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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就彻彻底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第57章
四年后，D国。
D国刚入春，冬天的寒意还没完全散尽，又被淅淅沥沥的雨水缠绕住，从屋檐滴滴点点地落下。
池希烨穿着一袭米色轻薄风衣，长度到小腿，随着池希烨三两步跨下楼梯的动作在身后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手上挂着一把透明长伞，站在门廊前手腕轻轻一抖，伞面展开，屋檐上悬挂了许久的水滴落下来，刚好在透明的伞面上砸开一朵好看的水花。
池希烨刚要迈步出去，余光看见一个身影也恰好转进门廊，他转头一看，连忙打招呼道：“思清哥！你怎么来这边了？”
奚思清穿着黑色的风衣，和池希烨身上那件的样式一模一样，是同一款的不同颜色。
池希烨自己撑了这些年，来了D国后适应了一段时期，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生活上终于做起了甩手大王，像以前一样依赖起了哥哥。
他和奚思清刚好身形相仿，奚思清就给自己买衣服的时候顺便换个色也给池希烨捎带上一套，现在池希烨衣柜里有一半衣服都是奚思清给添置的。
一边走向池希烨一边说：“来找你，你电话打不通，风风火火地急着干什么呢？”
池希烨从外套兜里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把刚打开的雨伞收回来，又把黑屏了的手机亮给奚思清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揉了揉鼻子说：“急着回家收快递呢……燕安从国内给我寄了快递，今天到了。”
奚思清听见燕安这个名字后忍不住挑了挑眉，“他给你寄什么好东西了？让你这么急着去收？”
池希烨抬起手来在奚思清面前挥了挥，好像要打散奚思清脸上的八卦，“不是！前段时间我们不是一起开导过一个想离婚又不敢的Omega嘛，他标记清除手术已经做好了，燕安去看了他，听说他给我写了封信，燕安就帮我收了，和小礼物一起寄过来了！”
奚思清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又问：“你和燕安都认识三年了，就没有别的想法？你都不对他感到好奇的吗？”
池希烨说：“那他也没问过我的情况呀，我们就是普通网友！”
“哦？”奚思清凑近了一些，发音清晰地重复道：“普通网友？”
“呃……比普通网友要投契很多的网友。”池希烨扯开话题问：“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奚思清看着池希烨蠢蠢欲动，一副急着往外跑的样子，体贴道：“算了，你回家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指了指池希烨手上拿着的手机，提醒道：“记得充电，我怕我又白跑一趟。”
池希烨讨好地朝奚思清笑了笑，站直身子敬了个礼，“收到！明天一定什么都不干，就等您的指示！”
“不要瞎贫嘴了。”奚思清拍了池希烨一下，“回去路上小心点，不要莽莽撞撞的，看路啊。”
“好！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小心看路！”池希烨重新打开雨伞，脚步轻快地踏进雨里，刚好踩到一个小水洼上，混着黑泥的雨水往上一溅，刚巧溅到米白色的衣摆上，留下难看的污迹。
刚刚承诺完小心看路的池希烨：“……”
池希烨一转头，发现奚思清无语地看着他，赶紧尴尬地笑了笑，“失误失误，回去就洗干净，思清哥拜拜！”
“小屁孩……”奚思清没眼看了，抬手赶池希烨走：“走吧走吧，衣服送干洗，你别自己洗了！”
池希烨比了个了解的手势，转头就风风火火地跑了。
奚思清看着池希烨踩完一个水坑踩另一个水坑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池希烨小时候也是这样。
他和池希泽会乖乖地穿着一身雨衣雨鞋，只有池希烨打着一把透明的小雨伞，快快乐乐地踩水坑，溅自己一身泥点子就算了，还要故意在他们两个身边踩，弄得三个人都脏兮兮的还不算，路过树边还要踹一脚，把凝聚在树叶上的雨水全部踹下来，把三个人一起浇透。
从小就是个小混蛋。
奚思清打开伞，重新走进雨里。
现在又做回小混蛋……也不错。
池希烨跑回家收了快递，站在玄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就先把快递拆开了。
快递里面有一个防水文件袋，里面装的是Omega给他写的信，还有一个小包裹，是Omega自己打的围巾。
D国这个天气已经不适合戴围巾了，但池希烨还是美滋滋地将围巾绕上脖子，把文件袋放到玄关旁边的鞋柜上，才把自己全是泥点的马丁靴脱了，拿着文件袋走进客厅放下，又把围巾挂到衣帽间里，将自己的风衣脱了放到脏衣篓里。
他路过自己房间的时候给手机充上电，把电脑拿到客厅里，开机后迫不及待地登陆上账号，点开最上面的一个黑色头像的对话框，快速打字道：燕安，我收到快递了！谢谢你！
燕安人在国内，这时候应该是半夜，但他还是很快就回复了消息。
燕安：收到就好。
安：你怎么还没睡？
燕安：处理点事情，快了。
安：那你早点睡啊，总熬夜对身体不好，要注意身体。
燕安：知道，你也是。
燕安：信看了？
安：还没有！刚到家不久，先给你发消息了。
燕安：嗯，你看看吧。
燕安：他状态不错，说让我给你发张照片。
燕安：[图片]
池希烨点开燕安发过来的照片，发现是一张他拍。
Omega穿着病服坐在床上，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睛很亮，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笑得十分灿烂。
池希烨也忍不住笑了笑，鼻子微微一算。
他记得这个Omega最初在网站上求助的样子，因为丈夫长期的家暴，整个人都憔悴难看，脸颊瘦到有点凹陷，露在外面的皮肤可以看到虐打的痕迹。
Omega想要逃离，但他早就被丈夫标记，一是觉得被标记的Omega无处可逃，二是不自觉臣服标记他的Alpha，除了肉体的疼痛以外，更让他煎熬的是心里矛盾的挣扎。
池希烨和燕安一起花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将Omega从那个世界里带了出来，而现实里的手术安排事项，都是燕安负责的。
池希烨将照片保存下来，跟燕安说：谢谢。
燕安：谢什么？
安：谢谢你拍的这个照片，这就是我一直往前走的动力。
燕安：不用谢。
燕安那边正在输入了很久，省略号一直在跳动，几近一分钟后才变成了文字。
燕安：我应该的。
燕安：没办法弥补，就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池希烨心里一跳，随即安慰道：燕安，不要耿耿于怀了。
燕安：知道。
燕安：我睡了。
安：好。
池希烨将电脑合上，打开桌面上的防水文件袋时，突然想起了他和燕安刚认识的过往。
奚思清不止一次调侃他和燕安的关系，但池希烨比谁都清楚，他和燕安真的只是比较默契的网友而已。
他们心里都有一个不敢提起的人，放在心里最深处，稍稍碰到就会疼痛难忍。
或许是因此才惺惺相惜，聊以慰藉。
第58章
池希烨和燕安认识是在两年半之前。
三年前，国内一直沉在最底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从不会放在明面上提起、只能在黑诊所里偷偷进行的、用生命赌一场余生的标记消除手术和腺体摘除手术被越来越多人提及和讨论，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破开千军，悄然无息地将一直笼罩在手术之上的乌云驱散，将它们推到所有人面前。
在舆论的最高峰，有匿名者贴出血淋淋的数据和事例，将更多不为人知的惨痛过往全部拍到群众的脸上，在平权组织的推波助澜下，手术理应合法的言论占据了舆论的最高点。
国内医学大拿也顺水推舟一般纷纷站出来发声，再加上某个匿名基金会豪掷千金，一切展开得沉默又迅速，在很多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手术已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推广。
那时候池希烨才刚到D一年，在奚思清的帮助下考进了奚思清正研究生就读的大学里，大一的课程很紧迫，他埋头学习得昏天暗地，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国内不知不觉变了天。
半年后，国内出现了一个专门针对Omega的求助论坛，论坛十分正规，看得出来是有人花了大心思和大价钱创建、且一直好好地管理和运营的的。
随着手术的大力推动，不少Omega都蠢蠢欲动，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迈不出、或者说是无法迈出最重要的一步，因此，在论坛里求助的Omega也越来越多。
池希烨是从奚思清那里知道这个论坛的。
奚思清是个很温柔又坚定的人，池希泽去世后，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毫不犹豫地往前走着、过着自己的人生。他在初期就成为了论坛里的自愿者，在论坛里帮助过不少Omega。
池希烨认真观察了论坛几天，确定这个论坛的本心真的是为了让Omega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后，毫不犹豫地申请成为了论坛里的一名志愿者。
现实里他或许做不了什么，但最起码他可以最大限度地给求助的Omega一些心理支撑——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从黑诊所里摘掉腺体走出来的Omega，而且他学的社科就是专门针对这方面的。
论坛里的自愿者也大多数都是Omega，受自小的教育所困，Omega们都比较温柔而和善，论坛里随处可见温言细语安抚求助者的自愿者，但很多时候，温和的安抚并不能起到作用，池希烨就是在这个时候留意到燕安的。
如果是大多数的自愿者是和风细雨，那燕安就是狂风暴雨。
他的话少，甚至懒得披上用于伪装的形容词，却往往一针见血，将求助者拎到暴雨下接受风吹雨打，在痛苦中找到真正的答案。
燕安给人的感觉十分冷硬，不太像Omega，却像一个现实世界里处在高位的Alpha。
在论坛里看到燕安的时候，池希烨脑海里第一秒浮现的形象是晏丞，而且燕安这个名字，很难让池希烨不去联想晏丞。
池希烨说不清楚自己怀着的是怎么样的心思，他在论坛里加上了燕安的好友，想去确认这个ID下到底是谁，但在小心翼翼的接触下，又很快地将这个念头丢进了垃圾桶。
燕安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和晏丞很像，但却比晏丞好上很多。
池希烨从来没有往外说过，但他在摘掉自己对晏丞的滤镜时，才突然发现，晏丞实际上是个没有多少同理心的人。
或许是和家庭有关，晏丞向来高高在上，只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
后来池希烨从文玉泽那边听到八卦，这个八卦是傅榕透露给文玉泽的，说晏丞当初和池希烨结婚，并没有把他当成替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一下恩情，将出身大家族的Omega护到自己翼下。
池希烨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挂了电话后总觉得这个理由哪里不对，最后长长地嗤笑一声——从最开始，他就因为Omega这个身份而被晏丞放到了弱者的位置，晏丞没有问过他需不需要，就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是一场保护。
但实际上，池希烨根本不需要这种保护。
他需要的是平等的爱情，他会出现在晏丞面前，答应和晏丞结婚，也不过是因为他喜欢，如果他不愿意，他根本不会接受任何逼迫，哪怕是豁出一条命去，他也是只做自己愿意的事的池希烨。
但晏丞不懂，晏丞从头到尾都没有试图了解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只将大众对Omega的印象往他身上套，觉得他是温室里的花朵。
池希烨当时还没看明白，却已经说晏丞自己感动自己，后来看明白了再去想，才发现这可能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但燕安不一样。
燕安虽然有着和晏丞如出一辙的高高在上，却很擅长换位思考。
他会仔细地去感受求助的Omega身上的痛苦，再给予他们帮助。
他也很擅长共情，只有能够共情的人，才能将处于深渊的人拉出来。
后来池希烨和燕安成为了能够经常说得上话的朋友了，池希烨才知道燕安能够和别人共情的原因——他也曾经跌落过深渊，在暗无天日里挣扎求生，他承受过最苦的痛，也走过最黑的路。
燕安说，他犯过错，弄丢了自己最爱的人，从此阴阳相隔，再也无法相见。
燕安还说，他是来赎罪的。
当燕安说阴阳相隔时，池希烨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不自觉地想起晏丞。
在池希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得到过晏丞的消息，他一如既往地保持神秘，池希烨根本无从得知他的现状。
池希烨最开始还会想，不知道晏丞在他假死后会怎么样呢？
但想着想着，池希烨就不再去想了。
应该不会怎么样的，不过是死了个短暂地相处了半年的陌生人罢了，或许会流一两滴眼泪吧。
“喵~”安安睡醒后从猫窝里爬出来，跳到池希烨的脚上撒娇，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池希烨没好气地双手抱起安安放到一边，拉起自己的休闲裤看了一下膝盖，果不其然，被安安一蹦压出了两个印子。
“安安，求求你了。”池希烨把安安抱回来揉脑袋，又摸了摸它胖乎乎的肚子，“少吃点，行不行？你知道你现在有多重吗？”
安安蹭了蹭池希烨的手，又跳到桌子上去闻Omega亲手写的信。
池希烨按着安安的脑袋，将信拆了仔细完后收起来，又单独给Omega发了条私信，才把安安放到地上，自己去厨房做饭。
来D国四年，池希烨终于学会了做饭，属于偶尔糊锅偶尔不糊，能不能吃全看运气的水平。
他猫饭做得也没有晏丞好，安安最开始还有点嫌弃，但现在习惯了，甚至还把自己吃成了大胖子。
所以当第二天，奚思清问他要不要和教授一起回墨城办事时，池希烨点了点头。
四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过去了。
池希烨想，墨城这么大，他未必会遇到晏丞，但即使是遇到了，他大概也能够心平气和，甚至还能讲讲当初假死的原委。
但池希烨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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