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风烦躁地把烟掐了,扔进烟灰缸里,替时言拍背,时言在这有规律的拍打中停止了咳嗽,安静下来。
“时言会抽烟,”姜成风说,“他虽然从来没在我面前抽过,但我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时言:……
真正的时言的确会抽烟,起初只是为了耍酷接触了烟,没什么烟瘾,偶尔才会抽上一根,后来东躲西藏压力太大,他的烟瘾也就变大了,达到了一天要抽一包的地步。然而这个假冒的时言却闻不得烟味儿,一闻就咳嗽,他还以此劝过真时言几次少抽烟,真时言都当耳旁风听听就算了。
那么多的破绽啊,姜成风自嘲地想,他一个都没有发现。
这就是他对时言的喜欢,可笑!
姜成风生起了一股火气,这火气一半冲着他自己,一半冲着时言,他因为自己的迟钝而恼火,也因为时言骗术而愤怒。
你骗我!
你竟然骗我!
你怎么可以骗我!
姜成风想歇斯底里地质问时言,想更加残忍地蹂躏时言,可他一对上时言几乎带着恳求意味的目光,他就没办法做出更过分的事了。
姜成风的手指穿过时言湿漉漉的头发,把那一头柔顺的头发全部往后梳,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时言……时言……”姜成风声音很低,一遍一遍念着时言的名字。
如果是在往日里,时言一定会回应姜成风,可此时此刻,时言什么回应都无法给出。
姜成风每念一遍“时言”两个字,他都觉得有一把小刀在他的心剜下一块肉,钝钝地疼。因为姜成风并不是在叫他的名字,而是通过他,在叫另一个人。
姜成风在呼唤真正的时言,而不是他这个骗子。
时言再也哭不出来了,他埋首在枕头里,在姜成风一遍一遍的念叨中睡了过去。
时言醒来时房间黑漆漆的,窗帘关着,灯没开,也不知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他口渴得厉害,想要下床去接一杯水,可起床的动作才到一半他又摔回床垫上了,他只觉头重脚轻,嗓子眼疼,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时言唉声叹气,这是真的感冒了啊。
“吱嘎——”
卧室门开了,客厅的灯光洒进来,很快,门再次合上。
姜成风在黑暗中走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摸索着递到时言的嘴边。
时言哑着嗓子说:“谢谢。”
时言喝了水,问:“能开灯吗?”
姜成风:“开灯做什么?你生病了,继续睡吧。”
时言:“我睡不着了,这会儿几点了?宝宝呢?”
姜成风:“我送宝宝去学校了,给他办理了几天的住校手续。”
时言:“为什么要让宝宝住校?陶兰兰才找了过来,她想要带宝宝走,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宝宝住校呢?”
姜成风:“我派了保镖保护宝宝,也让人盯着陶兰兰,她不会有机会再次接近宝宝了。”
时言:“……”
时言看不到姜成风的表情,只听到姜成风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像一台冷冰冰的机器。
他在想什么呢?他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他还会留着我和宝宝吗?
因为无法透过黑暗去解读姜成风的心情,时言又忐忑不安了起来。
姜成风:“你在想什么?”
时言:“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姜成风:“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跟着你去墓园,没有听到你和陶兰兰的话,是不是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时言:“……”
“不过这都不要紧了……”姜成风准确地在黑暗中捕捉到时言的脸,与他额头相抵,“你就是我的时言,这辈子都会是。”
时言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泛起了丝丝的酸疼。
他主动舍弃了时诺的名字和身份,让自己变成了时言,那么他就永远是时言了。
他是时言的影子,也是时言的替身。
他是姜成风的时言。
☆、第三十六章
时言生病的这几天姜成风天天都陪着他,几乎寸步不离。
姜成风给时言做病号餐,给时言喂药,给时言洗澡,把时言当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儿一般伺候。
时言受宠若惊,跟姜成风说谢谢。
姜成风笑着说:“谢什么,你是我的时言,是我的宝贝儿啊,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时言勉强地回了个笑,心直往下沉。
等时言的病好了之后,他们的日子跟之前似乎没什么不同。
时言照常跟着姜成风去公司,姜成风办公,他在旁边做姜成风布置的作业,有时候姜成风会把他按在桌子上玩,或者让他蹲在桌子下面做点少儿不宜的事。下班回家之后,姜成做饭,时言洗碗。入睡前,他们通常会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若是运动过头了,时言就能得到一天短暂的假期,第二天不用跟着姜成风去上班。
到了周末,两个人就去幼儿园接时宝,时宝已经习惯了住校,但他还是很想爹地和爸爸,会笑得非常开心。他偶尔也能察觉到两个爸爸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聪明早熟的孩子就努力地去调节气氛,但他还是太小了,能做的很有限。
时宝悄悄问时言:“爹地,你和爸爸怎么了呀?”
时言说:“我和你爸爸很好啊。”
时宝皱着小小的眉头,问:“真的吗?可是你们都不怎么说话诶~”
时言在时宝的眉头上戳了下,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时宝吐了吐舌头,说:“爹地才不算大人呢!”
时言佯装生气地去揪时宝的脸。
到周一,时宝该回学校了,姜成风先开车送时宝去上学,再和时言去公司。
一周一周,如此往复。
时言有时会错觉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个什么怪圈里,他和姜成风就是这个怪圈里设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生活。
姜成风不但没有赶他走,没有厌恶他,反而对他千依百顺,无论他要什么,姜成风就会给他买什么,甚至不会再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惩罚他,这对时言来说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可时言的内心却愈发的空洞,他不满足,他一点儿都不满足!
作为一个骗子,时言擅长洞察人心,这是他的必修课。时言能清晰地感知到,姜成风看着他时眼底已没有了光,仿佛他就是一具躯壳,一具承载过姜成风年少爱恋的躯壳。
姜成风在得知真正的时言已经不在了的那一刻,心里的火也跟着灭了吧。
时言难过地想,明明是我先对你伸出援手的,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你的,凭什么到头来我反而成了替身呢?
时言的理智告诉他,维持目前的状态对他是最有利的。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不是吗?如果不是姜成风意外地发现了真相,他本来也打算以时言的身份一直呆在姜成风的身边,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就这样相伴一生了。
可当他的身份被揭穿,当他的骗术全无用武之地后,他反而变得贪心了。
他希望姜成风看到的人的他,喜欢的人是他,想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是他。
他是时诺,不是时言!
然而这个想法一冒头就被时言扼制住了,他并不打算用回时诺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已经跟着真正的时言长眠于地底了。当用上时言这个名字时,他已下定决心从今以后都会是时言了,这样就好像时言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两兄弟始终在一起。
时言颓败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拿姜成风怎么办,也不知该拿他自己怎么办了。
“写作业写累了吗?”姜成风听到时言的叹气声,说,“要玩会儿游戏吗?或者去休息室睡一觉?”
时言撑着头,说:“你可以陪我睡会儿吗?”
姜成风看了眼手机,快到午休的时间了,说:“好,休息好了我带你去吃饭。”
时言做出欢呼的样子,说:“姜总万岁~”
两人并排躺在休息室的大床上,都不太有睡意。
时言往姜成风那边滚了一圈,滚到姜成风怀里,姜成风顺势抱住了他。
时言用食指在姜成风的胸口上画圈,画得姜成风痒嗖嗖的,姜成风握住时言的手,命令道:“睡觉。”
时言:“我睡不着。”
姜成风:“那就去吃午饭。”
时言:“我不想吃饭。”
姜成风:“那你想做什么?”
时言:“我想吃你。”
姜成风:……
时言钻进被子里,专心地吃起姜成风来。
时言吃了很久才吃完,他爬出被子,嘴角还有白色的残渣。
姜成风:“好吃吗?”
时言点头:“好吃。”
姜成风替时言抹去嘴角那一滴白,“吃好了,睡吧。”
时言:“我还是不想睡。”
姜成风:“你还想做什么呢?”
时言偏过头,脸上微红,有两分害羞,说:“我想你日日-我。”
姜成风:“好。”
然后,就日了。
姜成风很沉默,时言也没发出多余的声音,他们仿佛较起了劲儿,谁先出声谁就输了似的。
在灭顶的快-感涌来时,到底是时言先忍不住,胡乱地叫着姜成风的名字,他一边叫一边恳求姜成风念出他的名字。
“成风,你叫我的名字好不好?我求你了。”
姜成风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给予时言的回应是更重的力道和更快的频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叫过一次时言。
完事后时言任由姜成风给他清理,像一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乖巧得不像话。
姜成风按了按时言的肚子,说:“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让于燃送过来。”
时言说:“随便吧。”
姜成风说:“那我随便点了。”
姜成风到休息室外去给于燃打电话,时言就侧躺在床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只虾米,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在床单上浸染出一个小圆点。
姜成风挂了电话后没有立刻回休息室,而是点燃了一支烟。
姜成风本来没什么烟瘾,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抽一支,但从知道了时言的事后,他就烟不离手,不过他不会在时言的面前抽。
这个时言不会抽烟,不喜欢烟味儿。
姜成风背靠着墙,思绪烦乱。
姜成风有时会想,要是他那天没有偷偷跟着时言去墓园,那么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发现真相,他会稀里糊涂的和这个时言过完一辈子,并一直把他当成自己惦念了好多年的人。可事实已经被摊开在他眼前,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本以为心心念念的人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到头来却是南柯一梦。
真正的时言就算还活着,也不会来找他吧,姜成风自嘲地想,时言会组建一个家庭,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的人生轨迹里根本不会有姜成风这个人。让时言再次回到他生命中的人,是这个假冒的时言。
姜成风想起时言第一次对他伸出援手的时候,这个俊秀的少年仿佛带着光,驱散了他周遭的黑暗。
他可以肯定,在那个瞬间,他就对时言动心了。
非常细小的,微不足道的动心。
可正是这样的细小和微不足道,让他从此对时言多看一眼,让他在和时言的相处中一步一步沦陷,从此再也无法把这个人从自己的心里摘除。
帮助他的时言是假的时言,与他相处的时言是真的时言。
那么那个让他放在了心里这么多年的时言,到底应该是哪一个时言呢?
在生意场上向来杀伐果断的姜成风,在感情的面前也变得迷茫了。
烟燃烧到尽头,烫到了姜成风的手,姜成风把烟掐灭,扔进烟灰缸,正好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是于燃送饭来了。
于燃在得到允许后开门进来,把饭放到办公桌上后立刻离开。
姜成风端起饭盒重新回到休息室里,时言睡着了。
姜成风坐到床边,低头去看,看到了时言脸上的泪痕,他心底闷闷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如果你只是时言该多好呢,姜成风轻抚着时言的头发,这么想道。
时言在食物香味的诱-惑下醒来,正好对上姜成风的目光,他扯起嘴角笑了笑,笑得不太走心。
时言:“好香哦~”
姜成风:“香就起来吃。”
时言噘嘴,说:“你喂我。”
姜成风捏住时言的嘴,说:“你病都好了还要我伺候你吗?”
时言转了转眼珠子,说:“那我喂你吧,就当是报答你在我生病期间对我的照顾。”
姜成风:“……随你。”
时言兴致勃勃地给姜成风喂饭,他自己一口,姜成风一口,腻歪得没眼看。
一顿饭吃完,姜成风的高级西装被滴上了好几滴油,根本没法穿了,好在休息室里有备用的西装,姜成风当场换了一身,把弄脏的西装脱下来丢到时言的头上,把人给罩住。
时言抱着姜成风的西装,只露出两只眼睛,像是一只胆小又充满了好奇心的小动物,说:“成风,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西装的。”
姜成风在穿衣镜前检查自己的仪容,说:“嗯。”
时言说:“你要不是不高兴的话,可以惩罚我哦,还有上次没有写完的检讨……”
姜成风通过镜子看着时言,说:“不用了。”
时言:……
时言的背一点一点地弯曲,把自己埋进了姜成风的西装里,好似躲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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