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诗灵以为是自己那句玩笑话惹的她不高兴,连忙上前道歉,
“表姐,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怎的就你一人在这?”喻思弋见这么多年过去,这表妹还是怕极了自己,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过怕些也好,至少会听自己的话。
“方才见你将灯丢到河里,那灯又是谁送的?”
喻诗灵刚和钟则之吵了一架,此时不想再提到关于他的事,脸色微微变了变,对于表姐的询问,第一次沉默不语。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感受到这对姐妹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简随心在旁不敢说话,将自己怀里的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
喻思弋半天得不到应答,脸色愈发阴沉,少女纠结半天,还是凑了过去,伸出右手扯了扯那纯白袖角,口中低声央求,
“师尊,阿简想放灯了…”
碧玉年华的少女声音煞是动听,喻思弋最经不得心上人这样撒娇,脸色缓了缓,好看了些。
至于喻诗灵,还是倔强的沉默着,纤瘦背影在月光映衬下显出几分落寞。
“诗灵姐姐也和我们一起放吧,买了好多。”
简随心从地上拿起一个红灯,指了指天空,笑着塞进了喻诗灵手中。
这样纯真可爱的笑容,任谁看了都要被打动。
喻诗灵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红灯,心头一暖,重新露出笑容。
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待三人将那些花灯全放到天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夜色虽深,市集上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河岸边有家卖凉茶的小店,喻诗灵来的次数多了,那店家都认得她了,见她往这边走,身边还跟着两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曼妙佳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待将人送到位上,那老板又随口问道,
“七夕佳节,怎的不见那位公子?”
一句无心之言。
喻诗灵脸色微变,面上有些苍白,朝着老板摇了摇头。
“老板,快上茶吧。”
简随心怕这老板再不走又要说错话,手中捏着杯子催他去拿茶水。
喻思弋坐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桌上的茶水都喝完了,三人终于起身离开。
临出门时,喻诗灵突然开了口,
“和春馆主想让我接手妙春馆,则之哥哥不高兴了。”
“他说我修为太低,若成为妙春馆的主人,必定会让妙春馆遭世人耻笑。”
“我从未想过,他也会这样想我…”
“修道天赋差,是我的错吗?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弥补了啊…”
她越说,声音便越发颤抖,走了两步,终于没有忍住,眼睛一红,眼泪夺目而出——
“出生便是个连魂兽都没有的废物,难道是我想这样的吗?!”
从小就活泼外向的人,内心竟藏了这样多的苦。
喻思弋和简随心一时都愣在原地,心疼万分。
想来这才是她今晚伤心的真正原因。
就连喜欢的人都用修道一事来嘲讽她,摧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更不用说背地里有多少人质疑过周和春将妙春馆交到她手中这一决定。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你有没有能力接手妙春馆,没有人会比和春馆主更了解!”
“你又何必因为他一句话,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喻思弋虽心疼,但口中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喻诗灵这样的坚毅性格,不需要温柔如水的安慰,她需要的,是强势又笃定的信任,让她知道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你记住,喻家的人——
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轻易质疑自己。”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同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火光,将女孩内心的阴暗自卑驱散,喻诗灵眼睛还是红的,抬起头看了看她最崇拜的那个女人,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了。
月光下的白衣女子,清冷又强大,有如神祗一般立在那里,喻诗灵红着眼睛看了两眼,内心忽然充满了力量,再下一秒,就见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倏地软下了声音,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奈又浅淡的笑容,叫她心中一酸,眼泪流的更多了——
“诗灵,我是你姐姐。”
“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同我说的。”
简随心在一旁看着也深受触动,抬眼看看身旁的女人,心跳竟愈发的快了,这样温柔又有人情味的喻思弋,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喻诗灵心中感动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过去,眼泪终于停下,口中小小的叫了声‘表姐’,看着怪可怜的。
“快将眼泪擦擦,一会回去,二婶又该担心了。”
姐妹两人终于重归于好。
简随心作为一个中间人,总算送了口气,她心中颇有些忿忿不平,暗道都怪那个钟则之,不但是个负心汉,连话都不会说!
下次再敢来喻家,一定要好好整整他!
经过这事,三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再逛下去,在这长街上走了会,又一起回到了家中。
夜色已深,家中三个姑娘都没回来,冯珂睡也睡不着,躺下没一会又披着衣服去了厅中。
待三人回来时,见喻诗灵面色憔悴,双眼红通,又不见那钟则之身影,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她未多问,只嘱咐三人早点休息,这才安心回了房。
喻诗灵同表姐与阿简道了别,带着红肿的双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简随心见人一个个离开,这才想起一个问题,脸上忽的就爬上几朵红云。
这些年,她一直住在喻思弋房中的。
方才忘了问二婶,今晚要睡在哪里。
“不去休息吗?”
喻思弋起身先行,走了几步都不见身后少女跟上,不由得放慢脚步问了一句。
“师尊…我、我今晚住哪?”
想起喻思弋马上就要躺在自己睡过的床上休息,她心脏跳的都快了几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往日住哪,今日便住哪。”
喻思弋似乎不知道小徒弟住的是自己房间,她应了声,又往前走了些,快要出前厅了身后的人还站着不动。
好奇之下往后看了一眼,便见那娇俏少女满面红晕的立在原地,一脸的为难之意,她心下微微一动,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没过一会儿,那人就像个温顺的兔儿似的,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我往日…住的都是师尊的房间啊。”
二人离的近了,简随心方才低着头开了口。
喻思弋瞧她这幅模样,又是轻笑一声,
“我知道。”
“二婶已经替我收拾好了别的房间,我先送你回房,再过去。”
小姑娘征在原地,眼神愣愣的,显然没想到喻思弋都回来了还会将房间让给自己,
“师尊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间?”
喻思弋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十年前,小徒弟还是八、九岁大的时候,二人夜夜同睡一张床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笑道
“阿简这么大了,还要和师尊同住吗?”
小姑娘被她这句话说的又羞又燥,再也不想理她,怯怯的瞪了她一眼,便一个人快步回了房间,随后便将门锁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如擂鼓般狂跳。
喻思弋站在门外,想起自己将人调戏过了头,没好意思敲门,好半天过去,房内也没什么动静,到那火烛却还是明晃晃的亮着。
她踌躇片刻,正欲离开,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徒弟就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随后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手里的东西冰冰凉凉,喻思弋松开一看,是一只羊脂白玉镯。
与她前世送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43章
喻思弋回了房间才将镯子重新拿出来。
玉是上等的玉,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她将镯子捏在手中静静的看着,嘴角不自觉的微微弯了弯,而后便将玉镯戴在了腕上。
往日她总嫌这些珠宝首饰累赘,如今看自己腕上这只,却是喜欢的不得了,想起小徒弟将东西塞给自己时的脸红模样,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明显。
十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阿简她——真的不懂何为情爱吗?
喻思弋生平第一次生出困惑之感,从回到家中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天,但阿简对她的依恋却是如此真切。
暧昧到让她无法分清这份依恋是对长辈的依赖,还是情人间的爱慕情思。
她腕上的姻缘线也在这一刻出现。
鲜艳的红线与洁白的玉镯互相映衬,愈发的夺目耀眼。
那红线是没有实体的,喻思弋伸手碰了碰,食指落到腕上,留下一片冰凉之感。
阿简——
她望着红线,情不自禁的在心中唤出了小徒弟的名字,满腔的情意几乎要溢满这安静小屋。
她自是不知道,此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简随心,也正痴痴的望着腕上红线发呆。
思念让人彻夜难眠。
白日里被深埋心底的思恋爱慕,夜晚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翌日一早,两人同时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出现在对方面前。
“阿简,将你那山令牌借师尊用用可好?”
喻思弋笑的温柔,即便一夜未眠,精神气色不佳,却依旧美丽无比。
简随心只是望着那张脸,便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傻笑的点了点头,将自己那颗三花玉灵石递了过去。
“师尊要去灵虚山吗?”
“嗯。”十年过去,喻思弋昨夜才想起灵虚山那条灵蛇,也不知它进阶成功了没有,作为契主,她还是该去看一看,“可还记得遇竹?”
何止记得,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提起那条小蛇,少女面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时简随心年纪尚小,不知遇竹已通人言,对她说了许多隐秘的心里话,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每次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生羞愧。
半天过去,她方才低低的应了声,
“自是记得……”
“我今日去看看它,阿简要一起吗?”
“我……我不去了,诗灵姐姐心情不好,我在家陪陪她。”
简随心终究是不好意思,摇头拒绝。
喻思弋想起昨夜哭成泪人的表妹,也觉得有些不放心,让小姑娘看着她也好。
想到这,她忽的记起一件事,眉头微皱,又道,
“那钟则之今日兴许会过来,你拦着诗灵,在我回来之前,别让他们二人见面。”
既已知晓喻诗灵日后境况,喻思弋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任由她被负心汉欺骗。
思来想去,只得用些强硬手段将他二人分开。
简随心也知道钟则之不是什么好人,不用喻思弋提醒,她都想这样做,此时更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师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再弄哭诗灵姐姐!”
小姑娘这幅正义凛然的模样着实可爱,喻思弋不禁莞尔,抬手便在她头上揉了揉,
“阿简真听话。”
——————
灵虚山离喻家有一段距离,喻思弋御剑而行,也花了近半个时辰才过去。
她方才靠近山门,便看到一个红衣女人从山上往下走,待她进山,那女人竟已经来到她面前,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便不再往前。
女人的脸妩媚又精致,浑身都散发着妖媚的诱人气息,正是当年秘境中那只高阶妖兽——万厄灵蛇。
喻思弋见到遇竹,心中生出几分与故人再会之感,感知到眼前女子修为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不由得替她高兴。
她面上微微一动,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当年那个冷漠无情的冰人。
但遇竹见到这笑容,非但没有给出回应,眸中还闪过一丝忧愁。
她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半天过去,才皱着眉头开了口,语气中满是担忧,
“你的心魔——很严重。”
喻思弋唇角微动,并未答话,当年她将体内魔气逼入魂兽之中,随后自断金凰双翅,虽然将魔气散了出去,但心魔却并未因此得到消除,如今十年过去,金凰新翅已生,她体内魔气也再次出现。
离开雪山后,她自认为掩饰的很好,甚至骗过了喻文祺三人,却还是没有躲过遇竹的眼睛。
“你进秘境时便已经生了心魔,那时你我方才结契,我并未感受到你体内魔气,后来我感知到你魂兽受伤,猜测你修炼出了问题,未曾想过,你竟是走火入魔了。”
喻思弋当年身受重伤,一个人离开喻家后不知该去向何处,冥冥之中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轻语,让她去那极北之地的雪山之上,那里的冰雪极寒能救她一命,想来,这声音正是遇竹的。
“不错,早在十三年前,我就生了心魔。”
喻思弋并不否认,淡淡应声,面上也毫无担忧浮躁之色,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兴许是前世简随心之死对她的打击太大,即便今生已经将人好好的养在自己身边,她还是无法走出那段痛苦的回忆。
午夜梦回时,她脑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这一世单纯又可爱的阿简,另一个,便是前世因她而死的简随心。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腕上崩断的姻缘线,忘不了竹屋外的风和雨,以及那道将简随心劈成齑粉的天雷。
这些,全都是她的心魔。
“你不担心么?”遇竹见喻思弋反应如此冷淡,更是觉得奇怪,又道“你所修道法乃上古神卷中记载的清心诀,此法是至正至纯的道法,共有十层,层级越高,修道者便会愈发漠视身边一切亲密关系,你心魔在身,清心诀的忘情在你身上非但起不了效果,还让你变得越来越追逐、留恋人间情感,难道你自己不曾发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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