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脱口而出,却被秦煌喊住,“东西应该就在那里。”
玄玉目光犹疑地看着他,秦煌勾了勾嘴角,“他可是天道之子。”
玄玉盯着他自上山后就频繁露出的笑容,神色认真道,“秦煌,此事事关中洲存亡,连尊上亦不能幸免,你若要从中作妖我绝对会动手杀了你。”
秦煌笑容淡了下来,“若沈灼死了谁帮我救君觅?”
玄玉松了一口气,抬头见其他人纷纷跟在龙骧身后往后山而去,有意落了一步,与秦煌并肩,“你怎知沈灼有法子救薛君觅?”
“不是你方才说的么?”
“……”
玄玉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为何那么说?”
秦煌笑了笑,“沈灼将人界分离出去,让蓬莱不再漂移倾倒,让伏阙找到转世的萧无涯,又怎可能漏了君觅?”
玄玉冷淡地看着他,“我以为你疯了呢,却原来还是明白的。”
“呵……”
秦煌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悬桥,笑意淡下去,“我也奇怪自己怎么没疯了。”
玄玉猜他大概是想到薛君觅自杀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与尊上到时,他已经断了全身筋脉,骨髓与丹田,实在回天乏术,不过若是沈灼出手,应当是有希望的。”
秦煌没有回答,抱着昆岳踏上悬桥,一步一步,像是要让怀中人看清这里的每一寸景色。
然而这里早已没什么可看。
曾经的流水瀑布,碎玉飞珠,早已干涸,只剩一片荒芜的山石,茂密的山林,殿前杂草丛生,就连这象征着修士沟通天地的悬桥也覆上了一层灰尘沙石,脚下的白石依稀可见风霜痕迹,雨雪流下的沟壑。
也有千年了吧,眨眼之间距离镇天门灭门竟已过去了千年。
萧无涯,明心,以及那个看着自己脸红的少年,转眼已死去千年,彻底化为尘土,神魂入了轮回,如今也该有十世了。
人间,早已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前方的龙骧宁飞月身上,恍惚间与当年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这些小毛孩子都已经长大了,甚至成了连她都无法小觑的人。
目光下意识瞥向身前的人,却是惊的瞳孔一缩。
在秦煌孤寂的背影身后,站着一个透明浅淡的人影。
那张脸有太久没看到,变了许多,比当年冷硬了许多,也坚毅了许多,真正是一个男子的模样。
“薛——”
她正要脱口而出,那道透明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便突然消失在原地。
秦煌已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玄玉心中错愕而震惊,却很快恢复了从容,“薛君觅醒来后你会如何?”
她本以为秦煌会沉默,孰料他居然笑了起来,“若他醒了,自然是他想如何便如何。”
玄玉笑哼了声,“他要是想再也不见你呢?”
“那便不见。”秦煌说。
玄玉一怔,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你以为我会怎么说?”
“至少……和尊上怎么也不愿放手沈灼那般。”
“呵……”
秦煌扯了扯嘴角,“那是因为沈灼不曾真正死去,尊上也不如我这般无能。”
玄玉哑然,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一路也不曾再说过什么话。
悬桥尽头,龙骧终于停下了脚步,其他人跟着停下,看着眼前身处的地方都诧异不已。
“这是……”赵空元微睁大了眼睛。
“洗剑池。”
宁飞月掩下目光中的惊诧,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那东西……在洗剑池中?”
“不。”
龙骧摇头,抬眸看向眼前真实的飞檐鸱吻,雕梁画栋,那些庄严大气的唯美楼阁鳞次栉比,半遮半掩在云雾飘渺中,如上古仙庭洞府。
“就在此处,在你们眼前。”
“这不是海市蜃……”
玄玉睁大了眼睛,忽然话语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楼阁,勾起古怪的笑容来,“我现在倒是确定沈灼的确是给我们布了迷心阵了,竟连这么个小把戏我都看不出来。”
赵空元蹙眉,“什么把戏?”
“所谓海市蜃楼,与幻境不同,它是真实存在于这世间某一处,只是不在你眼前罢了,而你眼前之景皆因水雾成镜倒映而来,也便是说这片仙台楼阁是存于中洲某处的。”
凤于绯抬手送出一团赤红火焰,那片楼阁却不曾消失,反而更加清楚起来,也让人看清了它的花纹和装饰,“而这片宫阙所刻之花纹连绵不断,相互交错,纵横之间亦不重复,其中更是有一些上古符文。”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眼朝日雪宫,“此事阁主应当比我清楚。”
“不错。”
朝日雪宫上前一步,浅墨色双眸中似有水波流动,她仰头看着那些仙台楼阁,精致苍白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敬,“那是沟通天道的符文。”
“沟通天道的……符文?”赵空元蹙眉。
“那是上古的说法,而现在……”
宁飞月握紧颤抖的手,“我们称之为,阵纹。”
赵空元猛的抬头,“那些是……阵?”
“一定是沈灼留下的。”
玄玉面露狂喜,大步向前,看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宫阙,“我们要怎么做?”
众人齐齐看向朝日雪宫。
朝日雪宫笑了笑,“当日在虚境天陆沉重伤半神阁下的阵诸位可还记得?”
凤于绯目光一亮,“诛仙阵?”
“那是虚境天典籍所载,亦是沈灼投入轮回之前留给自己的提示,不过今日此阵虽与诛仙殊途同归,却不叫诛仙……”
朝日雪宫双手结印,一头青丝无风自舞,全身的灵气鼓动,竟扰乱了这一方天地。
“此阵,名镇天,只为镇压天道而生。”
第433章 同葬天地
三途峰。
天地间一片平静,云钦站在这三途峰之巅,看着脚下的灵都,更远处的中洲人间,想象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半神是如何一个人度过悠悠十多万载的孤独岁月的,最终却也只是摇头笑笑。
这般心性,古今也只有这一人,世间再无第二个。
身后脚步声响起,云钦没有回头,笑道,“他想让你留在三途峰,若你此刻出去,可能会让他功亏一篑。”
身后一片静寂。
云钦转身,抬手拂过,眼前便多出了一方石桌,棋盘上黑白棋子分明,两方石凳。
“不如手谈一局,以打发时间?”
“……”
长冥静立片刻后,转身撩起衣袍坐在了他对面。
“请。”云钦抬手,示意他执白。
长冥拿起一枚白子,落在棋盘的正中间。
云钦看着那落在天元的白子丝毫不见怪,执起黑子落在那白子旁边,顺便开口,“在下心中一直有惑不得解,今日难得能与尊上这般平静对坐,不知尊上可能为在下解惑?”
长冥几乎是跟着又落下一子。
云钦见他这般便知是默许了,便大着胆子问了起来,“尊上到底是何时喜欢上沈灼的?”
“……”
长冥执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许久都没有动过。
云钦想笑,但是忍住了,抬眸笑笑地看着他,颇有耐心的样子。
长冥垂眸落子,“不知。”
云钦毫不意外,跟着落子,“如尊上这般无情无欲高高在上者,能让您生起一丝情绪便是动心之时了。”
长冥的动作顿了顿,继而落子,“初见。”
云钦弯起嘴角,“果然,原来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半神大人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个词,而且还涵盖了他与沈灼两个人,他立刻上了心。
“您若将这句话告诉沈灼,他定会高兴上好几百年。”云钦说。
长冥抬眼看他。
云钦挑眉一笑,“真的。”
长冥继续落子,不曾言语。
云钦扫了眼一片混乱的棋盘,心中好笑,果然,不是所有修为高深的人都会下棋的。
下一刻笑容就僵在他嘴角,云钦捏着那枚黑子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有风掠过这片山巅,吹拂着山林间的叶片,一阵又一阵,像蓄势待发的野兽。
东南方的天空之上弥漫着一片乌云,漆黑如墨,像是积满了雷雨。
那是沁阳山的方向。
云钦目光沉寂,将指尖的棋子捏成了粉末。
而远在那方雷劫云海之下的沁阳山上,龙骧等人各自以身作阵眼,将朝日雪宫围在中间,看着眼前的海市蜃楼化作无数阵纹连接在一起,丝毫不顾及头顶的庞大劫云。
倒是朝日雪宫抬头看了一眼,却是神色从容,“启阵。”
赵空元全身颤抖着,忍受着身处雷劫之下头皮发麻的战栗,结下最后一道印,将全部修为灌入那海市蜃楼中。
嗡鸣声如洪荒的第一道启世之音,如仙乐临天,海市蜃楼彻底消失,无数银白色的条纹如浑然天成般连接在一起,凭空浮起,悬在众人之间。
雷云滚滚,声声震耳。
赵空元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却是一点也不敢动。
所有人都不曾动,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方三寸大的阵法,能清楚地感受到它在源源不绝地吸收着自己体内的灵气与修为。
赵空元“噗通”倒了下去,接着宁飞月也倒了下去。
头顶的乌云翻腾,瞬间便是上千道雷电朝二人劈了下来。
被吸空了灵气的赵空元与宁飞月睁大了眼睛,就那么看着那无数刺目的雷电向自己劈来,连动都动不了。
“当!”
是刀剑入地的声音,竟是龙骧将方赦插进了脚下地面,而他自己直接扑向了那两人。
如巨龙般庞大的雷劫向他汹涌而来,宁飞月就那样看着龙骧挡在自己身上,眼睛瞪的像是要裂开般。
她连喊一句都没来得及,那些雷劫就已经将身上的人吞没。
她张大了嘴,竟觉得流不出泪来。
“铮——”
来的莫名的琴声穿透众人的耳朵,宁飞月腰上一紧,她和赵空元被凭空带出了原来的地方。
“龙——”
“他没事。”
身后的声音低沉年轻,听着并不比她大多少,却莫名的让人心定。
赵空元回头看了眼,那是一个穿白衣的俊朗男子,目光温和,腰间插着一把竹笛,看着很像人界普通的世家弟子。
“龙骧!”
宁飞月的凄厉喊声再次将他的目光拉了回去,可等他回头之时看到的却让他震惊的一幕。
浩瀚的雷劫之下,一个抱琴的白衣女子站在那里,伸出一只手便挡住了那可诛灭渡劫大圆满修士的雷劫,而龙骧则被护在那女子身后,毫发无损。
两人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拼命要过去,却被身后的人按在原地。
“别动。”
“……”
宁飞月擦去眼泪,扭头道了句谢,“谢谢。”
林斜阳笑道,“不必言谢,你是我儿的同门,我自然要救你们。”
宁飞月一愣,“不知前辈的儿……”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琴声携千军万马之势向头顶的劫云冲袭而去,竟是一举冲散了那汹涌而来的雷劫。
白衣女子这才轻笑一声,转身向龙骧伸出手去,“没事吧?”
“没事……”
龙骧没去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拱手道谢,“谢前辈救命之恩。”
女子“噗嗤”一笑,“你叫我什么?”
龙骧微怔,“不知前辈名讳,若有得罪……”
“这是我虚境天的掌门,云氏九歌。”那边的云端已脸色苍白,却还是开口提点了他一句。
龙骧一惊,当即就要下拜,“参见掌——”
女子扶住了他,神色复杂爱怜,“孩子,你该叫我一声娘。”
龙骧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一时竟忘了言语。
云九歌目光地柔柔看了他片刻,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踏上了他方才站着的位置,竟是以一人之力顶替了三人的位置。
龙骧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震惊犹未消失,却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转身赶到宁飞月身旁,却没想到见到了一个熟人。
“……前辈?”
对林斜阳的记忆龙骧非常深刻,因为当年在阳洛山谷沈灼便是在这人的帮助下离开的,同样,他后来也得知了这人的真实身份,是那位惊才绝艳的荒帝转世。
“可有受伤?”林斜阳皱眉看着他。
龙骧压下心里的那股怪异感,摇了摇头,“没有,谢前辈救下我师兄师姐。”
“无碍。”
林斜阳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中叹息,却还是说起了正事,“这雷劫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它本体正与沈灼斗法,就算知道自己已上当,也不可能分出更多力量来阻止你们,眼下只需要时间,等这方大阵彻底开启,覆盖整个中洲,届时它便无处可逃,沈灼方能彻底杀了它。”
“若是沈灼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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