他扭头看向广袤无垠的大海,眼里突然噙满了泪水。
在那一瞬间,邵麟一颗心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莫名其妙地与人共了情。
他低声喃喃:“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被抓去海上的。”
哑巴扬天大喊了一声:“啊啊————”
……
虽说这次行动出了一点意外,绑架儿童的船只爆炸沉海,但一口气救回了三个孩子,可谓是“满载而归”。
当直升飞机开回盐泉市的时候,三个小孩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徐云绯父母见到孩子,尖叫着扑了过来,在走廊里相拥大哭。不过,这是一个大案子,警方还有大量的笔录要做,孩子暂时还不能与父母回家。
医院统一安排了体检,三人除了有点脱水、营养不良、手腕脚踝上有勒痕之外,倒没遭什么体外伤。随后,大家吃了一些饭菜,喝了一杯热巧克力,在儿童心理专家的陪伴下,一人进了一个房间,与警察单独谈话。
徐云绯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小男孩也自报家门——他来自华国最北方一座偏僻的县城。夏熠盲估算了算,从那旮旯坐飞机来盐泉,可能都要飞上一个多小时。
小男孩今年才七岁,家里是开店的。当时,放寒假的他一个人在店门口玩耍,外头突然滚过来一只花皮球。只见一个带着墨镜的中年男子向他招了招手,问他能不能帮忙把皮球拿过去,他屁颠屁颠地去了。可是,当他抱着球走近,就被人一把拖进了一辆车的货仓。再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船上了,他晃悠悠地飘了四、五天的水路,中间也不记得中转了几次,是三天前才上了这艘船。他到的时候,那两个小姑娘都已经在了。
他说两个小姐姐都很照顾他。
盐泉警方一搜,还真有这么回事,连忙联系了男孩父母,父母连夜飞机赶来。
徐云绯与小男孩都很配合,警察问什么就答什么,而且还会像“小孩子向大人告状”一样,絮絮叨叨说不少自己在船上观察到的事。唯独另外一个小姑娘,状态始终不是很好。
女孩说自己叫张胜男,来自燕安近郊农村的一个小镇子。夏熠一听,就拍着大腿:“巧了,这竟然还是半个老乡!”
“可是这信息怎么查不到啊。”小黄苦恼地挠了挠头,“全国走丢儿童的信息库里,我搜不到张胜男这个名字,难道女儿丢了还没报警吗?”
夏熠知道小姑娘所说的村子,直接通过燕安市局的内部关系,联系上了当地派出所。
这一问,他们档案里倒还真有一个叫“张胜男”的孩子,只是,处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这个事从来都没有正式录入全国失踪儿童数据库。因为,并没有人报案张胜男失踪了,是警察自己发现的这件事……
这事说来也很玄乎。一个半月前,村里发生了一起车祸,张胜男一家——父母和哥哥都在车里——在一条窄路的转弯口,与一辆大货车相撞了。货车吨位极大,一家三口竟然无人生还。事后交警调动监控录像,发现是张家轿车先违反的交通规则,事后,警方又在车辆里发现了大量现金以及一小袋白色粉末,一做尸检,发现张胜男父亲吸毒驾车,所以与货车司机无关。
警方在试图联系张胜男家属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家四口,只剩下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儿。可是,警方去了张家租的房子,也没有找到女孩。他们询问邻居,也说好多天没见了,最后警方追到张胜男就读的学校,才听班主任说,孩子得了红斑狼疮,父母在一周前给孩子请了病假休学。
在张胜男家中,警方发现了一份当地医院的红斑狼疮确诊病历,然而去医院一询问,才发现这份病历是伪造的!这时,警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家人的幺女张胜男似乎失踪了。
没人知道张胜男去了哪里,但她的父母显然有重大嫌疑。可惜,一家人因为父亲吸D,死在了一场车祸之中,再也无从问起。当地警方还认为,张家不仅好赌,可能涉嫌贩毒。要不然,这一家人无房,只有一辆二手车,四处欠债让亲戚望风而逃,怎么会在车里藏有两万现金?
夏熠听了这背后曲折的故事,一脸唏嘘。
张胜男似乎不太愿意与警察坦白,一问她怎么上船的,就兀自抹着眼泪摇头。警方反倒是从徐云绯与小男孩的嘴里听出了一些端倪。
最开始,在小男孩还没有上船的时候,徐云绯与张胜男两一见如故,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几乎是瞬间成了患难之交。在船上的第一个晚上,徐云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一直低低地啜泣,倒是张胜男也不嫌她吵闹,反而好心安慰她。
徐云绯问她:“你不害怕吗?”
当时张胜男的回答让她印象十分深刻。昏暗的船舱上下颠簸,她只听张胜男平静地说,海上似乎也没有那么坏,每天都有饭吃,不用做家务,而且也没有大人会打她,逼迫她做一些事,所以,这么想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徐云绯说她想自己的爸爸妈妈,而张胜男冷笑一声,说自己一点都不想。
第二件事,是小男孩与警方说的。他告诉小组长,张胜男一见到他,就特别惊奇,还问了一嘴:“你是个男孩子,你爸妈也舍得把你卖掉吗?”
一句话把他都给问傻了。
现在,再综合夏熠从燕安那边查到的背景,似乎可以断定一件事——张胜男的父母,直接把女儿卖给人贩子换了钱吸毒还债,留了家里的男娃。可是天道好轮回,一家人钱到手后,竟然都车祸死了。
儿童心理专家也特意给警方提了一个醒:张胜男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健康。而且,她认为张胜男曾经还有过被x侵的经历。因为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想她脱衣服,她就尖叫着不配合。后来,医生问了她身上有没有伤口,她说没有,这才尊重小姑娘的意思。
徐云绯是三个孩子里最健谈的,还与警方说了船上诸多细节。比如,看管他们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的男人。那人也不和他们说话,只是管饭,不让他们跑了,也从未有过打骂责罚,但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邵麟心想,这应该就是哑巴的同事,带着大家上逃生艇、后来又跳海生死不明的那位“管家”。
小姑娘虽说年纪不大,但一直很留心船上的动向。她说她有两三次偷听到“管家叔叔”在电话上与人吵架,内容大概是他认为小孩子不能再待在他船上了,应该直接送走了。然而,也不知道对接方出了什么问题,一船孩子迟迟没有行动。
他还一直和对方强调:“死了的那个补上了。”
但徐云绯不知道死的是谁。
笔录做到这里,警方大概摸索出了这个犯罪团伙的作案方式——
他们从全国各地的人贩子手中收集儿童,集中于一条水路,以远洋渔船的方式送去海外。这艘沉掉的船,恰好就是他们的中转站。碰巧,这次有个小姑娘在运输路上死了,也就是行李箱里的那个,徐云绯就近成了她的替补。不过,三个孩子都说自己没有见过行李箱的女孩,很有可能在她们上船前就已经死了。
瞒天过海运几个孩子出去,也不是那么简单事。哪怕周边国家的海关再不严格,一条路线上也多处需要打点。或许是对方航线最近严查,所以他们这一船的孩子,就暂时搁置了。
如果不是警方及时发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然而,又有多少孩子,已经途径这条路线,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的地方?如果不能把这条路线连根拔除,又还会有多少孩子,即将踏上这条路线?
邵麟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然而,在这件事里,警方还发现了一件非常离奇的事,那就是徐云绯被绑架的方式。
她既不是被父母卖的,也不是被人骗的。
徐云绯说,当时她走进了海洋公园鬼屋。那是第三个房间,当时光线很暗,有一处垂着帘子,上面用“血”写着“从这里通过”。可她一掀开帘子,就被人从一侧勒住脖子打晕,随后不省人事。她第一次醒来,是关在一间黑房子里,但药物让她昏昏沉沉的,再迷糊醒来时,人就已经在海上了……
“这么说来,绑匪很可能还在盐泉市里。”小组长拇指食指捏着下巴,缓缓分析道,“徐云绯是2月27日下午失踪的,但2月29日凌晨才上了哑巴的船,所以,那个黑屋子应该就是盐泉市绑匪的地方。”
“不对啊。”邵麟突然眉心微蹙,“是我记错了么?当时复盘公园录像的时候,明明有摄像头拍到徐云绯离开了鬼屋,她怎么说自己是在鬼屋里被绑架的?”
“艹,这不见鬼了么这!”小黄一拍桌子,连忙找回了公园的录像。可是,等小黄导出又看了一遍,确确实实看到徐云绯打扮的小姑娘,穿着明黄色羽绒服,在徐云绯进鬼屋8分钟后,又从出口走了出来……
小伙子们坐在监控前,放大像素,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面面相觑。
“可惜了,鬼屋内部就只有两个监控,完全没有拍到她出事。”
小黄结结巴巴的:“她、她是不是脑袋被绑匪打坏了,把事情记岔了?”
“被绑架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事还能记岔?”邵麟皱眉,“如果徐云绯讲的是真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个跑出去的小女孩,并不是徐云绯啊?”
警方拿着视频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确定了几点:第一,前后十五分钟内,进鬼屋的小女孩,与出来的小女孩人数对等。第二,进去的小女孩里,只有徐云绯一人穿了明黄色羽绒衣。
邵麟想了想,比较肯定地说道:“那应该就是说,早就有个小女孩藏在鬼屋里,她在徐云绯被打晕之后,穿上了徐云绯的外套,又跑了出去?”
“绝了,那个小女孩是谁啊,该不会是绑匪的女儿吧?!”
小黄的脑洞已经开去了火星:“或者,绑匪之前抓的,斯德哥尔摩患者?!”
“不对啊,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小女孩替身。这个小女孩最开始是怎么进鬼屋的呢?”
“你不如问问,徐云绯是怎么出来的吧!摄像头也没拍到她出来啊!”
大家扩大了监控的时间,邵麟突然发现,鬼屋里有大量黑色的道具箱,其大小装一个小女孩绰绰有余。在一天结束的时候,鬼屋里的灯全部打开,保洁开始打扫卫生,工作人员推着到道具箱进进出出……
两个小姑娘,很有可能都是藏在道具箱里进出的!
这个案子不难查,因为,能顺利出入鬼屋,有搬运道具箱权限的人,必然是公园里的员工。
“去,去彻查那天进出鬼屋的工作人员。”小组长怒气冲天,“海上咱们不好查,区区一个海洋公园,还抓不出一个绑匪?!”
第76章 哑巴
盐泉公安连夜弄到了海滨公园所有的员工信息——特别是在2月27日当天, 有出入鬼屋的员工——无论全职,还是兼职,都列了出来。
原本, 警方希望通过哑巴指认当时交给他行李箱的男人。可是,哑巴称对方带着口罩、鸭舌帽, 再加上凌晨时分光线昏暗, 他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他只能说,那人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左右, 身高正常, 就是人特别瘦, 竹竿似的。
不过,根据2月29日凌晨大石滩港口的监控,在哑巴与人贩碰头时间点前后, 进出大石湾的车辆里有一辆可疑的挂牌车——黑色的,型号是老款桑塔纳2000。
盐泉公安对海滨公园里的员工一进行排查,很快就锁定了目标:王强, 42岁,男, 游乐园里的道具师, 因为重新设计布置鬼屋,徐云绯被绑架前后都在鬼屋里工作, 且身材符合哑巴的描述。更重要的是,他同事有提到,有看到他回家时,开一辆黑色的老款桑塔纳2000。
第二天一早, 警方就在王强的公寓里逮捕了他,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 王强正急着收拾行李,看上去似乎是打算跑路,却不幸让警察先到一步。
小组长把人按在地上拷住,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怎么,这么巧,你丫还想跑?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不成?”
王强一声不吭,只是用脚勾出一份今早的《盐泉快报》,踢到警方面前,头版头条赫然是徐云绯等人被成功救出的消息。
小组长冷笑一声。
王强全程很配合,看着好像没什么情绪,也没有挣扎。正如哑巴的描述,他确实很瘦,但面部黑黄浮肿,扁平的五官上带着一层阴郁的冷漠。
男人话不多,但警察问什么,也能答个大概。
王强的解释是:他需要一笔钱,就在网上到处打听来钱的法子,最后听说了一个消息,就是有人急求一个11岁左右,长得不丑,身材正常的小姑娘,能给到他需要的价格。
恰好王强在公园里工作,平时接触的小孩子多,就动了歪心思。原来,王强在鬼屋里能看到监控摄像头。他一直在筛选符合对方性别、年龄与身材要求的小孩,其中,他专门寻找那种没有同伴、门口没有家长等待的小孩。
恰好,徐云绯完全符合罢了。
“你还有一个小女孩同谋,那人又是谁?”
王强冷哼一声:“小女孩?”
“你丫别装!”小组长一手重重拍在桌上,“在你绑架徐云绯之后,那个批上她的衣服,跑出鬼屋来误导警方的小女孩!”
王强呷了一口桌上的热茶,盯着小组长眯起双眼,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你问我?你还不如去问问——问问——”
男人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只见他双眼突然睁大,眼球突出,面部肌肉僵硬,鼻孔张大,模样十分诡异。
“你不要以为给我做几个鬼脸就能糊弄过去,”小组长一句话还没骂完,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只见王强就面朝下趴在了桌上,不省人事,把刚才喝的茶水倒翻了一地……
“艹,怎么回事?!”
“医生,法医组有没有人?叫120!!!”
“没有呕吐迹象,我摸不到心跳。”小组长将人平放在地上,三两下扒开王强的外套。之前隔着厚衣服他感觉不到,可现在,小组长在王强的右臂上摸到了两三个拳头大小的瘤状凸起。他连忙把人袖子卷了起来,惊呼:“这是什么东西?这人是不是本来就有什么疾病?该不会是突然猝死了吧?”
他在人身边蹲下,本能地想给人做心肺复苏,却发现王强咬紧了牙关,不使点劲儿竟然还掰不开嘴。可等他好不容易掰开了人嘴巴,鼻子最灵的夏熠却皱起了眉头:“苦杏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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