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是在这里被凌辱了,那一定是她生前最为恐惧的事情,做了鬼,见到这间屋子,也还是惧怕着。
正思量着,玄庸靠近一些,悄然问他:“若这人当真作恶多端,你会不会出手惩治?”
陵光没多想:“因果轮回,无论是孽还是恩,他的命数已定好了的。”
他说完,才想起什么来:“我的意思是……那个……”
玄庸一笑:“我只是问一问你的看法。”
他抿抿嘴,心虚地点了下头。
而那袁将军也终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几许诧异,但仅仅是诧异,未有半点惊慌,但他多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吉时已过,何况塑像也毁掉了,今日的祭祀注定是完不成,他不想自己的形象再继续毁,朝梁承看过来:“今日我姑且不与你们一般见识,王爷,咱们走吧。”
梁承更是抗拒:“我不回京城。”
将军劝慰:“您再不回,陛下可就要发现了,您的肩上是将来的天下苍生,安危至关重要。”
“我不管,我不回,我也不要当什么皇帝,要当你去当,我要修我的仙。”梁承刚刚打翻了对他的好印象,此刻有些难以接受,他往后一退,想躲在陵光身后,但陵光身后是陈渊,没地儿了,他便拉着玄庸的袖子,躲在后面露个头。
袁将军的笑意不见,今天不算什么黄道吉日,他没有遇到一件好事,脾气再也收不住:“王爷,这不是您说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总之我不管。”
“好,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袁将军冷眼看他,“王爷,你不要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了,没有能叫人随意成仙的东西,我师父早就说过你没有仙缘,别再勉强。”
“那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袁将军继续道:“仙界有一羽生镜,是唯一能叫你成仙的东西,可是,那羽生镜早在一千年前就被打碎了,王爷,你死心吧,你绝不会有机会。”
“你说什么?”梁承的手一紧,将玄庸的胳膊抓得微痛,但玄庸没留意,他听着这话,微眯了眼。
袁将军提高声音:“昔年你一心求仙论道的时候,师父就跟我说过羽生镜已碎,打碎羽生镜的是一个很厉害的树妖,他出自妖山辛离山,名叫玄庸,我师父是烛明禅师的弟子,他的话你总该信吧,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失去活着的希望,现下看来,必须要你认清现实才行。”
梁承瞪大眼睛,愣愣地站了会儿,而后,陡然松了抓着的手臂,不可思议朝身边看。
玄庸低头望望自己的胳膊:“没错,就是我,我是妖。”
梁承踉跄后退,身子遏制不住发起抖来,他瑟瑟伸手,探向陵光,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神仙哥哥,你知道这事情吗?”
陵光轻点了一下头。
梁承的手陡然垂落下来。
他被那过来接引他的兵卒领着,若失了魂,跌跌撞撞跟他们走了过去。
陈渊想拉一把,可抬起的手又收回,默默摇了下头。
真相虽然残忍,但一个成年人,总该有面对的勇气。
他是要回自己的家,不是羊入虎口,没什么该阻拦的,即便是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也该好好的推掉而不是逃避。
然而玄庸的脸色变了变。
陵光率先察觉,抬手换自己撑着伞,轻声道:“打碎就打碎了,那时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个小王爷出现,不要介怀了。”
玄庸轻声叹了叹,向他看过来,“我忽然感应到了金灵器。”
陵光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梁承?”
“对,之前被天子之气压着,一直没感应到,方才他心灰意冷,竟一时消了天子之气,那金灵器的气息就出来了。”
陵光连忙问:“可是将死的征兆?”
“不。”他斩钉截铁,“跟陈渊的感觉一样。”
“所以……”要想收集金灵器,也得等。
“已有两个灵器需等待了,所以你我注定要在人间久耗。”玄庸替他说完。
袁将军带着梁承将要离去,秦夫人却不让路,伸开双臂挡在前面:“把我爹的房子恢复原状。”
袁将军轻蔑地笑,抬手一推:“这儿已是本将军的地盘。”
秦夫人被推退后,秦掌柜也恼了,他搀住夫人,上前来指着袁无烬鼻子道:“你这样暴戾,不怕给你儿子招报应吗?”
秦夫人忽地抬手要捂他的嘴,但话已说出,已灌入了袁无烬的耳中,将军陡然收缩了瞳孔,一把抓住秦夫人的手腕:“我有儿子?”
秦夫人甩不开他的手,被其捏着,冷笑道:“你当然有儿子,可你儿子早就死了,杨氏被你溺死了,杨家父母也都死了,你儿子有几条命能活下去?”
袁无烬嘴角微勾:“没错,我儿子不可能活得下去,他注定是活不了的,但……”他松开秦夫人,又捏住秦掌柜的脖子,“可我这妹夫说,他会招报应,这话……不该是说死人的。”
陵光又一道流光,松了袁无烬的手,秦掌柜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袁无烬四处望了一下,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惧。
他的语气稍许软了下来,对秦夫人道:“当年我的确听闻杨氏有孕,可没见过那孩子,还以为提前滑胎了,原来生出来了吗,如果我真有儿子,我不会不认的,你告诉我。”
秦夫人不吃这一套:“他真死了。”
“妹妹,难道你认为,我会害自己的亲骨肉?”
秦夫人仍旧不语。
秦掌柜却是个老好人,叹道:“虎毒不食子,既然他回来了,也该叫渊儿知晓他父亲是谁啊,至于愿不愿意相认,再看他自己……”
秦夫人急道:“你知道什么呀,他就是比虎还毒,渊儿不能认……”
但立即又住了嘴,她飒然想起来,渊儿就在这儿。
她苍白着脸向陈渊看过来。
陈渊的脸比她还白。
秦如砚的脸也白了,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大雨稀里哗啦,秦夫人也不撑伞,踉踉跄跄走向陈渊:“渊儿,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你……你姑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是不建议你知道的……”
陈渊的眼中若蒙了雾,他几乎看不清面前人,一遍一遍道:“我是这样来的,我是这样来的……”
他嫉恶如仇,才叫他义愤填膺深恶痛绝的人和事,却是他这一生的由来,曾经渴望的羡慕的情感,却全是罪恶与杀孽。
他推开面前人,转身慌乱地跑。
袁无烬大声命令:“把他抓回来!”
陈渊趔趄了下,摔了一嘴的泥,含糊地喊:“我没有爹,你敢抓我我立刻自尽。”
袁将军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可梁承忽挡在了那些兵卒面前:“放他走。”
兵卒不敢动,袁无烬瞥着他,眼底已没了初时的恭敬,敷衍地行了个礼:“这是微臣家事,王爷还请叫微臣自己处理。”
他一使眼色,兵卒绕过梁承,径直往前追去。
但到底是没追上人,玄庸和陵光挡住了这些兵卒,将陈渊带走了。
雨声渐大,打在泥泞的地上都化成混浊水流。
那袁无烬居然没有追到陆宅。
至天色暗下来,玄庸出门探听,听说是秦夫人不知与袁无烬说了什么,以至于对方放弃追回自己的儿子,已和梁承一起踏上回京城的路了。
陈渊已经平静,他换了一身衣服,洗过的头发没有绑,松松散散落在肩上,脸色还是苍白,但已经淡定很多,他对二人道:“我想清楚了,不管我是怎么来的,如何生活还是我自己说的算,我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只是知道而已,不会改变什么,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跟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倒霉的……却不会失去希望的陈渊。”
这期间贾员外来过,他已听说了早上的事情,怯怯地问:“真是那个大将军啊,这……那状书……”
“当时事情太多,我们的确忘记了状书一事。”玄庸道,“但……莫说状书了,那件事秦夫人已亲口说出,他并未有畏惧之色,想来一纸诉状于他也是无用的,何况……”
他望了一眼陈渊。
陈渊道:“我还是要讨回这个公道的。”
贾员外叹口气,劝陈渊道:“对我们而言是善恶之分,对你而言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自己想好了,别轻举妄动把自己赔进去。”他拍了拍他肩膀,“没想到你是杨姑娘的儿子,我才想起来,我前一天撞鬼中邪,半夜梦见杨姑娘托梦,第二天来找你们的时候,第一眼瞧见你,突然觉得十分亲切,就很想抱一抱你,估计是那时我身上还残留着一点杨姑娘的气息,杨姑娘见到自己的孩子,一定太激动了。”
陈渊的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声音里有些抽噎,又硬生生忍住了。
贾员外走后,陈渊将那状书拿了出来,字迹已经消失了,他又掏出帕子擦拭:“怪不得我的东西能让字迹显露,兴许,这就是留给我的。”
才擦了一下,拿帕子的手腕忽被攥住,他惊愕抬头,望着玄庸:“怎么啦?”
☆、露馅
玄庸盯着那帕子道:“这是我的。”
陵光在旁一怔:“莫非这上面的止血咒是你施的?”
说完顿了顿,又支支吾吾:“那个……我……”
玄庸微勾嘴角向他看过来:“你不用寻理由了,今日已露馅好多次。”
陵光呆立。
但他立即反应过来,首先定住了陈渊。
玄庸一点不惊讶,继续笑:“我知道你是仙界安排到我身边的。”
陵光的大脑有一瞬空白:“你已知道我是谁了?”他在身后慢慢勾动手指。
玄庸挑挑眉:“一个养花的小仙君么,小花仙君是吧,算啦,我没打算找你麻烦。”
陵光的手陡然放下,轻吁了口气:“哦,是啊,我……到你身边并无恶意,只是助你寻五行灵器的。”
“我知道,你若有恶意,我岂不是已经死很多回了。”
陵光有些疑惑:“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你不是和仙界势不两立的吗?”
玄庸缓声道:“我并没有和仙界势不两立,相反我还有仙界的朋友,我唯一势不两立的只是你们那陵光神君。”
陵光哦了一声,别过了脸。
“其实我知道你是仙君,还挺高兴的,这样我总算不用担心会看到你慢慢老去。”玄庸又道。
陵光勉强笑了一下:“但灵器集齐,你还是要去辛离山被封印,而我就要回仙界了。”
玄庸耸耸肩:“我知道啊,没有关系,至少在人间的这些年,至少……陈渊和梁承阳寿未尽的这些年,你总是该陪着我的。”
陵光静默了片刻,他不想再说这些话题:“五行灵器已现其四,还差木灵器,你还没感应是吗?”
“没有,不过我希望这是一个小孩子。”
“为什么?”
“那样就可以叫你多陪我几年啊。”玄庸却仍是把话题绕了回来。
陵光垂眸,须臾后,他解开了陈渊的定身咒。
陈渊还定格在被玄庸抓住手腕的时候:“这帕子是我姑奶奶的啊,原来是你以前送她的?”
玄庸回眼看他,正色道:“我不是送给阿心的,而是……送给韩小姐的。”
“韩亭月?”陈渊想了一下,“陆大少爷的妻子?”他又想起陆大少爷临死时候的场景,不禁一阵难过,“那也许……是陆大少奶奶又给我姑奶奶的吧。”
玄庸摇头:“这不是普通帕子,上面有我施的止血咒,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施止血咒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见到韩小姐的时候,她就已经离世了,她当初是饮毒酒而亡,做了鬼仍然口中流血不止,我便给她此物,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如何赠送你姑奶奶物件?”
“这……”陈渊觉得他已经完全晕了。
“也许,我们该去问秦夫人。”陵光道。
他们还没动身,秦夫人已自己来了。
秦夫人只身前来,欲言又止:“我来看看渊儿,他没事儿吧?”
玄庸实话道:“现在没事,保不准等会儿还是要有事儿,秦夫人,您既然来了,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如若渊儿是您兄长的儿子,他与如砚姑娘岂非是亲属,您和陈老太为何要给他们定亲?”
秦夫人身子一抖,坐在椅子上低头攥着衣襟:“砚儿今天也是这般问我。”
“若不是如砚姑娘起疑心,您怕是不会来告诉我们真相。”
秦夫人叹口气:“是啊,她能想得到,我就知道,你们也能想得到,我也知道,您二位都不是一般人。”她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袁无烬并不是我爹亲生的。”
陈渊果然脸色又是一白。
玄庸立即问:“他与当年的陆家可有关系?”
陵光也微有紧张,屏息看着她。
秦夫人点头:“他是陆大少爷的儿子。”
“什么?”
“他是陆大少爷,陆瑾陆卿和的儿子。”
“陆大少爷和谁的?”
“他妻子啊,太傅千金,韩亭月。”
玄庸震惊往身边看。
陵光也同样震惊。
反应了一会儿,玄庸方道:“不可能,韩小姐离世前没留下孩子,她死的时候……好似也没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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