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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思一恍，车已经朝那个方向开了。没记错的话，方舒楷也住在这附近。这一片确实是很有名的小区，房价也确实是不便宜。方舒楷也就罢了，私立医院的，宰人狠一点，赚得多一点，也是正常。公立医院的年轻大夫也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吗？
他慢悠悠地沿着路边开，天却突然下起暴雨来。这雨突如其来，来势汹汹，挡风玻璃上霎时一片模糊。明煜心烦意乱，也无心闲逛，只想快点回家。
路过银河桥小区，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大雨天的也没打伞，站在雨里东张西望。明煜心道这也是个高档小区，怎么这人疯疯癫癫的，好端端站小区门口淋雨？
再走近了，虽然依旧看不清面孔，却觉得这个人身形有点熟悉——
这怎么那么像方舒楷呢？
第14章
再开近了一看，不是那个不靠谱小学弟是谁。
……不会是失恋了吧？
明煜停在方舒楷面前，闪了闪车灯，把车窗降下来。风夹着雨，毫不含糊地从窗户里灌进来。
“小方大夫！”明煜叫。
方舒楷曾经坐过明煜的车，很快地认出他来，惊讶道：“学长？！”
明煜皱眉道：“上车。”
“不用，我这身上还湿着，而且我打……”
他的话立刻被明煜打断了：“上来再说。”
方舒楷左右看看，见明煜大有他不上车就一直停在这里的意思。反正车窗一开，车里已经进水了，他索性不客气地开门坐上副驾驶。
方舒楷缩手缩脚地坐在位子上，明煜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递给他一包纸巾：“怎么了？”
“其实我已经打车了……”方舒楷这才说，“忘带钥匙，进不了家门了……好家伙，谁知道突然下雨呢，叫的司机师傅马上就到门口了，只好淋雨冲出来。”
“……”明煜正愁如何安慰他，没想到这么省事，刚刚绞尽脑汁编的安慰词一句也用不上了，“没有换个密码锁吗？”
“就是密码锁呀！”方舒楷说，“锁坏了又没时间找人来修，这才用钥匙。结果因为好久没用要是不习惯，转头就锁家里了。”
明煜问：“那……你怎么办？”
方舒楷说：“在我老师家还放了把备用钥匙，正准备去拿呢。学长我真的已经叫车了，谢谢您关心，拜拜了！”
“等等！”明煜叫住他，“我送你就行。”
“啊？！”方舒楷第二次震惊，“这这这真不用麻烦你！”
明煜道：“那也先去我家换身衣服，不然感冒了怎么办？”
没想到啊想不到，这位小明学长看着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照顾起人来还这么细心。方舒楷还想再客气两句，车却已经不由分说地开上路了。他只好改口问：“学长怎么来这边了？”
“……”明煜被问住了。你好，我来网友住这附近，所以想来踩踩点？怎么听怎么痴汉，甚至有点变态！
好在睁眼说瞎话，临场圆故事也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明煜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家离就在附近不远，常走的那条路堵车了，所以绕这边。”
方舒楷不疑有他，满怀感激地跟着明煜回了家。他本以为明煜家会是棱角分明的黑白灰极简风，没想到触目是一片柔和的杏色，窗台下面摆了一排圆滚滚的多肉。
明煜给他接了一杯热水，又拿来几件衣服：“浴室在里面，可以去冲一下。这都是我的衣服，很干净，也没有穿过几次，你将就穿吧。”
明煜到家以后摘了眼镜，这时候长长的睫毛又把眼睛遮起来。方舒楷接过衣服的时候，竟然感到明煜的视线有些躲闪。
他为这新奇的发现感到惊奇而不敢相信，甚至产生了更匪夷所思的想法——明煜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方舒楷洗澡的空档，明煜去车库清理车上的水迹。等到回来的时候，方舒楷已经乖乖坐在沙发上，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冲他笑。
明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随口问道：“衣服还合适吗？”
“稍微大了一点，不过没关系。”方舒楷笑得更灿烂了，“谢谢学长，您人真好！”
不过说实话，合身倒还好，只是衣服上又淡淡的，明显不属于自己的香味，倒让方舒楷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明煜他一眼，又摘下眼镜，只点了点头。
方舒楷问道：“学长一个人在家，还自己开灶呀？”
“嗯？”明煜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我看到厨房有打开的面粉——我不是故意要乱走的！只是水喝完了，想去接一点，顺便就看到……”
糟糕。明煜这才想起自己准备烤饼干的烂摊子没有来得及收拾，如果没记错的话，还制造出几个残次品，或者更准确地讲应该是失败品。
但看起来方舒楷也不像是能下厨房的料子，于是明煜面不改色地糊弄：“是啊，偶尔下厨做饭，比吃外卖健康。”
方舒楷却道：“我看学长不像是在做饭，是在做甜点吧？想不到学长竟然会喜欢这些！”
……呵！高冷人设果然要崩塌了吗！雷厉风行的工作狂背地里竟然在烤爱心曲奇！
不料方舒楷兴奋道：“学长真是心灵手巧啊！”
……心灵手巧？明煜想想厨房的狼藉，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在夸他。他没想到方舒楷居然能看得出来，看出来也就罢了还要点破，点破也就罢了还能昧着良心夸出来！
然而他也只是昧着良心收下了赞美。
方舒楷热情道：“刚好我对这些略有研究，如果学长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明煜看着方舒楷充满光明和斗志的双眼，他有理由相信，“高冷明煜实为蹩脚的甜品爱好者”这则消息会很快在校友圈子里传播。
因此他的回答是：
“……多谢。”
第15章
好在方舒楷也并没有在这里大显身手的意思，两个人有点局促地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方舒楷干咳一声，挑起话头：“学长，最近身体情况感觉……怎么样啊？”
“嗯……”明煜下意识地想推推眼镜，伸出手才想起来眼镜已经摘下来了，只好故作深沉地摸摸鼻梁，“最近工作太忙了，没能顾得上这个。”
方舒楷语重心长：“工作再忙，也还是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治疗还是主要靠自己，要是不改变生活习惯，医生努力再多有什么用呢？”
“……嗯。”明煜面不改色，“我尽量。”
方舒楷又道：“学长啊，休闲的时候可以多出去走走。不是说下厨这种休闲方式不好，但是我们可以多社交一点，对不对？首先要克服心理障碍，勇敢地向女朋友迈出第一步啊！”
明煜心道，我跟多少天南海北的客户拉过锯，倒用得着你个刚出学校没多久的小屁孩教我怎么社交？然而他还是虚心接受了：“这个……其实，我做甜点，就是为了恋爱做准备。”
方舒楷恍然大悟：“哦！——确实确实，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么贴心的男生的。学长你放心，有什么恋爱方面不懂的都可以问我，我也看过不少病例，经验非常丰富！”
明煜对方舒楷的恋爱经验将信将疑，专业知识倒觉得可以一问。他垂眸沉吟许久，整了整衣领，紧了紧领带，正襟危坐，道：“小方大夫？”
“哎呦，叫这么生分干什么！”方舒楷连忙道，“搞得我好像还在上班一样！学长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
……到底是谁先提起工作的事情。
明煜又清了清嗓子，叫道：“舒楷？”
“哎！学长怎么啦？”
“有个小问题，想咨询你一下……”
“什么？”
明煜下意识道：“我有一个朋友……”
话出了口，他才意识到方舒楷是他的医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于是改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假如服用了PDE5抑制剂依然没有任何效果，会不会说明病情比较严重？”
“这不一定啊。”方舒楷看向他，“当时心情紧张吗？”
“有点紧张。”
“有点？”
“……非常紧张。”
“前戏充分吗？”
“不太充分。”
“不太？”
“……很不充分。”
“对象热情吗？”
“不太……很不热情。”
“这不就完了。”方舒楷了然地笑了笑，“大哥呀，这是伟哥，是壮阳药，又不是春药。你要是想上，它能帮你金枪不倒；你要是没意思，那当健胃消食片吃也不好使——当然了，也不能像健胃消食片那么吃啊。哎，学长，是觉得开的药不管用吗？”
“不……”明煜低声呢喃，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是以前。”
那时候他太过年轻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误，做爱的失败，恋爱的失败，都是因为自己。赵时清的离去，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和缺陷。
他恳求赵时清，恳求赵时清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姿态放得那样低，于是赵时清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明煜想办法买到了两片西地那非，这次一定可以的，他告诉赵时清，也告诉自己。然而他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药物也不行。
赵时清是怎样羞辱他，又怎样再次离开的，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了。明煜只记得自己自己不住地在床上发抖，耳边一阵纷乱的嗡嗡声，只有心跳的声音好像擂鼓，格外清晰。
这才是他人生中第一狼狈的时刻。
方舒楷看明煜一脸凝重，以为他在担心病情，于是宽慰道：“学长不要担心啦！现在技术手段很多的，想过夫妻生活，总有办法的！就算吃药真的不行，还可以打针嘛！”
明煜回过神来，疑惑道：“打针？怎么打？”
方舒楷道：“当然是在工作之前，给需要的地方打啦！”
“……”明煜无端感到身下仿佛传来一阵刺痛。
方舒楷又说：“再起不来，还可以装假体嘛！”
“假体？那岂不是一直保持……”
“不会的！”方舒楷摆摆手，“怎么可能那么不方便呢？需要的时候起来，不需要的时候下去。”
“这……充气的？”
方舒楷兴致勃勃地介绍：“不是充气，是充水的。正常人是充血，假体里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充水。手动操作，完事以后把水放掉就行了，很方便的！想硬多久硬多久，是不是很巧妙的装置！”
“是……挺巧妙的。”
明煜暗自设想了一下，某天他和登阁梦忆奔现了，两个人干柴烈火如胶似漆浓情蜜意情不自禁，正要灵肉合一，他忽然叫停：“等一下！”
然后在对方好奇的注视下，他开始给假体注水。
只是想了想，明煜就一个激灵，惊心动魄，毛骨悚然。他小心道：“这是不是……不太方便。”
“那确实是！”方舒楷赞同道，“所以最新的技术已经可以用手机APP操作了！那才叫真的方便！”
明煜：……
摇，遥控丁丁？
“那这和用道具有什么区别呢？”他虚心提问。
“当然不一样啦，道具哪有这么真实的触感，哪能让双方都获得快乐？方舒楷耐心解答，“所以啊，要相信现代医学。学长你有没有安心一点？”
就是听完才不安心！明煜表面上微笑着道谢，心里却暗下决心——
绝对，绝对不能沦落到用注水丁丁的地步！
第16章
明煜总觉得再聊下去，话题该向赛博朋克的方向发展了。于是他主动截断话头：“也不早了，我送你去你老师家里吧。”
“不用不用，怎么能再麻烦你呢！”方舒楷道，“我自己打车去就可以了。今天麻烦学长，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的，举手之劳。”明煜把他送到门口，“拿把伞吧，外面还在下雨。”
“那谢谢学长了。”方舒楷感到明煜的形象在他心里越发高大起来。好一个面冷心热，体贴入微的大好人啊，要是不萎，该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呢！
方舒楷道：“改天有机会，我把东西给您送回来。”
“算了，也不值多少钱。”明煜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再晚老师可能都要休息了。”
送走了方舒楷，明煜重新戴上眼镜，世界又立刻清晰起来。
这是他逃避紧张的办法——他的近视度数不算太深，当遇到叫人紧张的事情时，明煜就会摘下眼镜。看着朦胧的世界和别人模糊的面孔，做到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方法向来是屡试不爽的。最开始在台上做演讲的时候，他只要一摘下眼镜，下面的人都变成一个一个大同小异的木头桩子。不管别人做出怎样的反应，他自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然而今天来看，却似乎有些失效了。也许是和方舒楷的距离太近了，模糊滤镜还没法施展功效；也许是他许久没有容纳别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有些不太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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