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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景末离回来，周佑放下宝剑，走过来垂手侍立着，“大公子。”
景末离打量着周佑，当年瘦小的孩子如今也长大了许多，清清秀秀的行事稳重又喜读书，若是在寻常人家长大了应该是一个文弱书生。
“周佑，你可有想过，以后要做个怎样的人？”
周佑思考了一会，“小人就想侍候大公子一生一世。”
景末离摇了摇头，“此一去，我大概就会留在那里了，你不能跟在我身边的。”
周佑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只是他以为自己能陪同的，原来竟然是不能吗，“大公子，你不要小人了？”
“沧灵弟子是不允许带侍从的，何况你才十岁，”景末离走到一旁坐在了窗下的椅子上，凉风习习，轻轻的拂起他腮边的发丝，明明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空灵虚幻，“当年我未让你入奴籍，你依然是自由身，等我去了沧灵之后，你就好好的上学，学堂和其他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周佑从未敢想景末离会这般的安排，心中激荡无比，“大公子！”
“你知道我与寻常人不同，这边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我终究是要亏欠这里的人。你长大以后就替我尽心一二吧，这就是报答我了。”景末离望着他微微笑了下，“长泽喜欢吃莲子糕，以后你可以经常放一些到莲花池那边给他吃。”
一阵清风夹着水气进了卧房，长泽抱着双臂现了身，盯着景末离神色有些不悦，“你若离开，我也就不留这里了。”
“那你想去哪里？”
“妖，当然是回到妖该待着的地方。”长泽撇开头不再看景末离，“天地这么大，又不是只有这里的荷花池好。”
“那也好，在人界里总是难免遇上那些好管闲事的修士。”景末离微微笑着，“你修为尚浅，还是不要多贪恋这红尘了。”
“不用你说。”长泽有些小情绪，大概是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朋友，可这分别有期，再见不知是何时了，心里不是滋味。
景末离轻叹了一声，“如果你没想好去哪里，那就去栖梧林吧，林里有十里莲花池，很是适合修行。”栖梧林，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的故乡，那里有着他的亲人朋友，可惜他还没有机会回去看看。
“栖梧林？羽族？”长泽还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妖界之中有四大族，兽族、羽族、水族、灵族，这栖梧林是羽族的地盘。
“你去找一个叫作翊殊的，他住在莲花池畔，是个很善良的妖。”
“翊殊？羽族长老？你认识他？”长泽听说过这位翊殊长老的名号，这位在羽族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原身是只白鹤，近千年修行，乃是玉洁俊雅不染尘埃宛若莲花的一位美男子。
景末离点头，“那大概是了。”翊殊与他年纪相仿，自小一起长大，从自己还记得的两百多年记忆算起到现在已过了六百多年，那翊殊也有八百多年修为，理应是长老了。
长泽满是狐疑的看着景末离，“你竟然认识羽族长老，你究竟是什么？”一个凡人小孩是绝对不会知道妖界羽族长老的名号的。
“说起翊殊，我也有几百年未见他了，”千霞化作的红狐从门口走了进来，走了两步就化作了人身，步步婀娜，一边感叹着，“那般雪莲花的人儿，还真是让人想念。”
乍见来了只狐妖，长泽立即警惕了起来，千霞也不看他，走到景末离身边坐了下来，眨了眨狐狸眼，埋怨道，“小没良心的，你去修行了，把我孤零零的丢下，你也忍心啊？”
景末离瞟了她一眼，“那你就代我去见见翊殊吧。”
千霞摆了摆右手食指，表示拒绝，“你知道的，我不爱他那冰冷冷的样子。”
“那就算了，我在或者不在，他大概也没有多大区别吧。”景末离叹了口气，看向了周佑，他呆愣在原地并未说话。
这长泽和狐狸，周佑是见过的，可是第一次看着狐狸变成了人，这对于他的冲击有些大，这些可都是妖啊，一个是荷花池里的鱼，一只是妖媚的狐。听着他们的谈话，大公子似乎对妖很熟悉，难不成大公子也是妖？周佑愣着陷入了沉思。
千霞戳了戳景末离的额头，“果然是没有良心的，当年你被困在残梦林里，翊殊拼死救你，差点废了一身修为，这些你都给吃了。”
景末离微皱眉头，残梦林他是知道的，那属于妖界的一处禁地，纵然是修为深厚的妖进去也都是有去无回，在妖界众妖是闻名色变。只是他的记忆里可没有去过残梦林，想来又是被他弄丢的记忆了。
“确实是忘了。”翊殊竟然会拼命救他，也不枉他们一起长大的情义了。
“哼，没良心。”千霞嘟着嘴站了起来，“不理你了，你自己去修行吧，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好，没事少在人界晃悠。”景末离嘱咐了一句，千霞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一挥袖就不见了踪影。
长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下景末离，问出了疑惑，“你是妖？”
“算，也不算，前尘我为妖，此生轮回我是人。”景末离站了起来，目光炯炯，“以后，我会是仙。”这一世修行，他会成仙的。
一艘官家的双层楼船，只载了前往沧灵的少年少女和他们的侍从，一大清早，在赢城的码头上一堆马车围绕，都是来送自家孩子去沧灵参选的。
景晖抱着自家哥哥不肯撒手，“哥哥，我也要去。”
“以后有机会，晖儿也可以自己去的。”景末离摸着他的小脑袋，“现在，哥哥不在家，你要听话，更要保护好娘，可不能惹娘生气，不然哥哥回来可不给你带礼物。”
景晖的注意力被转移，“有礼物吗？”
“有，有许多好玩的，会动的小人，会说话的鸟，会跳舞的花草，还有会飞的剑。”
景晖双眼都亮了，“那我都要！我会好好的听话，哥哥要带礼物给我！”
“好。”景末离应下，他抬头看向一旁的许菀，她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了，“娘请放心，孩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请你们多多保重。”
许菀点了点头，伸手拉过景末离，给他整了整本来就很是齐整的衣衫，“就去那里看看，一路注意安全，不要乱跑贪玩，要早些回来。”
“孩儿知道。”景末离退了两步，抬手弯腰很是恭敬的拜了拜许菀，她是自己的生身之母，血缘至亲恩情难报。
看着景末离登上船，身上的银白披风随风而舞，衣带上的流苏也随风飞起，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凌风而去，许菀握着景晖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预感，这一别之后只怕是再见已难。
周佑并未跟着上船，他默默的站在人群里看着景末离离开，看着夫人他们依依不舍，他的心里就觉得十分愧疚，大公子此去，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吧。
大公子要修行，他那么厉害，已经打得赢那日的修士了，以后肯定是要成仙的。听说修行的人就是出了家，舍下红尘中的一切，成仙的更是超脱凡俗，飞升青天之上逍遥自在，又哪里会回来这纷纷扰扰的红尘里呢。大公子，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努力，以后报答景家的。
站在甲板上，景末离看着岸上的人，人有百态，有不舍有欢喜有悲伤，就算他转世为人，可始终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人。离别对于他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就算是死亡，也不过是另一场轮回的开始。
船起航了，岸上的人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景末离还站在原地，直到跟随他的侍卫长季敏开口，“大公子，这里风大，还是到房间里吧。”
“你们过去收拾收拾吧，我再站一会。”
“是。”季敏带着人下去，留下了两人侍候。
船顺着沧江往东而去，江水滔滔白浪滚滚，两岸绿影重重，江风拂面，景末离闭上了双眼，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是开始了自己想要走的路。
些许胭脂香气从旁边随风飘来，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传来，“你就是大将军府的景大公子？”
景末离睁开了双眼，往左边看去，是一个身穿着红衣红裙的小女孩，衣色鲜艳如若红牡丹，发结双环髻带着一对衔珠金凤簪，雪肤明眸唇边一对笑靥，看起来天真烂漫。
听闻这次同行的有一位嘉宜公主，小小年纪能戴凤簪的也就只有公主了，这位公主，倒是艳若明霞。
第19章 莲峰
白日顺水行船，夜里抛瞄靠岸，景末离大多时间都是在二楼的房里看书，看累了就开窗吹吹风看看风景。又是一日午后，房门被敲响，“景公子，我家公主请公子过去下棋。”
是那位嘉宜公主的侍女，这位公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日日过来请，被他接连拒绝也不气馁，也是很有耐心了。
“还请姑娘回禀公主殿下，我家公子已经休息了。”季敏就住在景末离隔壁，听到声响就出门来说话。
侍女退了回去，没一会嘉宜公主就亲自到了，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门，季敏正给景末离换了一道茶水，转头看到她们进来，微皱眉询问景末离，“大公子？”
景末离微抬了下手，放下了手里的书，看了嘉宜公主一眼，“公主驾临，在下失礼了。”
眼前少年如圭似璧，坐在那里不卑不亢，心中的一点气恼不由得散去，嘉宜公主跺了跺脚，“你怎么可以骗我？”
这小孩难缠，皇家的小孩更是难缠了，景末离轻叹了一声，站了起来，“公主有何指教？”
嘉宜公主半是埋怨半是娇嗔的说道，“你整日里看书多无趣啊，我让人来叫你一起玩，你为什么都不来？”
“我喜欢安静，外面太吵了。”
“我不管，我就要你陪我玩，我是君你是臣，你要听我的。”嘉宜公主走上前来，“现在就走。”
看她略带娇蛮的模样，景末离微微一笑，这一笑宛若春风，刹那间拂开百花，只见得繁花胜锦，嘉宜公主愣了愣，连眨了好几下眼睛，这个人长得好看，没想到笑起来更加好看。
“船已行至莲峰附近了吧，想来景色不错，公主可要赏景？”
嘉宜公主根本就没听清楚，只是连连点头，“嗯。”
“那就请吧。”景末离微伸了下手，请嘉宜公主先行。
下了楼，走到甲板上，其他几家公子小姐都在这里，锦缎铺盖在上方遮挡住阳光，落下一片阴凉，底下摆了两张桌子，上面摆了清茶糕点果品。
看来嘉宜公主过来，他们都站了起来，“公主。”如今这船上，论起身份自是这位公主殿下最为尊贵。
三男一女，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青涩而有有些腼腆，其中一个较为稳重些的公子看了下景末离，“是景公子吧？”
景末离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景末离，见过各位。”众人皆回了礼。
“你坐这。”嘉宜让着景末离坐在她的旁边，“早就听皇兄们说起你是青云书院里天字阁最年小的学子，果然是好学勤学。”九岁入青云书院，十岁进天字阁，如此天才少年在赢城自是声口相传，更何况这少年还有一副好貌相呢。
“公主过誉了。”景末离看向前方的景色，两岸江水涛涛，远处已可见一片山峰叠翠，那里就是有名的莲峰，山峰如莲瓣，二十四峰拥簇成盛开莲花状，水急山险九道江弯，一般客船会在过莲峰前的小镇休息一夜，待得第二天再出发。
嘉宜公主让着侍女给景末离端来一杯茶，“这次沧灵派参选的详细规则，你可知道？”
“愿闻其详。”对于现在沧灵派，景末离知道的不多。
看景末离不知，嘉宜很少愉悦的笑了笑，“这沧灵派是在七百年前成立的，比我朝还要早了两百多年。历年来挑选弟子都很是严格，如今沧灵派中弟子也不过一千多名。沧灵有十峰，各有一位执令长老，其中以沧海峰为尊。一般弟子入门都是在山下修行，是为外门弟子，有缘法者才可能会被执令长老选中，成为内门弟子。这外门弟子可入世俗，也可归家，唯有内门弟子，是一辈子都要待在沧灵的。”
这些规矩倒是之前没有的，景末离点了点头，“那比试又是如何？”
“破阵，听说阵法十分诡异，什么都有，考验每个人的智慧毅力德行，只有安然出阵才算是入了沧灵，有机会成为外门弟子。”这些事情都是嘉宜公主求着在鉴天阁里的修士们透露的。
“原来是这样。”景末离端起茶喝了一口，参选的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想来也不会太困难，“对了，不知如今沧灵掌门如何称呼？”
“是瀚空道长。”
景末离点了下头，到现在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看沧灵的修士修为也就一般，希望在沧灵派里的长老们修为好一些吧，想做他的师父也是要有本事。
夜已深，看窗外一轮峨眉月清撒光辉，薄云缕缕飘过，不远处莲峰悠悠，景末离轻盈越出窗户，腾空飞起身若轻鸿往着莲峰而去。莲峰二十四，最奇巧盛名的则是在江边的第一峰，在那峰顶看江水迢迢，月光山色最是佳境。
到了半山腰上，景末离就落了下来，很是有兴致的沿着山道缓缓而上，旁边树木茂密，隐有野花清香飘来，一切都是静谧安然。旁边再无其他人，景末离也不需要在伪装成一个小孩，他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不时还跳个几步。
这深山之中果然是蕴藏灵气的地方，景末离张开双手，将四周的灵气聚于掌心，汇入丹田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峰，这里有一座木亭，奇怪的是木亭之上有两人相对而坐，就着夜色，正在下棋，其中一人是景末离曾见过的仙人梵音，另一个雪白长袍看着也是仙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落子，景末离不由得走了过去，脚步声引起两人注意，一见景末离，梵音不由得就微愣了一下，纵然年岁尚小，可夜色之下这小公子还真是拥万千风华。
走近了看清楚了另外一人，景末离有些意外，是在飞花观的梅花林里遇见过的那个道长，那道长显然也认出了景末离，“哎，是你，我今日带了好酒，你想喝吗？”
“我还小。”景末离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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