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麟干巴巴地答道:“我倒没……太注意。”
他细细回忆了一下,虽说从未听贺连云亲口提起健康问题,但从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上来看,贺连云这两年确实老得挺快,皮肤枯槁,面色青白,身体不好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听说,当年他窝在燕安不肯出来,就是身体吃不消了,如果不是Rosie这件事逼着他暴露,他现在可能还不打算回来。”Tyrant冷笑一声,“谁都会老,要是他身体不行,那就是该退了,今年换我去Table。”
“在燕安的时候……”邵麟回忆片刻,“我看到他家柜子里,确实有一些药,止痛的,综合维生素,还有一些Beta受体阻断药,就这些药,倒也没有别的。哦,之前那艘船上,他还在补充蛋白粉。”
“哈,beta blocker,我知道,这药他一直吃的,老头儿从小心脏不太好嘛,所以我爹当年才不肯分业务给他。”Tyrant摇摇头,“据说当年,医生预言他活不过三十岁,我呸什么狗屁医生,老头不还活得好好的!我现在就是想知道,要是他身体不行了,会选择我上table,还是Rosie那个小婊子。”
邵麟闻言,心中突然一动——
他手里把玩着一根香茅草,看似随意地说道:“你把Komang这事儿结漂亮一点,不就没有她的事儿了。”
说起Komang这烂摊子Tyrant就头疼。男人双手插入自己鬓角,哀嚎一声:“艹,我按你说的去查了,就查那个手术医生。结果你猜怎么着,Komang新勾搭上的这个医生,竟然是他的远房亲戚,刚S国培训回来的。Komang把人保护得可好了,接到电话就撂,见到咱们的人就赶,放空枪那都是好的——”
Tyrant翻了一个白眼:“你也知道,这旮旯地儿就那么点人,抬头低头的都面熟。我换了三回人了,全被轰了出来。要我看,那孙子的医院就需要一场意外,BOOM!”
“得了,”邵麟拿香茅草敲了敲他的鼻尖,“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他们不眼熟的面孔,把这件事谈下来。比如,”他又拿茎秆指了指自己:“我。”
“再给我一点资料,我能帮你把医生谈下来。”邵麟顿了顿,“我保证。”
“我说了——”Tyrant□□起来,“老头儿哪儿也不准你去——而且万一你出什么问题,我怎么交代?”
“我能出什么问题?其实,我坦白和你说吧,我也不全是为了帮你,更多的还是为我自己考虑。”邵麟眨眨眼,一腔肺腑之言说得十分真挚,“因为我还打算在这里待很久,我得有实绩,我得树立起大家对我的信任。而且,倘若你说的是真的——father心脏不好——那万一他走了,你觉得Rosie上table对我有利,还是你上table对我有利?Rosie恨毒了我,但你这个傻子却愿意为了一颗巧克力把我当兄弟——”
Tyrant眯着眼看向邵麟,只觉得那个男人笑起来是那样狡黠而无害,活像一根香茅草似的撩着他心口。
“兄弟……”邵麟压低声音,又笑了起来,“会为彼此做的那些事。等我回了埃尔斯,我帮你看看father最近吃的什么药。”
“好。”Tyrant拿起香茅草,和对方的香茅草碰了碰,“成交。”
邵麟嘴角一勾,眼神看似水汪汪的酒色朦胧,底下却没有半分醉意。
第94章 父亲
正当Komang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于对付Tyrant的手下,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悄驶出庄园。
邵麟沉默地看着窗外——
除了市中心,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高于三层的建筑。马路上摩托车横行,一辆赛一辆的不要命, 有的摩托上,还叠罗汉似的蹲着三五个男人, “嗖嗖”地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令人叹为观止。
邵麟仰头把脑袋搁在车里柔软的皮椅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心情放松下来。自从离开了燕安, 他整个人时时刻刻都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不能放松。
也不敢放松。
半个小时候, 轿车缓缓在当地最大的医院门前停下, 邵麟再睁开眼时,脸上又挂上了他所向披靡的战甲——一个让人难以拒绝的笑容。
邵麟假装成一个来度假的游客,因为同行的朋友有慢性肾病史, 也不知吃了什么突然病重,在旅馆暂时无法移动,他这才带着资料来就医。I国就是一个很势利的地方, 他砸钱砸得爽快,很快就见到了目标。
Komang家的远房亲戚叫库塔。
男人皮肤黝黑, 典型的I国人模样, 三十岁出头,但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正是一个外科医生技术渐趋成熟,为事业拼命的年纪。男人一听邵麟的真实来意,脸色都变了,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应该来医院与我谈这个!”
“听着——”库塔摊开双手, 语气紧张,“我只是一个医生, 好吗?只是一个医生!他们给我病人,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拿走一份应得的报酬,就是那么简单!”
“库塔先生,您是当地罕见的外科圣手,伊丽莎白纪念医院愿意开出三倍的薪酬,请您去做外科——”
邵麟还没说完,再次被库塔打断。这次,男人直接拿起了话筒:“我叔父叮嘱过我,如果有人找我,我就要通知他的保安。”
眼看着库塔已经按了两个数字,邵麟顿时头皮一麻。为了不引起Komang眼线的怀疑,他只带了BIG在走廊里等候。要是这会儿被Komang的保安发现——他怕是连自保的法子都没有!
邵麟眼疾手快地伸手越过桌子,直接按下挂机键。他脑子还没转过来,但话已经飞速地说出了口:“等等,我看过你在玛丽蒙特尔医学院发表的毕业论文!”
库塔微微蹙眉,手上动作倒是一缓:“什么?”
邵麟努力回忆着来之前看的资料。他仅仅是粗略地扫了扫库塔的科研成果,好在过目不忘,白纸黑字的论文标题像印刷体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关于micro-rna在肾癌中的应用。”邵麟嘴角一勾,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发过很多论文,但似乎,因为影响因子都不是很高,所以,最终没能拿到S国的绿卡。”
库塔像是被人踩了一脚,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但邵麟敏锐地捕捉了——在他提到“S国”的时候,库塔瞳孔微微放大了。方才他讨论薪酬、医院,对方似乎都没什么反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库塔先生,我是带着诚意来的。”邵麟目光诚恳地看着对方,“我知道你一直想在S国当医生,却处处掣肘于身份问题。最后因为签证问题,不得不妥协回国。”
他在心底评估着库塔的反应,觉得自己总算是找准了位置。
“我们有渠道帮你拿到绿卡。Komang却不可以。”邵麟微微一笑,“你接Komang的生意,就是赚钱,不是吗?可是你赚钱,是为了你的妻子与孩子,是为了未来更好的生活。”
他的语气很温和,好像只是在于朋友聊什么日常计划:“难道你不希望在S国留下来吗?想想你刚出生的小女儿。她不用在这里受教育,而是去S国的私立学校……”
邵麟伸手摸了摸文件夹光滑的面:“这些,我们都可以给你。”
库塔总算把手从电话上撤了回来。他靠回自己的椅子上,双手相扣,拇指下意识地搓来搓去,却不说话。
他在思考了。
“如果你对移民的问题存疑,可以问问咱们医院的医生。”邵麟从桌面上推过一份伊丽莎白中心医院的简介。
库塔翻开宣传页,沉默地扫了两眼。
片刻,邵麟另起话题:“我还看过你在肾移植刊物上写的那篇意见论述——关于器官买卖市场的合法化——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与我们院方非常契合。或许,在未来有合作推行政策修改的可能。”
两人顺着“器官交易合法化”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些主流经济学者的观点,邵麟有意顺着对方,顿时让库塔感到十分投机。直到邵麟的来访时间快结束了,库塔才恋恋不舍地说道:“你与我叔父那边的人不太一样。”
“如果感兴趣,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详谈。”邵麟笑得殷切,“不过,不必让你叔父知道,已经有太多无辜的人为此受了伤。”
库塔眼神一暗,犹豫着点了点头。
“对了,来都来了,我还想顺便麻烦您开点药。我最近觉得肠胃有些不舒服。”邵麟又掏出一张手写的单子,上面列着两个当地的牌子。
库塔很爽快,电脑上“啪啪”一顿操作,指了指门外:“你拿了单子就可以直接去药房付款了。”
邵麟出了门,很快又饶了回来:“不好意思,你们那台打印机好像坏了。你能帮忙看看么?”
库塔起身,又走了出去。
邵麟深吸一口气,泰然自若地拿起办公桌上座机的话筒。米黄色的机身上嵌了一张小卡片,上面印着简陋的拨号说明——拨打院方外的号码,先拨“000”。
他微微眯起双眼,终于按下了那串号码已经在大脑里过了无数遍的号码。
无线电信号很快从邵麟所在的医院,抵达了国际刑警在I国的办事处。对方迅速定位了拨打电话的座机,并把消息上报了总部。
邵麟在打印机上搞的把戏没能撑太久。
很快,库塔就带着单子回来了。邵麟笑着接过单子,道谢,对折,并在离开医院时将它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他一钻进车里,就迫不及待地给Tyrant打电话:“很顺利。说实话,比我想象的顺利太多了——”
邵麟话音未落,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枪声。
身体比他的大脑率先做出了决定,邵麟猛然扑倒在后座,车后窗被扫成无数碎片,BIG一踩油门,一辆车跌跌撞撞地以“S”形飙了出去。
……
大洋彼岸。
灰色骨头AI安静地坐在客厅正中,头顶一只小黄鸭。夏熠独自坐在客厅里,一手拿着火腿肠,一手拿着胡萝卜,神情严肃,如临大敌。
“哈崽,坐好坐好。”夏熠吹了声口哨,把两个拳头放在哈崽面前,“来,玩二选一了。”
哈崽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主要是刚得知邵麟走了那会儿,郁郁寡欢地绝食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被夏熠给哄好。这会儿他乖巧地蹲在地上,抬起头,不解地看向主人。
“听好了啊。”夏熠拿火腿肠在哈崽面前晃了晃,“这个呢,是去把你妈给找回来,但是你爸呢,可能又要出差了。”
随后,他又换上胡萝卜,在狗子面前晃了晃:“这个呢,你爸在家陪你,一起等妈妈回来。选吧崽,咱们怎么说?”
哈崽二话不说,伸出右侧前爪,重重地一拍夏熠拿火腿肠的那只手,吐出舌头,非常眼馋的样子。
“考验你是不是个好孩子的时候到了。”很快,夏熠又把火腿肠和胡萝卜换了个位置:“来来来,换位置了啊,火腿肠——是不去找你妈。听好了啊,选火腿肠,就没妈了,啊?选胡萝卜——”夏熠晃了晃手里的蔬菜:“爸爸就去找妈妈。再选一次?”
哈崽恋恋不舍地看了火腿肠一眼,凑过来蹭蹭又嗅嗅,但最后还是抬起爪子,不情不愿地握住了那根胡萝卜。
夏某人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用力撸了一把哈崽的脑袋:“没白疼你。”
第二天,夏熠难得穿了正装,在郑建森面前一个立正,“啪”的一行礼:“报告组织,我全家2:0投票通过,我要参与任务!”
自从I国那边传来了邵麟上岸的消息,夏某人就隔三差五地往郑建森办公室跑,烦得局长大人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夏熠,你到底抽的哪阵风?!”郑老大怒道,“话我就放这了,邵麟那事儿我想管也管不了。ICPO有他们自己的武装,你只是燕安市一个刑警——”
夏熠脸上却带着罕见的认真,言简意赅:“我老部队和他们有合作。”说着他掏出手机,竟然是有备而来:“郑局,我和李队那里说过了,他们只需要你一句话放人。”
电话已经打通了,虽然不是外放,但电话另一头夏熠老队长的声音异常清晰,男人骂骂咧咧的——
“艹,你这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好不容易盼来一个电话竟然还是找老子帮忙的???三年不拉屎,还以为您在公安憋大事,谁知蹦个屁出来就喷稀,这么不讲规矩的事儿你怎么有脸向我提?嗐,谁让是你大哥呢,拉稀还得给你兜着,废话不多说了,换你们那个管事儿的接电话!”
夏熠陪着笑脸,说队长这么多年没被您骂,皮都长毛了,甚是怀念。
郑管事儿的:“……”是我骂少了。
他挑起眉,沉默地看着夏熠。夏熠爱吹牛,爱哔哔,却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在特警队那些尘封入卷的过去,以至于有时候郑建森自己都忘了,自己眼前站着的,不仅仅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年轻刑警,还是曾经在国际上拿过名次的狙击手。
他老李最宝贝儿的一杆枪。
第95章 父亲
王睿力没想到夏熠突然在他负责调控的任务里横插一脚。
“你早就知道。这些你全知道!”夏熠见到这个男人就眼底冒火, “但你就是不说,还拿着那些——什么银行流水——什么蓬莱公主号上的视频来误导我!”
“怎么能说是误导呢?”王睿力面无波澜,淡淡开口, “我给的资料份份属实,而且邵麟至今都没有解释。”
夏熠听了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蓬莱公主号回来, 我就一直在想,那些人为什么没有杀了他——甚至在爆炸现场将他救下。”王睿力耸了耸肩, “那时, 我就知道他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我甚至觉得,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利用的点。因为邵麟有着某些天然优势,能够接触到这个组织的核心,并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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