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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丞安垂下了眸子，没有到处乱瞟，沉默地跟在徐云渐的身后，近乎亦步亦趋。
就连闻丞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心中有所怀疑的时候，居然会下意识地将徐云渐看做是浮木。
徐云渐亲手推开门扉，“闻秀才，请。”
*
迈入屋内后，出现在闻丞安面前的是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年老的看着三四十岁，而年轻的，看着也就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看见进来的徐云渐，两人的脸上满是惊恐。
惊恐过后，那个年长的女人四肢伏地，颤声求饶，“将军，求求将军看在仆照顾夫人几十年的份上……饶过落梅，一切都是老奴贪心不足……”
“啪——”
一声鞭响过后，那年长的女人身子一颤，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让闻秀才见笑了。”徐云渐侧头，告罪一声。
而此时的闻丞安已经彻底石化。
他终于想起来，为何自己会觉得徐云渐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了。
宁源大捷，徐云渐率部斩杀蛮夷万余。
前不久，这则消息传得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闻丞安一直以为徐云渐会是一个身形魁梧壮硕的彪形大汉，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身形修长的谦雅君子。
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纸笔，送到了闻丞安的面前。
“你们，”徐云渐一手执鞭，点了点那两个奴仆，声音冰冷，“将至儿的相貌详细说来。”
顿了一下之后，又道，“若是助闻秀才画出至儿相貌，我可饶尔等一命。”
看着那两人骤然间发亮的眸子，徐云渐唇角轻勾，讽刺的笑意一闪而过。
有的时候，活着会比死亡更加可怕。
*
闻丞安接过炭条，准备作画。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徐云渐注意到了闻丞安的为难，问道，“可是准备的纸笔有碍？”
闻丞安摇头，“不是，是她们的描述有问题。”
或许是有徐云渐盯着的原因，这两个仆从对于那个孩子的形容可以说是天花乱坠。
什么玉雪可爱、聪明伶俐的词儿一股脑地往外冒。
但是闻丞安想要知道的完全不是这些东西啊！至少得告诉他小孩儿的脸型究竟是圆是方吧！
“这样，我问，你说。”
其实闻丞安的心里也很没有底，只能是尽力而为。
眼、耳、口、鼻、眉……
他不是专业的模拟画像师，但是他能理解小孩家人心里的焦急，也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忙。
一点一点地询问，再一点点地调整。
闻丞安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描绘之中。
从最开始的四五分相似，到最后的八玖分，等终于完成之后，闻丞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
面前的画纸被抽走，接着一双大掌落在了闻丞安的肩膀上。
“闻先生且忍忍。”徐云渐道。
闻丞安还有些茫然，下一瞬，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不由得惨呼出声。
“痛痛痛痛痛！你放开我！”
声音尖利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好了。”
等徐云渐松开手，闻丞安整个人都瘫在了桌子上，半天扑腾不起来，仿佛一条风干的咸鱼……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一下年龄的bug。
第4章
半晌，闻丞安才爬起来，余光瞥见徐云渐面上的一丝笑意，忍不住愤愤地磨了磨牙。
虽然知道对方是好意，一般人谁能劳动徐将军亲自动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让对方看笑话！
闻丞安在心里默默做了决定，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锻炼，不说锻炼出浑身肌肉吧，但好歹不能像现在这样，几乎是一戳就倒！
深吸一口气，闻丞安看向窗外，险些一句“卧槽”出口，好悬才卡在了嘴里。
窗户外面，只剩下几丝夕阳的余晖，眼看着就要全黑了。
徐云渐也随着闻丞安的动作看向窗外，“天色已晚，闻先生不妨用过一些膳食再走。”
“不了。”闻丞安摇头，“家中还有幼弟，许久不回，怕是要担心。”
“是我疏忽了。”徐云渐一顿，也不再挽留，“我送闻先生回去。”
“不敢劳烦将军。”闻丞安退后一步，“闻某自去即可。”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家中小孩丢失，做长辈的必然无比心焦，闻丞安也不愿意因为自己而耽搁对方寻人的时间。
徐云渐见闻丞安心意已决，便道，“那我遣人送先生，还请闻先生不要拒绝。”
闻丞安知道自己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于是点头应了下来，“如此，多谢将军。”
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徐云渐对于自己的称呼居然改成了先生。
大启确实是有先生这个称呼，称呼先生，比称呼秀才更为尊重。
只不过是帮忙画了一张还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画像，就被如此尊重，闻丞安的心里也十分熨帖，不由得道，“若是还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徐将军尽管开口。”
徐云渐点头，语气温和，“麻烦闻先生了。”
说完，又唤来一位浑身甲胄的兵士，送闻丞安离开。
“闻先生，请。”兵士抱拳一礼，道。
闻丞安跟在兵士身后，等坐上马车后，听着辚辚的车行之声，闻丞安开始思索，回去之后该如何向闻晏解释。
一想起闻晏，闻丞安就想到了阿至。
说起来……
闻丞安眉心缓缓蹙起，先前一心铺在绘画上，不曾细想。此时回忆起来，那一位徐将军的相貌，倒是和阿至有几分相似。
难道说，阿至和那一位徐将军有些关系？
可是，方才绘制出来的画像可是和阿至完全不同。
“算了。”闻丞安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哪里有不认识自家孩子的家人呢？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
在进入山无县之后，闻丞安便让车夫停下了。
“送到这里就好，余下的路我自己走。”
“可是……”车夫还想再说，却被闻丞安打断了，“徐将军那里，更需要你。”
想到还是不见踪影的小少爷，车夫终于做出了决定，“谢闻先生体恤。”
闻丞安跳下马车，“快去吧。”
*
走到闻家的大门前，闻丞安的心里很是忐忑。
清晨出发去新安府之前，闻丞安还信誓旦旦地说中午便可回来，结果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一整天。
若是闻丞安的前世，他还可以打电话提前说一声，而现在……咦？好像也可以请万掌柜派人回山无县说一声啊……
闻丞安呆在当场。
为什么之前他就没有想到呢？
视角调换，要是做出这种事的是闻晏……闻丞安觉得自己会被气死。
所以，他果断怂了。
还不等他想好该如何解释，大门突然间自己打开了。
不，其实不是自己打开的。
看着门后的闻晏，闻丞安一瞬间觉得对方的气势两米八。
“那个……”闻丞安讪讪开口，却被闻晏打断了。
“大兄可用过饭食了？”闻晏的声音很冷静，可以说是冷静地过分了。
不等闻丞安开口，一声响亮的“咕噜”声，让闻晏的目光落到了闻丞安的肚子上。
闻丞安有些尴尬，“晏儿，我……”
“晚饭已经为大兄留了出来，正在灶台里温着。”闻晏再度打断了闻丞安的话，退后几步，让人进来，一面关门一面说道。
又被抢白，闻丞安很清楚，闻晏生气了。
记忆里，闻晏生气的时候就是如此，看着和和气气的，甚至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但就是不让你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
坐在桌子前，闻丞安沉默着扒完了一大碗米饭。
确定闻丞安吃饱了之后，闻晏就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闻晏的背影，闻丞安抱着饭碗，默默叹了一口气。
放下饭碗，看着碗沿上剩下的一粒米，闻丞安伸出舌头舔进了嘴里。
不能浪费粮食。
*
“大兄。”忽然间，闻晏的房门打开，一个小脑袋探出头来，正好看到闻丞安舔米粒的动作。
闻丞安：……
“大兄明日可有事？”
闻丞安放下饭碗，若无其事地道，“无事，怎么？”
闻晏垂下了眸子，“那我们明日去出云寺可好？”
出云寺？
闻丞安眨了眨眼睛，先前闻晏确实说过，想去出云寺祈福。不过，祈福的话，难道不是应该选择一个良辰吉日么？
虽然心里疑惑，但闻晏明显有将之前晚归那件事情揭过去的意思，闻丞安当然要点头。
“那大兄明日记得早起。”闻晏道。
闻丞安：……
他只是起晚了一次而已！
*
出云寺位于新安府郊外的出云山中。
出云山与西屏山以一条断崖相隔，若是从上空看过去，就会发现，这两座山脉好像是被人用一把巨斧从中生生劈断一般。
出云寺始建于前朝，至今已经有百年的时光。
香火鼎盛，求子求平安的人往来不绝。
闻丞安和闻晏、阿至启程的虽然早，但是等他们站到出云寺寺门前的时候，仍旧为前来祈福的人流而惊讶。
其中不乏十分虔诚的，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
闻丞安看着那人额上的血迹，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知道他求的是什么，”闻丞安喃喃。
“大兄？”闻晏没有听清，抬起头问道。
“没什么。”闻丞安摇摇头，都是前一世的记忆了。
*
为了避免被冲散，闻丞安抱起了阿至，眉心不由得一皱，太轻了。
自从来到闻家之后，阿至就总是跟在闻晏的身后，还是第一次和闻丞安如此亲近，一双小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闻丞安的衣领，和闻丞安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低头去看闻晏。
瞧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人太多，我抱着他。”闻丞安解释，“晏儿，你抓紧我的手臂，别走散了。”
闻晏看着闻丞安支起来的手臂，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伸手抓了上去。
*
在即将走到上香的大雄宝殿的时候，闻晏忽然间停住了脚步。
“晏儿？”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力度，闻丞安疑惑地驻足，“怎么了？”
闻丞安低头，一瞬间撞入了闻晏的眼睛里。
漆黑的眸子很沉，一眼看不到底。
闻丞安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的秘密全部都暴露在了闻晏的眼前一般。
闻晏就那样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直到一声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闻先生？”
循着声音看过去，闻丞安也有些惊讶，“你是……秦副将？”
秦乐山爽朗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闻先生是来祈福的？”
闻丞安点头。
“闻先生帮忙绘制的那一幅画像可是帮了大忙。”说话的时候，秦乐山的目光扫过闻丞安怀里的孩子，语气倏然间一顿，“这位是……”
闻丞安心里一紧，又想起了之前回程时候心里的疑惑，回答的时候就有些磕巴，“他是晏儿的朋友。”
但是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磕巴呢？世上应该不会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情吧？
秦乐山收回视线，“将军也来了，闻先生可要一见？”
徐云渐也来了？
闻丞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这还真是，巧。
第5章
“这……”闻丞安有些犹豫，阿至和徐云渐相貌间的相似，自己能看出来，这位秦副将不可能看不出来。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
去了的话，万一对方真的和阿至有点儿关系，比如……私生子之类的，自己岂不是会十分尴尬。可若是不答应，岂不是会显得自己很是心虚？
就在闻丞安犹豫的时候，一个小沙弥匆匆走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两位施主，玉珩师叔祖有请。”
闻丞安中怔住，“确实是来寻我和晏儿？”
可是，他们和那一位玉珩大师似乎并无交集，一瞬间闻丞安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莫非，那个玉珩大师真的是一位高人？能掐会算的那种？
不过，玉珩大师相请，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
于是，闻丞安歉意地看了秦乐山一眼，“徐将军事务繁忙，闻某不欲打扰，还是不去了。”
“是秦某唐突了。”秦乐山又看了阿至一眼，“日后闻先生若是有暇，不妨再聚。”
*
闻丞安仍旧抱着阿至，闻晏拉着他的手臂，一行四人穿行在出云寺中。
不远处传来钟声阵阵，檀香袅袅，间或有诵经声传来，只是行走其间，便觉得内心安定，纷扰尽散。
等小沙弥停住脚步的时候，闻丞安抬头，牌匾上写了三个字，方丈室。
原来玉珩大师便是出云寺的方丈。闻丞安在心里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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