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而铵以为他那个父亲脸上的抓痕是被某个小情挠的,没料到会是茭白所为。不能说没料到,应该说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茭白弄伤了那个人,安然无恙。
这份特殊背后是条狗链。
沈而铵走向茭白,把他卫衣后面的帽子弄弄。
茭白抓紧时间说:“你弯个腰低一下头,我看看你的伤。”
沈而铵松开了被他攥到现在的樱桃核,掌心里留下了深红肮脏的痕迹,他用指尖捻了捻,发现不知何时被刺出了一个小口子。
.
阳台上,沈寄背对客厅,透过玻璃反光将两个小孩的互动收进眼底。
电话里是老友楮东汕的的问声:“老沈,你几号结婚来着?我这边腾个时间回国。”
沈寄:“不结。”
“就登记是吧,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结啊,咱内部给你办个脱单宴。”楮东汕挺热情地出主意,“海上行怎么样?到时候叫上老戚,让他把小章带着。”
沈寄没心情:“再说。”
楮东汕听出了一丝反常,老友怎么像是憋坏了内分泌失调?他狐疑道:“老沈,你今晚没办事啊?”
玻璃上映着沈寄冷情的眉目:“办着呢。”
楮东汕羡慕地打趣:“气都不带喘的?那你牛批。”
“叔叔你还有多久才讲完啊,快点来好不好,我都要睡了。”
楮东汕那边冒出一道甜软的撒娇声。
沈寄冷呵。
他这个音节里渗满了酸意。
只因为太令人匪夷所思,他自己没反应过来,老友更是没察觉到。
褚东汕“咳”了声:“我这正准备办事儿,临时想起来给你打的电话,小梨子不爱开空调,他没穿衣服,冻着呢。”
那名字让沈寄想起来什么:“去年在温泉上庄对阿燎碰瓷的那小黄毛?”
褚东汕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对象一开始想勾搭他兄弟没勾搭成,后来他跟对象在一起之后,这事儿被他拎出来过,吃味得很。
“什么黄毛,他叫梨子,楚小梨。”褚东汕无奈,“老沈你记性不行啊,我都跟你提几次了。”
沈寄不置可否:“有段时间了吧,还没腻?”
“腻个屁,我跟我家小朋友好着呢。”褚东汕话里的幸福藏都藏不住,“今年我打算带他回家见老爷子。”
沈寄不认同道:“一个玩意而已。”
褚东汕的声调冷了一些:“老沈,我这回是认真的。”
沈寄不与他争:“那你就等着被老爷子打断腿吧。”
褚东汕恢复成了前一刻的二世祖样:“这你就不懂了吧,流点血加点泪,那才叫爱情。”
爱情?
沈寄好笑地揉了揉眉心,年少轻狂的年纪他或许也体会过,和初恋。
那个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模样,因为他儿子的出现想不开跳河自杀了的可怜小姑娘。
沈寄掐掉电话,眯着眼看蹲在房门边的两孩子。
茭白是正对着阳台的,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沈寄,但他一个眼神都没给。
不进房间是要给那老家伙看。
看什么茭白不清楚,他只揣摩出一点,老东西要看他和沈而铵的相处环节。
皮卡丘都他妈举起放大镜了。当然,粉色小外套还套着。
看就看呗。
茭白挺淡定,他和沈少爷之间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头发往上弄弄。”茭白提醒少年。
沈而铵自己抓着额发往后捞了捞,露出沉静内敛的眉眼和血污伤口,他垂眸看给他清理伤口的茭白。
看了会儿,突兀道:“我想折蜻蜓。”
“啊?”茭白愕然了一瞬,“那你折吧。”
沈而铵看着他。
茭白把脏棉球丢进垃圾篓里,换干净的:“怎么,书包里没装彩纸?”
沈而铵答非所问:“我只会折蜻蜓。”
茭白:“……”
人生是一场戏,导演编剧全是上帝,剧情有惊喜,有惊吓,没有它老人家拍不出来的,只有你想不到的。
譬如《断翅》的渣攻蹲在他面前,以一种迷途的小羔羊姿态。
又好比他死在高考前,死在舅舅家门口的那条路上。
“胡说。”茭白严肃道,“你还会画画呢。”
沈而铵的声音闷闷的:“画的,不好。”
“别这么自暴自弃,沈少爷,沈同学,校草,学霸,大帅哥,没事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满分试卷。”茭白顿了顿,嘀嘀咕咕,“你到了你父亲那个年纪,会比他站得更高。”
沈氏被沈而铵掌控之后,齐,梁,褚,岑等多个家族全部败落了。
就连戚家都退出了王者角逐场,谁让戚以燎没有主角光环呢。
茭白回想回想,漫画里没怎么细说那些大家族的纷争,就交代了齐霜带头的几个配角参与的部分。
作者开启了时光机。直接就是几年后,沈而铵以沈家家主身份出场。
毕竟漫画是沈而铵的正牌受视角。小人物的社会关系牵扯不到商战。
茭白对看着他发呆的沈而铵眨眼。
沈而铵定定看他,十分困惑:“为什么,这么想?”
茭白拿喷雾对着他的伤口滋几下,还没回答呢,就听他道:“我不想,经商。”
“我不喜欢。”沈而铵搓着指腹。
茭白的眼里流露出阅漫无数,饮狗血千万吨的感慨,十个渣攻里面,有一半生来顺风顺水渣得心安理得,而另一半都经历了不幸的童年,憋屈的少年,扭曲的成长期。
沈而铵的未来走向,茭白不想干预过多。
“我说的成就,不是单指商界,不限领域。”茭白说,“你心静得下来,这就是成功的第一步了,很多人都做不到。”
沈而铵浅短地笑了一下,茭白安慰他的话听起来像笑话。
不进商界,怎么和那个人比较。
不比较,又如何能判断得出来,谁站的更高?
沈而铵问道:“你在这,过得,怎么样?”
“还成。”茭白说。
“起床,躺下,谁帮你?”
茭白在药箱里翻找纱布:“有护工,今天才让我给辞了。”
“仰头。”茭白有模有样,不是在拿沈少爷当试验品,他从小到大磕磕碰碰过不少次,舅舅开货车的不在家,舅妈才不管他,都是他自己有什么就用什么对付身上的伤,瞎来。
沈而铵把脑袋往后仰了仰,还在问:“那你吃饭……”
茭白起来点,将纱布贴他伤口上面:“阿姨烧,医生给制订了药膳营养餐之类,按那个来。”难吃得要命,可他得为了身体咬牙吃。
革命尚未成功,身体好牙口好才是真的好。
沈而铵仰视凑在他上方的人:“你没去学校,你的课程……”
“我没问题。”茭白说起了一老头给他补课,被他用几道题搞定了的事。
沈而铵垂下了眼睛。
护工,阿姨,老师,他能想的,那个人都想到了,还替茭白安排了。
沈而铵不希望茭白是第一个被那个人这么对待的存在。
千万不要是那样。
.
“好了。“茭白扶着沈而铵的肩膀慢慢坐地上,不经意间抬头,对上从阳台投来的散懒目光。
阳台那里像是窝着一头休憩中的雄狮。
随时准备挥出百战百胜的利爪,将猎物开膛破肚。
茭白耳边是沈而铵有一点结巴的低语:“我给你,带了,笔记。”
茭白:“……”
“你怎么老想着我的学习,把我往上拉,”茭白哭笑不得,“比起我,你那哥们才是拉扯对象吧。”
“他没,救了。”沈而铵说。
茭白哈哈大笑。
笑完了就哭了,他嘴里“哎哟”“哎哟”个不停。
阳台那边,沈寄拍掉不小心掉落在身前的烟灰,骂:“该。”
看见儿子扶着小狗的手臂,两人脑袋挨着脑袋,他顿时就黑了脸。
沈寄脚都抬起来了,还是放了回去。
再看看。
房门口,沈而铵拿纸巾给茭白擦眼泪,轻声问:“那笔记,你看吗?”
“不看。”茭白摇头,一个人一种学习方法,沈而铵的不适合他。
沈而铵失落地“哦”了一声,学校有很多人都想要看他的笔记,他送到茭白手上,茭白不要。
“我呢,并不想进全校前五或前十,”茭白说笑,“我只要确保,我的成绩能稳定在理想学校五年来的录取分数线以内就行。”
沈而铵拿走茭白手上的脏纸巾,习惯性地折了起来,他似是随意一问:“那你的理想学校,在哪?”
“西城。”茭白说。
沈而铵把纸巾折成了菱形,茭白还是没说出学校名,他微微抬眼。
茭白在拽自己的卫衣抽绳,想两边对称。
沈而铵继续折纸巾,等他将菱形拆开,折出一只小兔子,依旧没听到茭白的答案。
不会告诉他了。
沈而铵将小兔子捏烂在掌中。
茭白装作没看见沈而铵的失望,他不说,是要看到时候是什么情况。
要是明年填志愿那会,他已经把沈少爷送进账号上的某个分组里,而沈少爷也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提前变渣,那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
作为一话不漏追下来的《断翅》粉,他实在是对这部漫的正牌渣攻倒胃口。
“我的手机在出租屋吗?”茭白忽然问。
沈而铵把捏烂的纸巾扔垃圾篓:“在的。”
“在就行。”茭白别的没问。也不知道章枕有没有在微信上找他,找不到又会不会直接调查他的资料。
“对了,你打电话给你老子的时候,他让你来这儿,说你知道地址,你怎么知道的?”茭白有个猜测,不太希望是那么回事。
然而沈而铵的回答验证了他的猜想。
“跟踪。”沈而铵说。
茭白的眼皮跳了跳,跟踪还被发现了,这才是完整的结果。
茭白在医院那时候,沈而铵说他有人可以用。
当时茭白没深想,这会他细细咀嚼《断翅》的剧情,原著里沈而铵有一支强大恐怖的黑科技团队,他用它对付他的父亲并横扫商界,手段肮脏不讲道义,现在他才高三,那团队应该没成立。
即便成立了,也还是个没多大用的小雏形。
沈而铵能用的人十有八九就只有是……
茭白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是团队成员,一直跟着沈而铵,是他最信得过的下属,也是他母亲的娘家人。
是了,采茶女身为狗血BL漫里的渣攻母亲,身份也狗血。
采茶女是东城岑家的私生女,母女俩被岑夫人害惨了,她为了复仇才借沈寄的种,把自己的孩子送进沈家。
她想让孩子做了沈氏继承人以后,搞垮岑家。
豪门啊,狗血啊,嗨呀。
茭白凝了凝神,在漫画里,王初秋这个工具人早就死了。
所以“缔夜”那晚之后的一切发展,都是由茭白来牵引的。
很多剧情都变了。
茭白深呼吸,少年篇里没有沈而铵让人跟踪他老子这一茬。沈而铵的人脉不该在这时候暴露。哪怕还称不上人脉二字。
“以后别干跟踪这种事了,类似的都不行。”茭白用手捂脸,不让阳台的沈寄看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来,“你父亲不当回事,不代表你就一定安全。你即将成年,悠着点吧。”
茭白话里有话,他就算不明说,沈少爷也能懂。
沈而铵怪异又复杂地看了眼茭白。
茭白能明白沈而铵的惊讶,他不是多聪慧多有城府,而是因为,狗血漫里有九成都是豪门世家背景,他虽然没吃过猪肉,却见过成群的猪跑。
沈寄往客厅走,电话又响,打过来的还是先前那位,他接通就骂:“你是完事了,还是要我听现场?”
楮东汕:“……”
完了,老沈真的饿坏了。床伴随便挑的人,竟然还能饿着。
有情况。
楮东汕按耐住八卦的心说正事:“老沈,我刚给小章打电话,他一手下接的,说他住院了。”
沈寄的眉头一皱:“住院?”
“是啊。”楮东汕说,“人还昏迷着,我明儿就回国一趟。老戚的左膀右臂躺下了,他那指不定多乱呢。”
沈寄不以为然,戚家的局势早就稳了,能翻什么浪。
尽管这样想,沈寄还是在跟楮东汕结束通话后,拨了个号码:“阿潦,小章的事我听东汕说了,他怎么受伤的?”
另一头,戚以潦刚从医院离开,他在车里接的电话,语气里的疲意很重:“护了个跑到马路上的小孩子。”
沈寄:“……”
他像是听到了多好笑的事一样,笑出声,嗓音冷酷:“小章的善心,你该帮他剔除掉了。”
戚以潦降下车窗吹风,眼中的温和被冬夜的冷气捂住,一丝都瞧不见:“那是他骨子里的东西,怎么剔,留着吧。”
沈寄没在这件事上发表更多的看法,毕竟小章是阿潦的刀,不是他的:“医院怎么说?”
戚以潦捏几下鼻根:“伤到头了,在好转。”
沈寄道:“东汕明天回国,我这边,”他扫一眼房门口的小狗,“明晚过去。”
24/168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