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刺鲀见她认真的样子,一脸无语:“小祖宗,你这计划太简单了,经不起推敲!”
“诶,”九龄珠摆摆手,“刺鲀爷爷活了这么久,怎么不知道行多必失,计划越复杂,漏洞越多,越是简单的计划越是有操作性。”
“那你说,第一步,我们如何找到那个恶人?”刺鲀反问,同时往上托了托她,让她更好地挂在自己身上。
九龄珠感受到了刺鲀爷爷还是舍不得她,眼珠机灵地转了转,从刺鲀身上跳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深深做了一个稽:“那就有劳刺鲀爷爷了,我们鱼类的嗅觉一向灵敏,区分的味道也多,尤其是像刺鲀爷爷这样的底层鱼,嘿嘿,有刺鲀爷爷在,我还愁找不到仇人吗?”
刺鲀看她俏生生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忍俊不禁,自己无儿无女,九龄珠从小跟着他长大,算是一手抚养,自己一直把她当成亲孙女看待。
又想这姑娘也是命苦,双亲尽失,家园毁坏,从前在海底是何等无忧无虑,得伴珊瑚,与戏游鱼。
如今化出双脚上岸来,一个娇怯怯的闺阁女儿家却要去做报仇雪恨的事,难免一路艰难险恶,自己要是不疼她,哪个来疼她。
他本来就没有生气,只是想唬一唬这个小祖宗,好叫她学乖一些,现在见她这幅样子,怜惜之情更甚,看她的发髻有些松了,伸手帮她拆了宝石明珠的钗环,又掏出一把深海沉香木的小梳子,重新帮她挽来。
挽好发髻,刺鲀要把珠钗戴上去的时候,九龄珠却不愿意了,她跑到路边,探出身子,伸手试图折下路边几只玉簪花来。
她左一朵右一朵在发髻上插花,一会儿就插了个满头,“我不要那个冷冰冰的首饰,那些个珠子宝石给我家垫桌角也不要,哪比得上这个鲜花又香又美呢。”
她带好花后兴冲冲转过身去,等着刺鲀夸她:“爷爷,你瞧,珠儿戴这个花儿好看不好看?”
刺鲀见她转身过来,像个花篮般插了个满头是花,吃惊道:“像个乡下的妇女!”
九龄珠听他这样说,竟然满脸喜色,高兴地说:“乡下妇女好看吗?也像珠儿一样好看吗?”
刺鲀无语问苍天,他本意是花插的太多,过由不及,看起来笨拙又好笑,而九龄珠却听不出来,从怀中拿出一个纯金多宝镶嵌小靶镜,对着镜子照了又照。
刺鲀看她那副滑稽的样子,一直憋着笑,刚刚恢复的脸皮又憋成紫色,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莫照了......姑娘如今好看地紧呢,快走吧,前三百里就是敷春城,我们一路追踪,仇人已经早早往那儿去了,报仇这事迟不得,噗......”
“不,再等等,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九龄珠忽然停下脚步,垂下头,身体有些发抖。
刺鲀见她这样,以为她害怕,扶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哄她:“姑娘莫怕,我们上岸以来就是打定主意要做什么的,已经到了这一步,无论仇人如何猛恶,老夫都一直陪着姑娘,就算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也永远在姑娘身边保护姑娘。”
九龄珠抬起头,抽了抽鼻子,嗫嚅着嘴唇:“......爷爷,我饿得发晕。”她眸光闪闪地看着刺鲀,一字一顿地说:“可。不。可。以。先。吃。点。东。西。”
“......”
说完九龄珠已经像一阵风儿往前方茶摊跑去,那只麻花鸭被她牵在手里,扑腾着翅膀,肥胖的身子跌跌撞撞就要飞起来。
刺鲀愣了一阵,反应过在后面高声问她:“你不报仇了吗?”
九龄珠头也没回,一边跑一边回答:“报仇是报仇,吃饭是吃饭,两个事又没妨碍,再说了,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报仇,刺鲀爷爷快来,晚了叫你吃剩饭罢!”
刺鲀走又不是,不走又不是,又是跺脚又是嗐气地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看了看天上还不是很高的日头,缩着肩,卷起袖子擦了擦汗,看着自己家姑娘这幅样子,能不能在岸上活下去都未可知,报仇?唉......
刺鲀一脸听天由命的神情。
片刻,九龄珠回来了。
“这么快就吃完了。”九龄珠没去多久,刺鲀有些愕然。
“爷爷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吃得畅快,我还是打包回来和爷爷一起吃。”九龄珠一面说,一面把带回来的东西摆在那块干净的石面上。
刺鲀看石头上摆着大肉饼、糖撒子、蜂蜜凉粽子、油泼著头面、核桃烧饼、水晶菊花糕等小食,都是市井上常见的东西。
他久居海底,看见了这些吃食,不免有些发馋。
这九龄珠任性是真任性,懂事也是懂事,唉,好坏也是自己家的姑娘,还能怎么办呢?
宠着吧。
刺鲀无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肘子肉尝了尝。九龄珠见他动了筷子,也是高兴,两人就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吃特吃了起来。
九龄珠的嘴唇吃得油润润红嘟嘟的,她邀功:“好吃吧?!”
刺鲀眯着眼睛点点头,心里稍感安慰,算是没白疼这孩子,他给九龄珠递了一杯水。
九龄珠仰头一口喝下,又拿了一方上好的鲛纱擦了擦嘴,眨眨眼睛:“这海里的鲛纱是一年不如一年,也就比龙丝软一点吧。”
这是一杯海水,九龄珠修行不足,刚上岸不习惯,每隔两个时辰要补充一次海水原液。
她皱着眉头擦完嘴,顺手把鲛纱扔在地上,自然而然地说:“爷爷见我是不是懂事孝顺,买来这些好吃的东西,才花了我一桶金子哦。”
“什么!”刺鲀一口汤喷出来,全喷在九龄珠脸上,不住地咳起来。
“爷爷,你干什么!”九龄珠吃了一惊,蹦起来擦脸。
“你你你......”刺鲀一口气上不来,噗地嘭开身体,倒仰着滚出去几米远。
虽然遥海有钱,但也不是这么花的。
偏偏九龄珠对金钱没什么概念,满脸上写着无辜两字。刺鲀觉得肺都要气炸了,他扎手扎脚地乱舞,像个疙疙瘩瘩的球,爬也爬不起来。
心想有了这个小祖宗,自己估计得少活八百年。
......
路边,歇脚茶肆上。
“老板,你这六个西红柿炒一个鸡蛋,太黑了吧!”
晏兮挑了挑盘子里的菜,无比嫌弃,“啪”地摔下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是敷春城,适合恋爱好地方。
周末,三章更
第51章 衷肠
路边,歇脚茶肆上。
“老板,你这六个西红柿炒一个鸡蛋,太黑了吧!”
晏兮挑了挑盘子里的菜,无比嫌弃,“啪”地摔下筷子。
……
这一下动静大,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
这盘番茄炒蛋红彤彤一片,蛋粒是有,就像是大姑娘脸上的麻子,很艰难才找到一点。
自己在瓜州门的时候,虽然是个奸商,但在饮食上,向来是真材实料,量足管饱。
这个茶肆的老板这样做生意,叫人怎么吃?!
晏兮不是没钱,只是这种奸商不能惯着,他也就算了,但是杜梨,杜梨身上还有伤......
......某些方面的伤。
茶肆在这边开了三年
近期,路过的客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前几天有个冷冷冰冰的年轻人,今天上午又来了个完全不懂世事的小姑娘,现在又是一个蛮横霸道的人,见他这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要砸了自己的摊子。
茶倌在这边做生意,见多识广,最会应付客人,他赶紧巴儿狗似的赔礼道歉,谄媚地撤下那盘西红柿炒蛋,重新洗了手,狗颠似地又炒了一盘。
这回西红柿和鸡蛋的比例刚刚好,烂红配嫩黄,鸡蛋加得实在是加不下了。
晏兮随手掷了几块铜板,心不甘情不愿地付了钱。
临走前,他像周围的食客打听了茶倌的家庭地址和家庭成员,并表达了自己的热情,“希望你老子,你老母,你儿子女儿,还有你家的那条狗,保重身体,得了空,我去探望探望。”
杜梨坐在马车里,半倚在座位上,车内不算太冷,他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令君,我回来了。”晏兮在外面吱了一声,然后进了车厢。
“令君,你好些了吗?”晏兮拿了一杯开水,轻声轻语地哄他:“先润润嗓子可好?”
杜梨阖着眼,迷迷糊糊不甚清醒。
他这次可是遭罪糟狠了,肺里呛了水,腰部到大腿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还有一些撕咬的痕迹.
他们原本计划除夕后,启程前往敷春城,熟料闹出这么一档子事。
杜梨的身体本来就不算柔弱,休息几天后,日常行动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计算着路途,怕误了隍朝会,坚持原计划启程。
晏兮原来就事事依着他,又因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见令君如此境况,懊丧不已,道歉都来不及,哪里能说出反驳的话。
只好在镇上的车马行雇了一辆大大的马车,改造了一番,加了一些减震的装置,在车厢里垫上厚厚的软垫子,以车代步,好叫令君少受些颠簸劳碌之苦。
杜梨不应他,晏兮又抓着他的手在他耳朵边嘀咕。杜梨心中着实有些郁闷,不知道拿出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个浑小子。
晏兮见他不应,担心天气寒冷,车马劳顿,他着凉发热,烧坏了嗓子,又上去摸着他的脸,贴贴他的额头,嘴里念念有词:“没发热,昨天也没什么问题,令君你可是靠着累了,起来坐坐吧?”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杜梨坐起来,那条毯子滑了下来,晏兮折了折,盖在了杜梨腿上。
又尝试用小勺子喂他几口水。
“一个大男人,哪里就这么金贵了。”杜梨睁开了眼,拂去他送到嘴边的手:“我自己来。”
杜梨受了那样粗暴的对待,心中本来还是有些怨责,见他十分殷勤的样子,到不好发作出来。
这样三餐送到嘴边,叫不明缘由的人看见了去,还以为自己垂危了。
杜梨喝了水,缓过来一些,靠着枕头闭目养神,胸口起伏平复着呼吸。
车厢内宽大,晏兮坐在地毯上,也不敢碰令君,只眼巴巴地瞧着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杜梨的衣角,语气可怜:“令君,我买了清粥和小菜,你用一些再睡吧?......令君?”
杜梨只是感觉有些疲累,并不是想睡,他暂时不想说话,听耳边晏兮窸窸窣窣的动静,没个安分的样子,便说:“你且消停些。”
晏兮缩回手,不敢再碰衣角了,眼角垂下来,可怜巴巴样子,也敢不说话了,怕扰了令君。
杜梨叹了一口气:“叫你消停些,也没有不让你说话。”
“......”晏兮攥着右手,磕着义骸的关节,闷声闷气地说:“对不起......”
哼,现在倒是可怜地很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杜梨欺负了他,之前那个凶神恶煞干坏事的人又是谁?
“罢了......”杜梨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吃点东西。”
晏兮听他这样说,赶紧打了一碗稀粥,他捧在手里的时候觉得烫,也不敢拿给杜梨,吹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杜梨喂他喝下去一些。
杜梨休息了恢复一些,重新靠了回去。
晏兮守着他寸步不离,一遍一遍地捏着义骸上的关节。
天锻兵番神乎其技,义骸活动自如,甚至表面温度都如常人体温。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原来的手臂,神经的传导不甚敏感,痛感也比较微弱。
这样也好,工具而已,没有痛觉,搏命杀人时反而能更好地发挥。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又戳上了杜梨的柔软的衣角,杜梨感觉到了,他没想到晏兮这么幼稚,无奈道:“怎么?”
晏兮又被令君抓包,脸上也没有太不好意思,只怕令君会不高兴,他低头轻声嘀咕了一句,杜梨没听清。
他便又说:“......想碰碰你,又太不敢......”
杜梨:“......”
晏兮看他并不是想睡,咽了咽喉咙,实在是忍不住了,继续用那个试探的语气问他:“......令君,你之前说的那些......说同我在一起,你......你还记得吗?”
杜梨这样躺着不太舒服,他微微偏了偏头。
“你,你是反悔了吗?!”晏兮有些惶急。
“不是。”杜梨闷声说。
晏兮有些慌神,他害怕方才的反映过激,又把令君吓跑,语无伦次地辩解:“令......令君是知道我的,我只是......紧张。”
杜梨搞不懂这人怎么患得患失成这样,他沉默半饷,无奈地虚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先是摸到了晏兮的手肘,然后沿着手臂往上攀。
晏兮愣了愣,很快就判断过来令君是什么意思,他跪在地毯上直起身来,捧住杜梨的手,慢慢地把脸放在杜梨掌心,见杜梨没躲,这才大着胆子极为依恋地蹭了蹭。
杜梨手指尖触到晏兮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心头也是一阵怜惜,他抚着晏兮的眼眶,对他笑了笑,轻声说:“你这么用力,就算我想转身离开,怕也是无能为力。”
杜梨这句话很轻,但晏兮却真真实实的感觉到其中的分量。
他三魂七魄漫游开去,全身轻飘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不敢相信,除夕那晚杜梨推开了他,而后又选择成全了他,杜梨他......他受了那样的对待,还能对自己露出笑容,真心相待。
晏兮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世间美好的东西,他不相信世上的瀛洲玉雨竟然有一天会光顾他,滋润他的干涸荒芜。
一次又一次,无论是酆都还是现世,当晏兮自以为无路可走了,杜梨都会站到他前面来,为他掌灯,为他指路,救他的性命,这样的好事,怎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令君,我怕是在做梦。”晏兮垂下眼眸,睫毛扫过杜梨的手掌,轻轻软软的痒,他低声说:“令君,......你掐我一下可好。”
“我不知你是否在梦中,”杜梨的手贴着少年,掌心仅有的那么一点儿温度,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毫不保留地全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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