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管怎么说, 慕晚舟之前一心爱恋着萧沉影。纵使萧沉影后来多番折磨伤害慕晚舟,终归曾是他心里唯一的那道光。
他想到自己失去凤月华时的心情,多少能体会慕晚舟现在的情绪。
一定不比当时的他好受。
甚至更为复杂紊乱。
嫉妒之心虽然还在作祟,但萧骆北不是最初那个肆意妄为、完全不考虑慕晚舟感受的萧骆北了。他现在更希望他的晚舟心里能好受些。
慕晚舟双目发红,颤声道:“他到最后也没有能放下对你我的恨意。”
“毕竟,他失去了全部。”萧骆北沉声道,“其实,朕可以理解他为何如此恨朕。若不是当初夺嫡之争,他不会被朕送到西域,经历那么多凄惨的事。他本可以与你朝朝暮暮、长相厮守的……”
“不,”慕晚舟缓缓摇头,“你若没有送他去西域,我与他根本不会遇到,不是吗?”
“……”萧骆北无法反驳。关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思考过多次,最后都无法得出结论。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
唯有未来可期。
慕晚舟咬着牙,浑身微微发抖。最终,他肩头微微耸动,无声的哭了出来。
萧骆北默默的抱着他,心绪也随着他一起,高低起伏。他能对慕晚舟全部的伤心感同身受,此刻他只想好生的陪着他,与他一同整理这纷繁难熬的千头万绪。
慕晚舟紧紧扯着他的衣袖,默默啜泣了好一会,最终停止了哭泣,抬起清澈的眸子望向了萧骆北。
“罢了,”他轻声说,“我不再去想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了。”
——就好像,刚刚那一场哭泣,已经流干了他所有的眼泪。
“你是说……”
他认认真真的说:“虽然他后悔与我相遇,到死也在恨我,但我还是庆幸的。若不是那样,我又怎会遇到你?虽然……虽然一开始的确是我包藏祸心而来……”
他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抬起万千柔情的眸子,偷偷看了萧骆北一眼。
“但是,阿北是我的现在、以及未来的全部了。”他温柔的握了他手,“并且,你肯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此刻也愿意这样安慰我、陪着我,我很开心……”
萧骆北听出了他口气中的释然,微微一笑,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尖。
“所以你才对朕动了真心,不是么?”他强压着心中的醋意,柔声道,“但是,晚舟啊,朕明明知道是这样,但还是觉得好嫉妒。朕的胸口都要被妒火烧穿了……”
“那我便向你倾吐一千次、一万次我的心意,”慕晚舟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腰,“那样能不能让你好受一些?”
“嗯。”萧骆北捏了他下巴,细细啄着他的唇。亲口说出了嫉妒、又听到慕晚舟如此这般的回答之后,他心里的惊涛骇浪终于平静了些。
“其实,我也一样,我也嫉妒……”慕晚舟拿起他手放到胸口,细声道,“虽然我也明知道这样很幼稚,但还是觉得这里很痛……”
“嫉妒月华吗?”
“嗯。阿北,怎么办?”慕晚舟求助般的看着他,“他是逝去已久之人,我还这样,是不是很不应该?”
他头一次像个小孩子般的,可怜巴巴的看着萧骆北。
这是他从未曾在他面前露出过的一面。
萧骆北摇摇头,反倒是满意的笑了。
好了,他的晚舟现在开始时不时的流露出依赖自己的撒娇神态了。
并且,不是从前那般假装的,而是真真正正的。
“怕什么?”他缓缓阖眼,将慕晚舟不安的脸颊牢牢贴在怀里,“为心爱之人吃醋本就是正常的。再说,晚舟,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处理这些情绪,两个人一起……”
“一辈子?”慕晚舟轻声问,根本不敢去想所谓“一辈子”有多长,“但我没想过,一辈子到底有多久。我以前活着所有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生命应该是短暂的,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很快便会燃尽了……”
他强烈的不安着,他是真的没有想过,能与一个人长长久久的日夜厮守。
这对于从前习惯了将复仇当成人生唯一目标的他来说,根本就是奢望。
“没关系,”萧骆北听他迷茫的声音,十分心疼,禁不住轻轻抚上他乌黑的长发,“现在开始慢慢来想便好了,有朕陪你,你什么都不用急、也不用怕的,晚舟。一辈子说起来可以很长,但也许也可以很短。等我们匆匆走过年复一年的岁月回过神来的时候,也许就行将朽木了。”
慕晚舟尝试去想象那时的场景,不管怎么想,他都只能想到一个画面。
那是他在那个漫长的梦里见过、体验过的,他和一个人,坐在黄昏的廊下,执手一起看火红的日落。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久到彼此熟悉对方的一切喜怒哀乐、习惯喜好,久到连满腔的激情都转化成了平静的温柔,久到对每一刻对方想做的事、想说的话都了然于心。
但即使是那样久,还是让人觉得温暖。身边的人是他挚爱的,也是他信赖的,这让他觉得不再孤单。血红的夕阳带着暖意,把他的心也映得暖洋洋的,又带着快要胀满的酸楚。这种幸福却又痛着的感觉,让他的生命变得完整而深刻。
“好,”他搂紧了萧骆北的腰,“那我们便一起,看看到了那一天,究竟是怎样的光景。”
愿之后每一天的日出日落、骄阳皓月,都能共同验证那样的“一辈子”。
·
西域之事已成定局,逆贼萧沉影在狱中自杀之事也最终诏告了天下。在处理完大小后续事宜之后,云阳真人便前来告别,说是要继续云游四方了。
陆逐川是和他一起来辞行的。他依然白衣飘飘,潇洒的站在云阳真人身后,眼神坚定毅然,已经没有再被劝服的余地。
慕晚舟和萧骆北一起送二人到宫门口。慕晚舟还是有些舍不得陆逐川,毕竟,他跟陆逐川相依为命多年,一下要这样分开了,下次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他四下寻找,却没见着无双的身影。
“无双呢?”他问陆逐川,“他不和你一起走吗?”
如果陆逐川真的要走,有个人在身边照顾他,慕晚舟会觉得放心些。
“他……不了。”陆逐川静静道。
自从那天他再一次拒绝了无双之后,无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是悄然无声的离开了。陆逐川心里觉得有些怅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此也好。
他如果能有他自己想过的人生,不必浪费在自己身上,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只是,想到无双那小小的身子、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股执着劲儿,心里没来由的刺痛了一下。
慕晚舟叹了口气:“那逐川,你要多加保重……”
陆逐川冲他淡淡一笑:“你放心,晚舟。”
慕晚舟还是不舍,欲言又止。陆逐川看出他的不安,上前轻轻将他脸颊旁垂落的发丝挽起,仔细的卡到他耳后。
萧骆北怒气冲冲的看了他一眼,但又最终忍住了,什么都没说。
“我保证,每年新年的第一天,还回来看你,还给你送花。”他轻声安慰着慕晚舟。
“好。”慕晚舟与他相视一笑。
云阳真人在一旁催促着:“逐川,你快些跟小晚舟告别!晚了老夫要赶不上洛河平原的烟花了!”
慕晚舟奇道:“真人,你还看烟花……这么情深几许的东西?”
云阳真人瞪他一眼:“怎么不行?!美好的东西人不管到了几岁都喜欢!老夫也年轻过,也有过甜甜的爱情,怎么就不能看烟花?!老夫就算到了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也喜欢看!”
“甜甜的爱情?”慕晚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噗嗤的笑了出来。
他想起了与萧骆北最初在宫中看过的那场烟花。
彼时,萧骆北对自己还是懵懂心动,而自己却还痴痴的念着萧沉影。
现在,他想要再跟萧骆北看一次烟花,一场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二人的烟花。
然后,每一年每一年,都看一次,直到他们垂垂老矣。
云阳真人与陆逐川快步离去。慕晚舟和萧骆北一直在宫门口目送着二人。快到看不见的时候,陆逐川回头来最后看了一眼,潇洒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便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首。
终于,二人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
慕晚舟与萧骆北相视一笑,正在这时,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往这边跑了过来。
“慕大人!慕大人!”那人在高声叫着。
“无双?”慕晚舟回头,只见那小小的人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不是无双又是谁?
无双急急的奔到他跟前,满脸通红:“陆公子呢?!”
慕晚舟愣了愣:“他已经走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我……”无双红了眼圈,“他之前说,不要我跟他在一起,我很心灰意冷,便想顺了他的意,不再碍他的眼了。但是,但是……”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
慕晚舟定睛看了他一阵,突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还未走远!”他坚定的轻声对无双说,“你现在赶紧去追,应该还能追上。他往那个方向去了……”
无双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你还是放不下他,是不是?”慕晚舟说,“那就去吧,去找到他,不然你会后悔的。能遇到一个让你生死不计的人,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开他?”
他是在说无双和陆逐川的感情,也是在说自己跟萧骆北的。
无双与他对视片刻,最终擦了擦眼角的泪光。
“我知道了,慕大人,谢谢你!”他微微一凝眉,朝慕晚舟莞尔一笑,便转身毅然的往陆逐川离去的方向追去。
“保重……”慕晚舟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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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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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里逐川其实就是应该永远念着晚舟的
所以,算是开放式?正篇里他的部分就到这里为止了,不会再做描写
喜欢他的小伙伴番外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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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萧骆北执了他手, 紧紧握住。
慕晚舟回头,看着眼前面目英俊、满眼痴情的年轻君王。
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
曾经生命中各色的人, 有些离开、有些疏远,都慢慢的远去。
只有他, 还在自己身边。
但又是何等幸运,正好是他在自己身边。
慕晚舟突然就觉得,生命灿若春花,其实也挺美好的。
幼时的凄楚、少年时的懵懂心动、深重打击、青年时的爱恨纠葛, 全部都成了生命中永不褪色的一页。而现在, 全新的篇章即将开启,之后的每一页,都会有他,与自己一起,再次烙印下那些永恒的瞬间。
“我们回家吧,阿北。”他捏紧了他的手, 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
“好。”他也自然而然的答道。
家, 并不是深似海的皇城。
也不是那住了一年多的承掖殿。
大概便是,有他的地方, 就是家。
·
盛夏, 蝉声绵绵。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刻, 炎热还是没有消退几分。
承掖殿里里外外都被布置着消暑的冰块,散发出丝丝凉意,甚是惬意。
这些冰块都是萧骆北一早就命人从地窖里取出来, 早早送到慕晚舟殿中的。今日是大暑,一年中最热的日子。而慕晚舟的右眼自从失明以来,每当天气闷热的时候, 都会有些隐隐作痛。
想来是当时他为了救治萧骆北,留下了后遗症。
萧骆北心疼得要命,对他一日比一日宝贝。想吃什么、用什么,根本无需慕晚舟开口,他便能知他心意,源源不断的送来。每日下朝之后,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与他一同批折子、商讨国家大事。
大概所谓的岁月静好,便是这般光景。
然而,此刻,本来习惯了甜蜜生活的萧骆北却不太惬意。
他被挡在殿门外,气急败坏的敲着门:
“晚舟,你开门,让朕进去!让朕进去!”
慕晚舟冷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北如果还是没想通,便想通了再来见我吧!”
萧骆北急道:“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好奇……”
慕晚舟冷笑一声:“所以呢?我跟萧沉影要真的亲过,你又要如何?!”
“朕……”萧骆北一时语塞。要说不介意吧,那是违心的。要说介意,这会慕晚舟正在气头上,无异于火上浇油。
慕晚舟又在殿内道:“阿北要是还这样乱吃飞醋,我便也要再来说一说凤公子了!”
“好好好——”萧骆北只得软声哄他,“你别生气,是朕错了——”
殿内传来慕晚舟进内殿的脚步声,然后——
“砰”的一声,内殿的门也关上了。
“……”萧骆北作为一个说一不二的君王,被心爱之人这样拒之门外,还是在他自己的皇宫里,只觉得有苦说不出、欲哭无泪了。
哎,早知道不该好奇晚舟跟萧四的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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