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竹此话一出,喻思弋再也无法保持淡然,面色微微变了变。
遇竹说的这些,她自然早就发现了,前世她将清心诀修炼至第七层的时候,便逐渐看淡了家人亲情,而这一世,情况却完全不一样。
“那又如何?有什么不好么?”
与其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修道者,还不如做一个有人情味的修魔者,反正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在喻思弋眼中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不是不好!”遇竹听到喻思弋这样问,终是急了,若只是简单的走火入魔还好办些,关键这清心诀一旦修炼,便再也没有退路,“你现在虽未察觉,但时日一久,你内心情感会愈发丰富,待你尝遍人间各种情爱感受,忘情便会彻底反噬,到那时——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喻思弋闻言,心中不由得浮上几分慌乱,即便是她这样的冷静之人,此时也觉得有些害怕。
当初修炼这清心诀时,那古册上只写着不可入魔,但并未详细讲述究竟有何后果,若非今日过来见遇竹,恐怕到死她都不会知道这些。
“你怎会知道这些?”
“你也不想想我活了多少年,”遇竹叹口气,思绪又飘回千年之前,“那时秘境之中有许多修道者,个个都想要飞升上界,其中便有一人与你一样,修炼的正是清心诀,他那时已经修到第十层,但每次飞升都不得成功,最后终是生了心魔。
“你可知他最后是如何死的?”
喻思弋听着千年前那位修道者的故事,心头猛的一跳,浮起一阵不安之感,嘴唇颤了颤,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自戕。”
遇竹显然没想到她一说就中,眉角稍松,点头应声,
“不错,正是自戕。”
修炼清心诀的人,一旦入魔,后果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戕。
前世因心魔自戕,今生又要走上这条老路么?喻思弋露出一个苦笑,脸色白了白,想起家中还在等她回去的小姑娘,心中更是苦涩一片。
遇竹记忆中的喻思弋,总是凶狠无情又冰冷的,此时见她脸色苍白,面上尽是无奈,想起她那时送给自己那滴宝贵的心头血,不由得有些心软,半天过去,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将解决的办法说了出来。
心魔既生,便再难消除。
但喻思弋魂兽特殊,乃是神兽凤凰,世人有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心魔隐在她心中,她唯有先死,方能重生。
“你既去过极北之地,应当知晓那雪山不远处有一座深渊火山,那火山下藏着天地间最烈的火焰——幽冥之火,只有这幽冥火,方才能烧净你的心魔。”
遇竹说罢,又朝着喻思弋心口呼出一口气,竟将那金凰唤了出来。
兴许是因为有契约关系在,金凰并不排斥她,甚至主动将体型缩小至手掌大小,飞到了她手心,用翅膀轻轻的蹭了蹭,想要跟她玩耍。
遇竹没想到这小凤凰竟如此亲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手指朝金凰身上一点,便出现一层淡淡的黑雾弥漫在金凰周身,这便是喻思弋体内隐藏的魔气。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那时你若真去那火中洗净心魔,涅槃的是这只金凰,重生的,却是你。”
这话中隐含的意思,喻思弋却是听懂了,若要在那火中活下来,这只金凰便要替自己去死。
这也意味着,从那以后,自己便会变成一个没有魂兽、无法修道的普通人。
“没有别的办法么?”
“我所知道的,唯有这一种方法。”
遇竹摇摇头,在小凤凰身上摸了摸,那层黑雾也跟着消失不见,她手一扬,金凰便再一次回到了喻思弋体内。
消除心魔的代价,实在不小。
金凰是自己的魂兽,陪伴自己两世,喻思弋对它不可能没有感情,此时想到要用它来换自己的命,心中甚觉不忍。
遇竹知晓她在纠结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你看,不过是一个未生灵识的魂兽,竟都让你变得犹豫不决。”
“若不快些去那幽冥火山,你只会变得越来越心软。”
“到了那时,忘情便会彻底反噬,而你,就只能走上自戕之路。”
第44章
从未想过,入魔的后果竟是这样。
喻思弋站在原地,心中有些寂凉,她不欲再谈此事,微侧过身,视线再次落回到遇竹身上,
“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我入魔之事,而是为了接你出去。”
遇竹听到这话,面上颇有几分为难,纠结了好半天才摇摇头开了口,
“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说罢,便在喻思弋的讶异目光中撩开了红裙一角。
这裙下藏着的,并非双腿,而是一条青色蛇尾。
“怎会这样?!”
蛇尾人身,喻思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即便是她,也是震惊不已。
“进阶时出了一点意外,暂时只能保持这半人半妖之态,我若这样跟你出去,只怕要吓坏那孩子。”
遇竹略带歉意的笑笑,将红裙放了下来。
早在三年前她就完成了进阶,谁料出关后这条蛇尾就一直不得变成人形。
想来还是她心急了,现下并不是应该进阶的时机,就是加上了那滴心头血,也无法完全成功。
喻思弋听她所言,不由得又朝她下半身看了过去,面露忧色。
“你若真替我担心,不如将惊寒玉还给我,有了那玉,我必定马上就能恢复人身。”
遇竹妩媚一笑,还朝身前的女子眨了眨眼,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
“惊寒玉给不了你,”灵蛇媚态毕现,喻思弋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经思考便沉声拒绝,但想起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道,“你暂且在此处待着,至于你的腿…我自会替你想办法。”
多年过去,两人再也没了当年争锋相对的气焰,倒真的像是一对老朋友。
而此时的喻家,也正如喻思弋离开前所言,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是那钟则之。
钟家是医道世家,家族子弟皆是妙春馆弟子,钟则之是这一代的继承人,修道天赋上佳,虽比不得喻诗灵,但在一众妙春馆弟子中也算的上优秀,加之他修为又高,综合来看,他也是接手妙春馆的好人选。
昨夜听闻周和春没有选择他,反而选了喻诗灵,他一时气不过,才说出那样嘲讽难听的话来发泄心中嫉妒。
等他回到家冷静下来,方才后悔不迭。
当初他接近喻诗灵,不断放低姿态讨好她,博她欢心,正是看中了她那绝妙天资,想着日后若能将她娶回钟家,对于家族未来前途必定是一大助力,到了那时,妙春馆的主人是她还是自己,又有何区别?
他这才一大早提着礼物登门赔礼道歉。
喻诗灵还未从昨夜的悲伤中走出,脸上虽挂着笑,但这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简随心与冯珂都看出她心情不好,轮流陪着她。
这会儿正好是简随心在房中陪她坐着,二人时不时闲聊两句,气氛倒是不错。
冯珂恰在此时进来,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喻诗灵一直失神的望着窗外,并未发现二婶神色不对,反倒是简随心,马上反应了过来。
小姑娘聪明的很,一见冯珂脸上为难,便猜到是那钟则之来了,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朝门口的妇人眨了眨眼,
“二夫人过来陪诗灵姐姐坐一下吧,药田里有些药今日该收了。”
“我去吧!”
喻诗灵听到“药田”二字,终于回过了神,这一年来,她时常同钟则之出去游玩,对于药田的打理也不如从前上心,若非简随心耐心替她守着,只怕药田中的珍稀药材早就枯死了,念及此,她心中颇有些惭愧,脸色愈发的苍白。
“天气干燥,许久未曾下雨,只需洒些水便可,小简一个人去就够了,诗灵姐姐在房中歇着吧,明日还要炼丹呢!”
小姑娘粲然一笑,喻诗灵望着这笑容心头泛出一股暖意,知道她这是在担心自己,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强求。
简随心一人从房间出来,只往外走了几步,一只白狐狸就从院中草丛中蹿了出来,拐着腿跑到她脚边亲昵的蹭了蹭。
方才准备去找小白,没想到它竟早就等在这里了。
简随心笑的眉眼弯弯,蹲下身子一捞,便将狐狸抱进了怀里,而后便抱着它往外走去,只不过去的并非医庐,而是前厅。
“小白啊小白,你一会,可得放聪明些,此事若是成了,晚上让厨娘给你做烧鸡吃。”
临进厅前,她又在小白耳边叮嘱了一遍。
小狐狸在灵虚山出生,本就极通人性,这些年简随心又时常给它喂些仙芝灵草,喻诗灵那些炼废的上品丹药,也全进了它的肚子,如今愈发的有灵性。
小主人说的那些话,它听的一知半解,但“烧鸡”二字,它却是听懂了,想起那香喷喷的鸡肉,口水都流了下来。
简随心知道这小东西又馋了,没忍住笑意在那毛茸茸的耳朵上摸了摸,这才抱着它进了前厅。
钟则之已经等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不由得有些烦躁,眼见外面走进一个婀娜女子,还以为是喻诗灵,待那人进来才发现不是,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他并不知晓简随心在喻家的真正地位,往日过来,也总见她乖乖的帮喻诗灵整理药田,还以为她只是喻家一个普通丫鬟,因此对她也是极不客气。
钟则之面容俊逸,站在那里还真有几分潇洒倜傥之感,他手中提着几盒珍稀药材,都是药田中没有的品种,见眼前的少女看了几眼手中的礼物,态度更是傲慢起来,
“怎么是你,诗灵呢?”
“诗灵姐姐昨夜很晚才回来,眼睛现在还肿着,二夫人让她在房中歇着。”
“那我自己去见她。”
这钟则之是吃准了喻诗灵心中对他还有情意,不会因为昨夜那件事就断了二人情分,竟二话不说就要去喻诗灵房间!
“哎,你不能去!”
简随心急忙将他拦住,一只手偷偷在小狐狸尾巴上拍了拍,小白立马会意,顺着她的意思从她怀里跳了下来,也龇牙咧嘴的挡在了男子面前。
未出阁的女子闺房,又岂是男子能进的?钟则之也明白这道理,见少女拦着自己,只好退了一步,
“我不进去,就站在屋外,待人将礼物送进去,我就走。”
“那也不行!诗灵姐姐不想见你!”
少女依旧语气强硬,不依不饶,钟则之的脸色终于阴沉了下来。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
在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即便喻诗灵是喻家二小姐、是难得一见的医道天才,却依旧有人在背后嘲笑她是个没有修道天赋的废物,尤其是,她还有个那样厉害出众的表姐。
钟则之心中终归是有些瞧不起喻诗灵的,就算昨夜是他不对,但他既然都登门道歉了,喻诗灵就该好好接受,毕竟,除了自己,又有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会看上她那样的废物?
“让开!”
这简随心一再阻拦,实在是烦人,他正欲伸手将人推开,身前那只小狐狸便嘶吼一声冲了上来,咬着他的鞋子要将他往外拖。
“你不能过去!”
少女见他面上隐隐有怒意浮现,知道这事今日必定能成,小狐狸就在脚下,她趁着男子没注意,轻轻踢了踢小白的屁股。
小狐狸会意,马上对准男子的脚腕猛的咬了一口,它这一口可是用了七八分力气的,钟则之痛的往后连退几步,手里的礼物都被他甩了出去。
今日本是好心上门道歉,却碰上这样的事,钟则之心中怒火滔天,脸上凶相毕露,脚下重重一甩,便将狐狸甩了出去。
“小白!”
二人在前厅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些人,元书元画首当其冲,不等简随心将小狐狸抱起来,她二人便急急的冲了上去。
“小简姑娘,怎么了这是?”
少女背过身子,在钟则之看不见的地方对着元书元画两人努了努嘴,差点将二人逗笑。
“诗灵姐姐不想见他,他还非要进去!不仅如此,还踢伤了小白!”
少女似在告状,听的钟则之心头愈发恼火,明明是这只狐狸无缘无故先咬的他,怎么现在说的好像全是他的错一样?!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那畜生先咬的我!”
钟则之出声辩驳,低头看了看脚腕,已经渗出血了,他眸中倏地闪过一丝杀意,朝那躺在地上的小狐狸望了过去,小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这股想杀人的视线,身体在地上弹了弹,紧接着便再也不动。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满脸都是震惊,就好像是他亲手凌迟了这只可爱的小狐狸一样。
“小白!”
少女眼睛一红,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而后飞快的将狐狸从地上抱了起来,她怀中的柔软身体却渐渐冰凉,就连心跳,都慢慢消失!
小白死了!
“你杀了小白!”
少女眼眶湿润,眸中全是愤怒与恨意,一步一步抱着小狐狸朝男子走过去,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为什么连小白都不放过!
钟则之其实也有些慌了,方才那一脚,他踢的并不轻,想到这,他说话的底气少了许多~
眼见少女就要走到自己身前,他还是有些扛不住这满室的责怪压力,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辩解,
“胡说八道!我一直站在这里,何时动过它了!”
“若不是你踢了小白一脚,小白怎么会死!”
少女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下去,从眼睛中挤出两滴眼泪,更是显得这钟则之蛮狠不讲理。
她手一伸,竟将小狐狸放到了钟则之怀里。
僵硬冰凉的尸体落在手心,将男子吓了一跳,他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将狐狸的尸体丢了出去。
厅中的气氛瞬间尴尬无比。
空气倏然安静,再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走进一个白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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