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一动不动,跟个木桩子似的。
何越走到门边,一手按在把手上,回身:“这是我开的房间,你今天就睡这吧。”
对方这才有了动作,抬头问他:“你呢?”
“回家啊。”何越理所当然地回答,忽然一顿,又说:“难不成你想让我留下来?”
对方身形一僵,摇头。
何越这是故意问的,他当然不想留下来,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
“我叫陈陌,你叫什么?”
背后那人忽然出声。
何越扶着门,回头看向那张七分熟悉的脸,扬唇:“不告诉你。”
门关得利落,陈陌盯着深色的门板愣了一会儿,抱紧手中的衣服,在这偌大如迷宫的空间内寻找起浴室。
何越是抽完了余下的半根烟才走的,他就那么靠着走廊的墙壁,因王戎笙而起的欲'望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只留下看见那张面容时的疲惫。
人活了这么大,谁还没个白月光。即便是何越这样的花花公子也不例外。
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何越自言自语:“齐斯啊,你还真长了张大众脸。”
高中时的何越仗着自己父亲和校长的交情十分地有恃无恐,逃课已是家常便饭,可眼看着何越的成绩越来越惨不忍睹,老师也头痛起来,苦口婆心、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奈何何越油盐不进,依旧我行我素。
束手无策的班主任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的班长推了出去,希望成绩优良安分老实的班长能带带何越这个问题学生。班主任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办法能起什么作用,甚至会让何越更加放肆,可他实在是心力交瘁,管不动了。
万万没想到,在那之后,何越居然渐渐收敛了下来。
何越从来没有注意过班上有齐斯这么一号人,这不怪他,每天上学就像走个过程,他待在教室的时间还没有待在厕所的多,哪认识什么班长课代表。
不过看着面前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何越咽下了口中拒绝的话。
出了教师办公室,何越对旁边的人说:“哎,你笑得挺好看啊。”
这是他对齐斯说的第一句话。
一切就像古早味的青春片一样老套。
何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齐斯,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同性。在潜移默化中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改变,半分纠结也没有,可以算得上没心没肺了。
不过什么都不妨碍他喜欢齐斯,何越喜欢齐斯的笑,浑然天成的温柔,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只要齐斯对他笑,他就无条件地听从齐斯,高二高三那两年,齐斯走到哪何越就粘到哪。
何越一直没有表白,他认为齐斯应该是知道了,只是他认为而已。
高考过后,他问齐斯要报哪个学校,齐斯还是那样笑着,说:“我可以出国念大学了,恭喜我吧。”
如同接受自己的性向一样,何越接受了这个突然的结果,半分纠结也没有。
“当然要恭喜你。”何越向往常一样搂过齐斯的脖子,揉乱他柔软的短发:“不过就算有时差也要经常联系我啊,小心我一生气就飞过去打你。”
齐斯出国后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频繁的联系,除了不能时常相聚,一切都如以往一样。
直到齐斯发来一张女生的照片。
何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时候该结束这段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了。
从此他身边的人再也没有断过,英俊的、漂亮的、阳光的、妩媚的,就是没有像齐斯一样的。
像是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说来好笑,任谁都不会相信,专一和滥情竟能如此和谐地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上。
何越二十五岁那年,苏启明看着何越送走一个刚刚撩到手的小男生,忽然对他说道:“你笑得……好奇怪啊,有种熟悉的感觉,哎,我这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
听了苏启明的话,他一愣,随即又恢复正常:“你别想了,再把你cpu烧坏了。”
苏启明听他又拐弯抹角骂自己,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何越按着脑袋支到一边。身旁的落地玻璃映出一切,何越看着那里的倒影,勾起嘴角,又垂了下去。
他一直没有忍心与齐斯断了联系,可现在他们之间也只剩下逢年过节的几句寒暄。这一切都是何越有意为之,因他无法面对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齐斯将挽着一个女孩,递上结婚请柬,或者邀他做伴郎,这无异于对他凌迟。
将目光从一个人身上移开很容易,但从心里根除很难。何越无能为力,只好把齐斯模糊成一道剪影,藏在某个角落。
然后继续过着他放荡不羁的生活。
第3章
那晚对于何越而言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他手底下这个刚起步的公司和一群嗷嗷待哺的员工注定了他生活的主调只有工作两个字。到了他这个年纪,失败了只能回家继承家业这句话莫过于奇耻大辱,一想到这里他就泛起一丝焦虑。
正值国外最大的电影节,何越听取了建议,准备亲自去接触一些制作团队及工作室,取取经顺便了解了解市场。
例会结束后,何越手指捏着发紧的眉心,李助理在一旁收拾会议资料。
“机票是什么时候的?”何越问。
“明天下午三点,直飞。”李助理吐了吐舌头,等着何越来夸奖她,现在抢个直飞机票可不容易,不知道多少人都往那个本就拥挤的欧洲城市涌去,她可是费了不少劲。她把一个个文件夹拢好,也没听见何越出声,一抬头,却发现何越歪着脑袋,透过玻璃墙盯着会议室斜对面的电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助理也学着他,抻着脖子往外瞧。
何越突然问道:“门禁装好了?”
“嗯,你跟我说完的第二天就装好了。”
“怪不得……”何越喃喃。
李助理竖起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不解。
“怪不得最近清静了很多。”
她果然不懂自己的老板在说什么。
自上次的不欢而散后,何越再也没见过王承弋,他想当然地认为王承弋知难而退了,心里放下了块石头,把什么儿女私情都放到一边,专心于工作。
他爹何鑫成曾对他百般教导,当老板的不能比自己的员工懂得少,因而任何事都要做到亲力亲为四个字,并令他奉为金科玉律。何越这趟公差算是咂么出点味儿了,本来只一周行程,硬是拖成了半个月。
当何越风尘仆仆满载而归的第二天,一份小报告就呈到了他的面前。
打眼一看,王承弋的大名及工号印在前头,他便知道自己那块石头放早了。
何越皱着眉头逐条扫过王承弋的出勤记录,发现王承弋哪里是知趣地不再烦扰他,而是压根就没来过公司上班。旷工近一个月,如果不是期间李助理眼尖拦了下来,恐怕王承弋早就被开除了。
何越那股焦虑劲又上来了,如果王承弋是别人,他肯定连睬都不睬一下,可麻烦就麻烦在王承弋不是别人,是自己亲爸的好友亲手托付给他的,不仅让他照顾好,还要教育好。时至今日,何越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任务。
不知不觉的纸张被他搓出了毛边,经人提醒,他才惊觉两个副总都已经就位,在那眼巴巴地等着他主持会议。
何越尴尬地笑笑:“都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然后一边将纸揉成一团,丢进桌角的垃圾桶。
“所以这就是你抛弃我的理由?”
何越憋住反胃感,把一脸幽怨的苏启明推得更远。
“果然时间长了就只会拿工作搪塞人家。”
自打他来到这,苏启明的嘴就没停过,跟八点半的伦理剧成精了似的,让何越饱受摧残。忍无可忍之下,何越放下高尔夫球杆,打了个响指吸引安静坐在一边的年轻男人的注意力,问:“你就喜欢这种德行的?不如跟我吧,我起码是个正常人。”
苏启明如临大敌,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抱住男人,扭过头朝何越忿忿道:“兄弟的人不能动,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原来你记得咱们是兄弟啊。”何越故作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什么时候把你给睡了呢。”
年轻男人捂嘴偷笑,这一笑给苏启明笑得失了面子。
“放屁!”苏启明急了:“还不是因为老子喊你十次,你有八次都说有事。”
“怎么?J市一千多万人,就缺我一个陪你玩?”何越不咸不淡地讽刺道。
这句话似乎让苏启明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表情瞬间变得怫郁:“别提了,现在的人是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何越突然有些好奇:“谁啊?”
“不认识,以前没见过。”
“你没整他?”
苏启明讪讪,不情不愿道:“我爸说,我爷爷年纪大了,让我别在外面瞎惹事气着他老人家。”
何越生出丝幸灾乐祸,问他:“那个人咋惹你了?”
“两个字,抢人。”苏启明伸出两根手指头,冷哼一声:“也不看看是谁的人。”
何越歪头确认了一下苏启明身边的人,他纳闷,还是之前那个没错。
苏启明顺着他的目光,立马会意,解释道:“不是他。”
“是你的人。”
何越一头雾水:“我的哪个人?”
苏启明眨巴眨巴眼睛,对他使了个眼色,意味深长道:“那个长得像你初恋的啊,兄弟可帮你留意着呢,谁让你总忙这个忙那个的,拖拖拉拉,让人捷足先登了不是。”
说完,他手心手背那么一拍,长吁短叹,一派怒其不争的样子。
何越回忆一番,隐约想起苏启明确实跟他提过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当时有意忽略,只是囫囵一看,转眼就记不得那照片上的人是什么样子了。
不想就此事深谈下去,何越垂下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说:“我去洗个手。”
眼看何越走的方向不对,苏启明不解:“为什么不去休息室里的?”
“因为我刚才在洗手台上看见了一个用过的安全'套。”何越努力让自己脸上摆出礼貌的假笑,转身上了高球车。
他身后的苏启明恬不知耻地大喊:“好歹是兄弟用过的,外面的洗手间保不准是谁用过的呢!”
苏启明这话的确膈应人,横在何越心头上,让他怎么看这大理石台面怎么不顺眼。他稍显嫌弃地低头专心冲洗着手上的泡沫,余光中瞟见一双手,在他右侧的洗手池做着跟他一样的动作。
那手骨节分明,水滴挂在掌指关节间的凹陷处,再顺着手指滚到指尖,欲落不落,竟然性'感得要命。何越的目光不由自由地移过去,又看见那腕上的表是他相中许久的一块限量款,视线顺着手臂向上爬,一对笑意盈盈的眼睛冷不丁地闯进他眼里。
“我看你半天了。”王承弋感叹:“洗手洗得好认真啊越哥。”
还沉浸在那点旖旎心思里的何越瞬时如同身处冰火两重天,上半身跟下半身的反应迥然相反,好不难受。
见他发愣,王承弋还拿了张纸巾递给他。
“吓到你了?”王承弋问:“在想什么?是不是见到我特别惊喜?”
“确实很惊喜。”何越回神,镇定下来:“你也来玩?”
“嗯。”王承弋态度模棱两可。
“那祝你玩得开心。”
看何越势要离开,王承弋立刻拉住他,问:“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
何越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因为我对你无话可说了。”
王承弋直觉不妙,何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令他压力陡增。
“需要我把你的出勤记录给你爸看看吗?”
这单刀直入打了王承弋一个措手不及,他有点站不住了,眼神开始飘忽,就是不敢直视何越。
何越心想果然把王磊搬出来更有威慑力。他抱着手臂,与王承弋的退怯相比,何越格外气定神闲。
“是你……”王承弋啧了一声,决定强词夺理:“是你让我走的。”
“你是小孩子吗?不给糖就不合作?”
“……糖而已,你给我又能怎么样。”
何越怒极反笑:“王承弋,你最好清楚一点,你不是那些我费劲心思挖来的高管,我没求着你给我做事,如果你需要超过工资以外的东西,我明天就可以让人事给你办离职。”
当然,辞退通知书第一份肯定会交到王磊手里。
王承弋明白了,何越是真敢不顾父辈交情把他踢回去。
两厢无语良久,王承弋撇着头还隐隐有些不服气,何越心里大概有数,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即甩手离开,留下王承弋兀立原地,周身的气压肉眼可见的低沉。
这时洗手间里侧的隔间传出一声门锁拧动的声音。
脚步声过后,一双白色运动鞋进入王承弋的视野内,他抬眼,见来人侧着头望着门口,好像在探究什么。他动作粗暴地掰过那人的脸,只见对方嘴角泛红,与白皙的皮肤相衬,昭显着刚刚在隔间里发生的一切,色'情味十足,可王承弋突然涌上一阵乏味。
“洗洗吧,送你回家。”他说。
“不打球了?”
“别废话。”
与意兴阑珊的王承弋相比,何越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洗过的双手还留有潮湿感,他双手相握,湿润被掌心的温度蒸发。
调整好表情,他穿过休息室,一颗高尔夫球滚来,撞在他的鞋尖上。
发球台上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吻着,啧啧作响,直到何越重重地咳了一声,苏启明才从“百忙之中”抽出一点空闲。
“你怎么洗个手要那么长时间?”
“遇到朋友聊了一会儿。”不忍直视眼前景象的何越耸肩:“不过都不重要了,你先忙……记得进屋,被拍到了你家公司的股价又要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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