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筒晃晃晃落下一根签来,“姑娘可是求姻缘?这可是个上上签。”老道士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既然是上上签,可我刚刚摇签筒时其实想的是流年运势,这上上签可还作数?”
“这,卜算问天之事,贵在心诚。若问流年运势的话,这‘吕蒙正破窑守困’只能算个中平的运势,如有贵人相助,定能化险为夷。”
她看了看自己和楚汐这身打扮,尤其是楚汐这通身的气派,不是瞎都能看出非富即贵,庙前问卦的果然就会说些模棱两可的吉祥话,总之不是上上签,就是你旁边的贵人可以逆天改命,中和了你的下下签。
在姜云笙掰着指头期盼中,中秋,终于来了。
楚汐早早要去宫中赴宴,嘱咐姜云笙会让傅九华在镜湖上六渡桥边等她,复原许仙与白娘子相识于桥边的戏文场景……
时辰尚早,姜云笙在长堤边缓缓而行,湖面上的楼船画舫中传出丝竹之声,如切如搓,如琢如磨。
停在一个卖头饰的摊贩前,看一蝴蝶发饰,镂空的蝴蝶翅膀薄如蝉翼,坠在发簪末端,想必戴在头上,定随着女子翩跹的脚步盈盈舞动。
背后伸过来一只玉白的手,“小姐可是中意这支庄周梦蝶?”
姜云笙早就发现了傅九华,只看看傅九华,又看看摊主:“你怎知这簪子的名字?”
玄色长衫的贵公子一脸无辜:“因为是我刚起的。来,我帮你戴上吧。”
“啊,扎到肉了。”
“啊抱歉抱歉,楚汐跟我说你喜欢画本子,这两天趁闲暇不才也拜读了几本,看到过插发簪的段落,早知簪个头饰也不是如此容易,我就拜托小妹先叫我试一试了。”傅九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哦没事,我自己来吧,你就帮我看看发饰正了没有?”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好看。”
“我的发髻挽得好么?”
“姜姑娘手巧。”
“哈哈,错啦。是楚汐手巧。”
傅九华再次掩嘴:“额……不知他竟然还有这般手艺。”
“这河里漂浮的是什么?怎么透出形如兔子的光?”
“是柚子灯,是寻常百姓常给孩子们做的一种简单的灯,只需掏空柚子,刻出简单图案,穿上绳子,内点蜡烛,柚皮能透出淡雅的光,有些孩子顽皮,把灯放在河面上,星星点点漂在水中央,也很好看。”
“哇,那边是什么,龙!”
“舞火龙,身上插满了长寿香。”
夜色渐浓时,路上的人开始变少,有些摊主也收拾准备回家去了。
马上快到宵禁时间,街面上开始有官兵的身影,官兵的甲胄笨重,撞到姜云笙并且让傅九华顺手扶了一把也是很画本子。
只是这突然的官兵数量,是不是太多了点。傅九华从这其间,嗅到一丝不寻常。
“傅公子,楚汐,好像有危险。”
“你怎知?”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见姜云笙笃定的眼神,傅九华就像被蛊惑了一样,相信了她,他拉住就要离开的她:“你去哪里?”
“皇宫。”
“你怎么进去?”
姜云笙抽开手:“我自有办法,我是不懂你们朝局之类的,但是楚汐现在有难,危及生命。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傅九华沉吟一下,掏出怀里的信号弹放上天,迅速往城外军营掠去。
他们一行人初回京时,六皇子楚泽见傅九华身侧仍挂着那把弯刀便心生不妙,一问他果然不曾收到过自己的传书。他的线人查到端王遭遇追杀的刺客中,有人配有弯刀,形制与傅九华的这把极为相似,恐是羿王想要离间。
而他与傅家结亲,本有交好他五哥的想法,他自觉现在实力羽翼不丰,他们的父皇在他看来也尚未到油尽灯枯的时候,此时与五哥结盟,多累积些人脉权势,利大于弊。更何况,根据他和门客商议的结果,他的五哥,可能根本,志不在此。
而现如今如果五皇子与傅九华心生嫌隙,而他又明显地与傅九华结为姻亲,这彼此间的联系就难免更引人猜测了。
究竟这传信的信鸽,是被有心人截断了,还是只是不幸走失。
如果当时姜云笙在场,就能破案了——鸽子,傅公子不还分了杯羹么。
宫宴向来都是一盘盘精致的冷菜,因为数量众多,菜品上桌的时候都没了热气。今天也没什么不同,年迈的皇帝总是更偏爱一些这种阖家团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
中途往日随侍在帝王身侧的吴公公出去了一趟,便再没有回来,皇帝身侧,站着一个微微垂首的眼生小太监。
所以当皇帝把玩着楚汐献上的据说能化水为美酒的玉盏,决定试一试这宝物,自斟自饮了一杯,突然口吐鲜血,而殿外霎时涌进来一大批官兵,包围了大殿时,之前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似乎都有了解释。
当值的太医尚未赶到,而皇帝是用了楚汐进献的宝物,后突然显出中毒迹象,因此楚汐在殿中,是被刀剑相向的。
“九皇弟,这是何意。此时不赶紧让太医查看父皇身体是否有碍,却直接要定我的罪,是不是,太过刻意了些?”
“五皇兄说笑了,这官兵是宫里的守卫,同我何干?只是这殿上都看到父王饮了五皇兄礼物里的酒水突然就昏厥不醒,对五皇兄多加看护,也是寻常不是么。”
宫里当值的老太医颤颤巍巍迈着小碎步上到皇帝案前,又颤颤巍巍地一伏首:“陛下,宾天了。”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而后不知哪个年幼的皇子公主喊了一声:“父皇!”声音凄厉,众人似才回过神来,一时哭声此起彼伏,伴随着“父皇”“陛下”“皇上”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哭喊声。
但围着楚汐的官兵们纹丝不动,并不为外界这些不知真情假意所动。
皇帝宾天,膝下皇子不曾册立储君,中秋时节大臣们都在家中与家人团聚,不知是否留有遗诏,而殿上皇帝突然毒发身亡,只有端王敬献的这盏酒未经过试毒。
羿王哭得双眼鼻子通红。“五皇兄你好狠的心,竟敢毒杀陛下。”
“哦,那你说我为何要用一看便知是我的东西,在大庭广众之下,来毒害父皇呢?”
“你休要胡搅蛮缠,给我拿下。”眼神示意旁边的士兵。
刀剑围上来,完全不是“拿下”的架势,而显然是要趁乱取他性命。
刀尖洞穿楚汐胸口时,他身上突然迸发一道金光,楚汐一摸胸口,刚刚那明明已经没入前胸的长戟不见踪影,身上也无任何伤口。
他想,这大概便是娘亲离开时所说的,护他性命的法阵,可为他抵挡三次。而他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也隐隐闪过一道碧绿的丝线纹路。
☆、琉火珠
他的六弟明显是要他毙命于此,不管事实如何,他都得先有命在,趁金光闪过,殿上大乱,他往殿后逃去,禁卫副统领与傅九华有旧,浣衣局也有危急时可救命的暗桩。
跑到御花园路过一棵樟木时,横里突然伸过来一物,他无法避开,双手在身前格挡,吓了一跳,来人为防他出声捂住了他的嘴,然后他便看到了今日被他精心打扮过的姜云笙:“嘘,是我。”
楚汐看到姜云笙手上汨汨地有血迹划过:“你受伤了么?”
“一点小伤,无碍,这里太大了,迷路的时候碰到了一小队官兵。这皇宫里好多官兵,当然,我也不知道,平日里是不是这宫里本来就有这许多人值守。”
“来不及说这么多了,六弟反了,应是想把我和九弟在这里一网打尽,而其他弟弟妹妹,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这宫里的禁卫,应该都被他掌控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出去搬救兵。”
他们还在这里一筹莫展,远处已经有举着火把的禁卫发现了他们。
“打得过么?”
“够呛。”
姜云笙给楚汐一个袖箭,进得皇宫已耗尽了灵力,再用不出术法,抽禁卫的刀出来拼杀。方才进皇宫和释放火龙时,她都感到皇宫的上层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结界,却又不阻拦人进出。
楚汐就在间隙用袖箭放放冷枪,就在她和楚汐勉强消灭了眼前这一大波敌人,她想勉强施为,用术法带楚汐出皇宫,突然一道灵力打断了她的阵法,她瞬间受到了阵法的反噬,呕出一口鲜血来。
来人一身深蓝袍服,显得端庄板正。
楚汐一揖:“国师大人。”
“原来是端王殿下。我见有人在皇宫禁地动用法术,又在观星台闻得异动,特来此查看。”
姜云笙微微侧身挡在楚汐身前,虽然听说这个国师似乎和楚汐关系不错,但她总觉得,有点若有若无的妖气,萦绕在鼻尖。
“国师大人可知,殿内发生了大事?”
只见这国师还是盯着姜云笙:“这世间的因缘俗事,我们修仙之人并不便插手。”看来是并不打算管这在他们看来十万火急的宫变了。
突然出手如电,捉住姜云笙提到了空中。
楚汐从未与国师交恶:“国师,此女是本王府上客卿,切莫伤她。”
“哦?可我观她身上有妖气。”
“即便是妖,也分善恶,即便是人,也不一定良善。她心性单纯,曾为我出生入死,本王以性命担保,她绝无害人之心。”
“哦?即便是妖你也愿保她?”
“是。”
虽然听着感天动地,但姜云笙还是顺势翻了个白眼,可能也有被掐的原因。这国师脑子有坑吧,她不过是个道行微末的修行者,还妖,一直住在道观旁边的妖?可他究竟为何污蔑她,素昧平生,她对天发誓绝没得罪过他。
她是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的,后来有人问过国师,怎么一见面就下此狠手,只见这平时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事事不挂心懒散模样的家伙一挑眉:“我闻到那味儿,就来气。”
后来的事,逆转得飞快。
虽然国师说着不管人间帝王事,可正如他说。“只是那等弑父夺位的凶恶之徒,绝不配为君。”
国师的人在后殿发现了吴公公的尸体,而后来在殿上伺候陛下的小太监指甲缝里发现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而这个小太监,并不在宫中造册之中,经查是羿王府中管事的远房表弟。
更重要的是,傅九华从京畿大营调来了三营人马,围住了皇城。
内里企图杀死所有知情人以及顺位高于他的继承人的计划失手,城外又困守荷枪实弹的军队,甚至如今掌控在手的禁军的家眷也被城外的军队控制,至此自知大势已去,羿王自刎于殿上。
朝中大臣连夜奉召入宫,奉的乃是太后懿旨,官员见此文书,难免胆战心惊。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而当下场景一变,又不知是什么术法或者结界之类的,国师,姜云笙,楚汐都出现在了一座荒山上,保持着姜云笙被掐着毫无用处地扒拉手的姿势。
如果过去他一人在野外,他有不至于丧命的信心,因为他信母亲曾说的,会有法阵救他三次性命;又或是在鄞都,他多少有些人马和底牌。而他虽然知这世道除却人间帝王,自有修仙论道凌驾于朝廷江湖的所在,可知道并不代表能够掌控,这是他所不能控制的地方。
他可以听闻这些奇闻逸事丝毫不讶异,或是自觉位卑。但他本身并未身负能与之抗衡的力量,而今他想保护的人非此间力量不能护佑,这就处境很尴尬,让人无法淡定自持了。
“哎,你怎么也过来了。”国师大人很苦恼。
楚汐也很想问我这是在哪里。
“可能是你手上的玉扳指作祟,术法把你二人识为一体了。”
“你可知琉火珠。”
“未曾听说过。”
国师看了一眼楚汐腰间的玉玦,“我本以为你会比一般人知晓得多些。你只需知道,这琉火珠掌天下运势,你们人间帝王家,需供奉此圣物,方可保宏图社稷,巩国祚延绵。”
“这琉火珠有此用途,与云笙又有何干系?”
“虽然不知为何,这琉火珠如今,便在此子身上。”说完也不等楚汐反应,当然他也反应不出什么,于空中绘就阵法,看样子就要取出这琉火珠。
姜云笙面现痛苦神色,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嘴角溢血,眼神逐渐涣散,失去神志之前,姜云笙想:既然我身负什么琉火珠,你干嘛,不供奉我啊。
“国师,如果取出琉火珠,她会怎么样?”
国师瞥他一眼,那眼神让楚汐感到心下一凉。
“国师,您过去不是一直问我这玉玦的来历么?此物是我母亲所留,我母为天衍宗长老谛秀,过去我从未对外人言,取琉火珠,一定有别的办法。”
“哦?”微弯了弯嘴角,手下结印变化未停,甚至更迅速起来。
见此说法并没有任何动摇国师的样子,楚汐心急如焚,但又无计可施。
远处有一光点,国师若有所感,有物闯入此间。
空中一声怒吼,有一异兽,周身红毛,尾似团扇,口阔如盆,只见它一口咬下,竟咬碎了空中的阵法,欺向国师,空中看不清只见数道光亮,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姜云笙径自缓缓坠下来,被楚汐接住。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但脉象平稳,似只是晕厥,楚汐唤了她几声,却不见醒转。
下面人看不见的半空中,这俩“人”似乎还是旧识,聊起了天,只见国师呵斥对方:“臭兔子,你别坏我好事,这琉火珠乃我妖族圣物,今日我必要取得。”
异兽其实乃是一只有数千年修为的犼,口吐人言:“呵,獬豸,少在那里道貌岸然说什么我妖族,我们妖族何时这么结团成一族过?妖修从来天赋较之人族卓越,只因我们向来独来独往,又向往天法自然之道,修炼随心随缘,也不似人族修仙世家门派喜拉帮结派,享受俗世供奉,故而在俗世里名声不显,让人族占了上风。此琉火珠乃我主青鸾殿下之物,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据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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