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宁执了一把湘妃竹骨的公子扇轻敲掌心,样子像极一位阔少吃饱了山珍海味出来招猫遛狗。
“猫”表示:阔少爷您能别看谁都是穷人吗?!
“狗”则紧跟在他后面,目光很502的粘着他,身后的大尾巴都快把地砖拍裂了。
也因为端着他们两人份的饭菜,妄湮手不够用,便将两双筷子咬在了嘴中。
可为了回应师兄的问题,他又不得不露出八颗白牙粲然一笑,样子如同一位正在贼笑的空姐。
妄熄:“……”
又来了一个更没出息的玩意儿!
“妄宁师兄!您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不是被接回家了吗?!
还有你,还没被逐出师门吗?啧啧!”
妄宁、妄湮:“……”
这兔崽子是挺招黑体质的!
不过妄熄嘴上吐出的是两把刀子,但手却推了推桌上的点心盒子,收拾出个空,来放他俩的餐盘。
妄宁很君子的没跟这记仇小人一般见识,“回去人参鹿茸的供着还不如在山上喝粥恢复的快,自然就回来了!再说,戒律堂对妄湮的处罚,我也气不过的很!”
所以您回来,给他摆平啦?!
妄熄用眼神表示了一下崇拜。
妄宁:“无济于事。我师尊说是掌教仙君下得执行法令,让他今日之前离开五秀山,除名废籍。”
最后四个字显然是妄宁咬着牙讲出来的,说完还安抚性地攥了攥妄湮的手。
妄湮则一脸无所谓,回以微笑,好像被除名废籍的不是他!
妄熄表情默哀地看着面前两大盘子几样精致小炒,内心幸灾乐祸:这就是散伙饭喽!
然而,妄宁又道:“所以,我决定和他一起下山。除魔卫道也好,行侠仗义也罢,再不济就自己找个洞天福地捐座道院,讲经布道教化众生也不错!”
妄熄:“……”
有钱人就是任性!
牙痒!
被强塞了一把狗粮后,妄熄又开始见不得人秀恩爱的充当电灯泡。
“那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呃。
三人同时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思考。
妄熄是这么想的:我就当出去散散心吧!
妄宁则是这么想的:虽然很不想带他!但,这可能会是一步活棋,说不定就峰回路转了!
妄湮直接想都没想:做梦呢吧!好容易撇掉一个妄休,又来一个你?
……叮。
妄宁一敲桌子,直接拍板:“太好了!欢迎你加入我们‘行侠仗义三枝梅’组合,以后将五秀山精神发扬光大威名远播就看我们了!”
妄熄:怎么感觉自己掉套里了呢?
妄湮:“什、什么梅?啥时候成立的?”
妄宁“唰啦”展开公子扇,好大一个“宁”字占了半个扇面,挤得“静致远”三个字憋憋屈屈躺在下面。
“咳咳,刚成立的!‘行侠仗义三枝梅’!
你们要是觉得不好听咱再改!你们提意见,我拍板就是了!
主要‘梅兰竹菊’不四君子嘛!要不叫‘行侠仗义三枝菊’?
兰通‘懒’,竹通‘猪’,这俩音不好,就不考虑了!”
妄熄:“……!!还是‘三枝梅’吧!谢谢!”
妄湮:“噢,好吧我也没意见!都听师兄的!”
不过刚才我好像不同意什么来这?挠头!
三个人开心的碰杯庆贺!
回到清凉台后,妄熄又开始孤单寂寞冷了。
简单收拾行囊,他觉得很有必要知会溟心一声。
虽然他……,但确实这段日子里,带给了自己很多快乐!
也许爱得浅一点,就不会计较那么真!
也许,离开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会冷静清醒一些!
想来也是可笑,自己学会御剑飞行第一次实用,竟然就是离开你!
妄熄来到灵修洞前,唤了几声“师尊”无人回应,便径直进去。
一条笔直的隧道通往不同的洞室,两旁鬼斧神工的钟乳石无言诉说着几千几万年的沧海桑田。
地上偶有干涸的血迹,不知是人的还是动物的,斑斑驳驳,借着几束漏照进来的阳光,倒是个拍荒野惊魂的绝佳布景。
妄熄随便进了一个洞室。
进去就后悔了!
敢情进了迷宫!
再回头找进来时的门,找不到了!
身后全是门,一模一样的洞门!
“我勒个去呀!”直觉判断,应该走直冲着的那一道门,可以返回!但理智却告诉自己:别动!无数剧本和小说中的桥段是,走任何一道都会进去无休止的迷宫幻境里兜兜转,搞不好还会毒藤丛生、瘴气弥漫,赶上年景不行,破印而出的妖怪妖兽也很有可能露脸一下!
而原地不动,大多会是安全的!唯一的危险桥段可能是……
“啊————”
……地上开门,掉下去!
妄熄坐在地上,后悔自己前世怎么没有大肆买彩票的兴趣?绝对能发家致富!
还好不疼!
就是,有点冷!阴森森的冷,像个常年不见太阳光的地窖。
洞室墙壁上燃着灯火,不知会不会是鲛灯,反正不是蜡烛和油灯。
恍恍惚惚,影影绰绰着映照出角落里还有一大滩血迹,不知是经年久远还是其他缘由,黑漆漆的!
妄熄的心脏有点小瑟瑟!
“师尊!师尊!你在哪儿?我是……小、小熄。我找你有点事情要说!你听见了吗?师尊!”
突然很想见到他,他怎么在这种鬼地方修行?
身后的空气被劈开来一道裂口,侵骨的阴冷呼啸逼近,修长熟悉的身影自传送阵中走出。
妄熄还没来得及高兴,无端的恐惧已经爬上他的眼睛。
溟心仙君就算常年天山雪莲的静静绽放在清心峰,但也是有点人情味的,而眼前这一尊,却如同地狱无常使者,比北极雪还冰冷,比黄泉路还阴翳,令人见之胆寒!
这分分钟,说分手会被分尸的错觉,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妄熄楞神的功夫,那一抹亘古寒潭的阴冷,倏然逼近。
强硬而有力的纤长手掌,贴上他的腰心,往那团寒冷中一带。
妄熄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还是抱住了对方,跟抱了块荒郊野外的大石碑也似,又冷又沉!
“哼!渣男,我是来分手的!最后给你抱一下哈!不要得寸进尺了!”妄熄念经似的小声嘟哝。
溟心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是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想要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一般,紧紧地,沉沉地:
“你怎么找来了?
小熄,我好想你!我好爱你!”
妄熄:艹,这手分不了了!
☆、大结局
妄熄扶着溟心坐下。
触手之处,才发现他胳膊上潮湿黏涩,并伴有一股腥咸的味道!
受伤了?
妄熄慌忙撩开他的袖子察看。
昏暗的烛火下,一道道血肿狰狞的刀口暴露无疑。深得可见森森白骨,浅的亦是皮肉翻卷。原本素白遒劲的手臂,血肉模糊不忍直视!
妄熄的心里顿时像被插进了一把钢刀。
刀把还被人拧了一圈!
溟心似乎有点神志不清,只是呆滞地重复:“没事!没事!……”
妄熄怒了!!
他又不傻,一看这伤口和这情境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
“没事个鬼哪!出这么大的事你就自己揽着吗?你是一个人吗?你……”你是我的男人呀,出了事为什么瞒着我!
我再不顶用,至少可以……
妄熄将灵力注控手中,轻柔地拂过溟心的胳膊。血污不堪的手臂缓缓恢复如初。
溟心那如亘古寒潭般冰冷阴翳的双瞳也渐渐升起了一丝清明。
妄熄真的是掏干净了自己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毫不在乎地一股脑儿都输送给对方。
估计现在就算是溟心需要喝干他的血来补充机能,他都会给的义无反顾!
也许只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闲时的那些“我爱你,你却不够爱我呀!”之类的扯淡事事儿,才会如开刀切除阑尾一般,不足挂齿!
溟心一脸灰败,耷拉着头抵在妄熄肩畔,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喃:“小熄,小熄……”
妄熄余怒未消,主要也听不出他喊得究竟是“小晞”还是“小熄”,故而懒得睬他!
而且他左手手掌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跟安装了个吸泵似的,大口大口吸取着他的灵力。
妄熄觉得都快被他吸干了,识海中也跟着飞沙走石,一阵阵的眩晕感!
他牵着那只手凑到灯影下一照。
我去!这踏马养了一只什么玩意儿,黑黢黢的,跟片烂树叶子似的,还一晃一晃的蠕动!
禁术?邪术?
反正不会是名门正道的产物!
妄熄乜了眼肩上,这个仿佛生病小朋友一般求抱抱的人,还在半懵懂状态的磨蹭着他哼哼。
似撒娇,也似哀泣!
妄熄一手安抚性地揉搓着毛茸茸的脑袋,另一手直取他掌心,一把扣出了那片“妖里妖气”的烂树叶子,捏在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溟心如同酣梦惊醒,蓦地抬起了头颅。
然而他并没有妄熄所预料的直接动怒或是动手,而是……
“不要!师尊我错了!你打我你罚我,可是挽君茱不能毁!它可以……可以帮你……找回来……,我不想……不想失去!不想失去啊……”说到后面,溟心整个人已是战栗不止,泣不成声。
而妄熄的整颗心,也随之战栗不止,泣不成声了。
这回再不用纠结是“小熄”还是“小晞”了,铁定不是他了!
回来?怎么回?用挽君茱助他把我夺舍吗?!
好一个挽君茱!好一个百里溟心!
原来你带我去魔界的时候,就做足了周全的准备!
而我还傻乎乎贱兮兮地往人家身上贴!
真也痴情如君!狠毒如君!
灵台一阵颠簸,前世今生揉混一起,到头来,自己还是被人做了药引子、活牲祭!
妄熄摇头苦笑。
原来爱恨真的可以一念之间!
比如当下,如果他能有溟心的一成“狠绝”,也会毫不犹豫的一掌劈了对方的天灵盖!
然而他不想,他只是努力噙着饱和的眼泪,经由两指一捻,给那片“祸害”做了场火化。
他笑了!笑着流下了两行热泪!
因为这次他真没预料错误——
溟心大怒!
凤眸里好像盛了两团火球,照的人不寒而栗!他周身戾气大涨,灵息紊乱,右手一捂胸口,“哇”地吐了血!
“小熄,你……”
妄熄冷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无比凄厉!
他自己认为,简直可比拟“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时的那绝望一笑!
“哈哈!多好!终于可以确定这个‘小熄’,喊、得、是、我!”
溟心蹙眉成川。
眼前有飞蛾穿掠,朝着那壁上灯火义无反顾!刹那窜起半尺高火舌,作呕的焦糊味充斥进人的鼻腔中。
不知陨身时,它是否后悔了自己的孤注一掷?!
而就在这方洞室里上演“情人互捅刀”的悲催故事时,隔壁一间却传来了“蜜里调油”的打情骂俏。
“师兄,这里的结界咒印错综复杂,我们怕是……”
“出不去啦!那怎么办?会被困死吗?妄熄那个傻小子会不会自己下山了!”
“应该不会吧!我觉得他不算太傻,就是有些好色!不过,能和师兄生同衾、死同椁,也不枉此生了!”
“闭嘴!我不想死!好容易投个富贵胎为何要死?呃,妄熄他‘色’你啦?”
“没有!我只属于师兄!你这么好,十个妄熄捆一块也比不了!”
“一百个!”
“好!一百个妄熄!一千个妄熄!”
妄熄:艹!你俩调情,麻烦能别句句捎带俺吗?
俺都失身失恋加失业啦!
溟心也听不下去了,忍着目眦欲裂的心火,受着难驱的魔气蒸缠,手指颤抖地掐了几个印,要把这俩现眼货直接踢下山去。
然而一连几个印都灵光流转的抛出去,却轻飘飘的落在墙上。
墙那边,依旧风花雪月!
“师兄,这堵墙好像有异动,我们朝它轰一下,应该能破开条出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
足足十息过后,那边才又窸窸窣窣有了动静。妄熄都险些要捂耳朵了,以为那俩傻X真敢在这儿X呢!怎么就听不到这边有人呢!他隐晦地瞄了一眼溟心。
刚才焚烧挽君茱时俩人已经拉开三米距离了。
溟心此刻有些狼狈,往日里雪白整洁的仙袍如今污秽破烂,原本高贵冷艳的面容也是强撑精神,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遑论周身还有戾烈魔气缠身!
妄熄的心早已疼的麻木了,只是捏指成拳地暗自啐了一声:“该!”
然后眼泪就又上来了!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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