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老我知道了。”徐左摸着脑袋,模样憨厚道。
丁右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点头。
但徐左还张着嘴,话还未出口,神色却比之前还要激动,好像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见他这样,丁右便道:“还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徐左:“敌国那个狗太子我也给抓来了!”
李将军和丁右的神色都讶然,两人互相看了好一会,似乎在确定徐左的话可不可信。
“你确定你抓到了他们?”思量了许久,李将军还是先问了他,“怎么抓到的?你该不会是用我前几日提到的计划引他们过来的吧。”
“是啊,上次我们不是抓了对方一个沿路做记号,一路跑到了我们营里的那傻小子吗?将军把他放了,让他自生自灭。”
徐左继续说:“之后丁老担心说会不会暴露营地位置,将军却告诉他可以不必担心,正好还能引来其他人一网打死,今日我就跟到了他身后,一路跟着他,正巧,这不就把人抓到了。”
“我让你去做了吗?”他什么都还没吩咐,事就被人先做了,结果虽是他满意的,但徐左不等他下令就擅自行动这事可是违背了军纪。
徐左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自动忽略了他的责问,他直接掠过了李将军,一拉衣袍坐在了凳子上,一条腿搭在桌子上,捏了桌子上的一碟瓜子吃着,边嚼动着,边吐出一嘴瓜子皮。
徐左吃着瓜子,无不得意地哼笑道:“任他再强再傲气,还是得掉在将军的圈套之中。”
不一会,瓜子皮就吐了一地,就连空气中都能闻得到瓜子的油香。
李将军和丁右嫌弃地看着他,人都抓来了,事情都做了,徐左的罪只好日后再追究。
提起裴浅这个名字,那抹在湖畔边摇着扇子,远远隔岸浅笑的青衣人影就从李将军的记忆里一闪而过。
想早点见到他的心情让他一时顾不上徐左乱用的成语,李将军忙扶起了他,催促着不慌不忙如小和尚入定的徐左:“快,快带我去看看。”
“好嘞。走,我带将军去瞧美人。”徐左走在他前面,被吹起的衣袍都像在嘚瑟着。
李将军在他身后脚步迟滞了一会,看到前面的徐左没有回头,才知道那只是他随便说的话,明白过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继续走着。
“以后说话要多注意一点。”丁右等李将军出了帐,走得有些距离了,才佝偻着腰,拍了拍揭帐帘的徐左肩部,语重心长道,声音恰好小声到只有徐左才能够听见。
徐左放下了帐帘,搔着头嘿嘿笑:“丁老,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
……
“这像什么话!怎么能把大周太子和裴公子捆起来,不管周和宋之间有何恩怨,我们理应也该用礼数招待才是,宋军又不是山匪,待客之道还是该有的。”
李将军刚一进来,看到营帐角落里被几条粗绳捆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停在了门口,等着徐左上来认错。
“不绑住他们,他们两个肯定会趁机撒腿逃脱。”
徐左进了门,上前从腰间果断拔出了刀,用刀尖挑起裴浅的下巴,听着他们将军这么仁慈的话语,想到他辛辛苦苦抓来的人说不定还会被放了,说话也急了。
“每次和周作战时,他都把我们当猴耍,多少将士都被他迷得胡乱转,最后落败而逃。李将军可没看见,他们在路上多次耍小手段,试图从我们手中逃跑。丁老,这次我的词哪里有用错的?”
“这次用得差不多对了。”丁右摸着胡子,满意地回答。
“松绑。”李将军下了命令。
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拒绝的余地,下面的人也都不敢不服从。
几个小兵刚要上去给他松绑,但徐左还站在他们面前,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碍着徐左的面,一个小兵硬着头皮上前,恳求道:“徐都督,您……”
“先太子已经不在了。”徐左仍站在原地,话音硬朗,语气不同于之前和他们说话时的和气。
他的话音又高,充斥在小小的营帐里,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是在提醒着他们,让他们认清事实。
在角落里装晕的元季年还在心里笑着,他虽看不见屋里那些人的面目,但到底是自己听过了几年的声音,又怎么会认不出来谁是谁。
他也知道徐左这会为什么要提他了。
元季年还在宋营时,对敌寇都以招抚为主,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会完好无损地把人放回去,为此他们失去了不少机会,也因此有几次暴露了营帐里的底细,他知道李将军这套对敌的方式都是受了他影响。
没想到有一日还帮到了自己。
但目前他是周太子,宋营里应该人人都看他不顺眼,恨不得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可他之前在得知是人布下的陷阱时,还故意等着被抓,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那一刻,他特别想重回宋营,再见一眼那些共同浴血的朋友。
对于可能会发生的事,或是死亡,或是折磨,也都无所谓了。
但裴浅却是有些可怜,本与他无关的事,却是被他牵扯进来,大周的那些人说不定也会要受到他的连累了。
李将军沉了声,脸色严肃,叫了他的名字:“徐左。”
徐左再傻,也知道李将军这是生气了。
徐左还是没有离开,他宽厚的身影背对着李将军和丁右。
徐左搁在裴浅下巴上的刀慢慢滑到了裴浅粉嫩的脖颈上:“要是能提前杀了他,我们就能避免许多麻烦了。大周现在没了他,内部正空虚,只要我带着人马过去,就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如果他们内部援军到了,我们还能用他们两个做以威胁,逼他们投降。”
“不可。”李将军果断出声打断了他的提议,“前段日子那几战下来,我们已经失去了几万弟兄了,如今上次虽然打退了周军,让仍然不敌大周人马的一半。若是满盘皆输,这罪责后果,数万大军的命谁能担得起?”
若是贸然攻入周内部,只怕宋军的下场凄惨,这可算是拿命在赌。
元季年也暗暗欣慰不已,悄悄松了口气。
宋营由这样的人带领,元季年也能放下心了。
裴浅的脖子上已经被刀压出了一道粗长的红痕,他的眼睫轻轻动了动。
徐左的心思都在李将军的话上,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动作。
但李将军却是看见了。
而此刻,徐左注意到了李将军看着裴浅的目光,也从他眼里看出了点什么:“将军这是在心疼他?”
听着这句话,元季年的心一下像被人抓紧了。
心疼……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图书馆看书,手机一下没电了,也没法充电,所以晚更了,抱歉抱歉,下次我出门尽量带着充电宝吧。
第46章 不安
元季年倒有些心疼李知茂了。
看来他手下的大将眼神也有点不好使。
李知茂的眼神匆忙从裴浅身上移到了一旁,摸了摸下巴:“我……当然没有,只是看他身子这么瘦弱,万一你一用力,让裴公子一不小心死在我们宋营,过不了几日大周就会以此为借口攻过来,到那时,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那明显底气不足的话音,让元季年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我看将军就是喜欢上了他!”徐左的话说得慷锵有力,洪亮得元季年觉得外面的人都要听见了。
“徐左,不要乱说。”丁右看出李知茂的窘迫,立马出声止住了他,免得徐左继续这样不知进退从而让李知茂难堪,“裴公子若真出了事,让大周的人知道了,我们谁都交代不了。徐左,快放了裴公子,这是李将军的命令。”
“我都把狗太子抓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徐左紧紧握着刀,震声说,“对他们用先太子的办法,根本没用。先太子犯过的错,我不想再看到再有人犯了。”
营帐里安静了一会,良久李知茂才幽幽发声:“别再提先太子了。”
他犯过的错,元季年却是想起了。
是有那么一次,他抓住了大周一个领将,和以往一样把对方抓回来放到营里散养,以礼相待,希望能挖动他,也意在笼络敌方军心。
他给了那个人半个月的日子,若是想留就让他留下,若想走,他也不会为难。
也正因为这一点,他的营里才有了大周人才济济。
半个月后,他说要回去,元季年按照自己的承诺放他走了。
本想着放他回去后,他也不会透露宋营里的详细情况,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毕竟他之所以敢这样做,就是拿定了裴浅的性子,想着那人就算回去后也会在大周受到排挤,他说的什么话也不会有人信,这样兜兜转转,还是会乖乖回到他们大宋。
但没想到回去之后,还没到半个月,大周就带着人马来攻他们了。
上次损失确实惨重,那也是他对裴浅唯一一次的错误预测。
“将军,放他们回去无异于放……放……”徐左脑袋一急又想不到词了,下意识向丁右望去。
“放虎归山。”丁右接着他的话,他看了眼徐左刀下的人,对李将军徐徐道着自己的想法,“老臣觉得徐左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我们就试一试。”
“你想怎么试?拿他们的命试吗?”李将军的声音也大了一点,盖过了丁右的声音。
“难道李将军要放他们走?这个裴浅,可是一点情面也不讲。放了他,日后他一定会带军攻打我们,我们宋军也不会有好后果。不赌一把,怎么知道我们能不能干,至少试一次还有机会。”
徐左的刀压了下去,血线一点点从裴浅的脖子上流出来,他又看着旁边的周太子:“裴浅做威胁可能没用,但这个大周太子倒是可以,若有他在帐中,任我们摆布,我们的胜算也会大一点。”
“我们怎么能靠这种手段求得大胜,岂不卑鄙?”李将军脸上虽有些动容,但看到裴浅脖子上的伤后,他眉毛皱着,“先太子放了那么多人,唯一反叛的也就是那么一个。你别忘了,丁老和营里那么多和你要好的兄弟,他们原本也是周军的人。”
“徐左,给他松绑吧,暂时放在营里以礼相待,他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丁右听着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着他。
“你们怎么还不明白!”徐左气上了头,服从命令的想法也被他抛到了脑后,“我这是为了宋军着想,将军这种时候心软,不让我做了他,以后就是后悔也来不及,留下一个周太子,以免留了祸患在心头。”
徐左这样想,元季年倒不意外,他现在是周太子,徐左也是为了宋军安全着想。
他的性子,元季年也知道,早在他在宋营的时候,徐左做事就容易冲动,想一出是一出,元季年劝过多次都不见得有什么效果。
“徐左不要固执己见了,这是命令。”看着徐左手中杀过无数劲敌的刀架在裴浅白净的脖子上已经出了血,李将军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
丁右也急着劝他:“我们这几日连胜只是侥幸,大宋的气运,日后战事胜利与否都要看我们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去用其他人的命,杀掉一个裴浅,还有千千万万的裴浅在后面等着我们,徐左,别犯傻了。”
徐左握着刀的手在发颤,好像只要再抖一下,裴浅的命就会就此断掉:“攻下大周的机会就在这里,你们却要看着它溜走。”
元季年看不到裴浅的处境,但他听着几个人的对话都能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处境很不妙。
“还愣着做什么,松绑。”李将军再次命令,看着对徐左说没用,只能把眼光放到了周围其他人身上,话里已经失去了很多耐心。
“好。”回答的人是徐左。
李知茂和丁右知道他下定了决心,再劝说都没用了。
徐左手中的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了下去,刀光闪在两人的脸上,照得他们肤色冷白。
元季年和裴浅的眼睫同时眨动。
感觉到身旁的裴浅也没有躲开的动作,元季年稍稍放了心,说明他暂且没事。
为避免一睁开眼又要惹起他们争论,元季年便也没有任何动作。
“住手。”李将军已经几步到了他跟前,正要拦住刀,看到了那落地的断绳后,说不出什么话了。
“将军您自己做主吧,今日是属下冒犯了。”徐左收了刀,大步踏出了营帐。
“帮我好好照顾他们两个,他们醒来之后若要出去,不要拦着。”李将军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声,目光却还留连在裴浅身上。
丁右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便把在这里的把守的其他人叫了出去:“你们过来,我有事要交代。”
“是。”看守的几人不疑有他,同着丁右一起出了帐。
“多谢丁老。”李知茂在他身后道。
等着脚步声走远后,李知茂在裴浅面前蹲了下来,手慢慢摸着那张梦中都碰不到的脸,深深叹息了一声。
“你要不是大周的裴公子该多好。”
裴浅眼睫如被惊动的蝶翼,又颤了颤。
他的手一直放在裴浅脸上,久久再没出声。
李知茂跟了他那么久,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元季年这么一想,好像能说服自己了,但他身子还是不动声色地朝着裴浅那边移了一点,紧挨着裴浅,确定他没有事后,浑身才不那么紧张了。
又过了好长一会,李知茂终于放下了手,转过了身。
听到他的脚步在朝着门口而去,元季年终于睁开了眼,久久注视着那道背影。
耳边有裴浅从喉间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细微声音,元季年才回过头,看着他脖子上的血,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到底没碰上去,生怕随便一碰就弄疼了他:“还疼吗?”
第47章 脆弱
元季年收了手,看着他脖颈的伤,心里也多少有了点不忍。
就像看到冰天雪地里一枝冷傲的墨梅被人生生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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