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一章
再睁眼已经是三天后。
方槐只觉这一觉睡得格外久，身体好似坠着千斤巨石一个劲的往下沉，眼皮重得掀不开，大概睡梦中一直没换过姿势，手脚血液像停止流通，麻木得感受不到存在。
恍恍惚惚察觉到有人影在眼前晃动，他费力睁开眼，视线里一片模糊，眨动几次才逐渐恢复清晰。
陌生的房间，满目单调雪白，异常静谧，耳畔只闻不知名仪器滴滴运转的声音。
方槐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缓过这一阵大梦初醒，才发觉旁边还有一个人。
面有疲色，手边一叠纸质资料，靠近他床边，撑着额头短暂休憩的江秉寒。
后者难得没穿正装，风衣便装下却仍带着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意味，凛冽眉目如墨浸染，阖着眼，眉心蹙着，掩去了往昔洞彻人心的寒意。
也是这种时候才能觉察出，抛开气质，江秉寒真真生了一副常人难以企及的好相貌。
脾气也非一般人消受得起，方槐默默想，闷的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什么都不说，洁癖，挑剔，变脸堪比翻书。
方槐想了一个多月，也没想起自己哪里招惹到了他。
小肚鸡肠的男人。
方槐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后知后觉，江秉寒什么时候回来了。
自己这是，在住院？
顺着凉凉手背上的输液管扭头，终于瞧清了这间堪称空旷房间里的核心——监护设备，和延伸出的各种接触自己身体的线管。
同时，门轻轻咔哒一声。
宋薇薇吃惊望着病床上的人，疾步上前，眼睛一红，激动地差点掉出眼泪：“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方槐恍惚回到来到异世的那天，宋薇薇风风火火推开病房门，和他畅聊一顿，然后把他送到江秉寒那间别墅里。
他艰难点点头，一张嘴才知嗓子哑得有多厉害：“我，这是……”
略转视线，对上睁开眼睛满眼红血色的江秉寒，话便说不下去了。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看两人的样子，也猜到自己添了多大的麻烦。
他心生歉意，江秉寒已经站起身，似有若无松了口气，按响床头呼叫铃：“没事了，醒了就好，让医生先做个检查。”
宋薇薇同样长舒一口气：“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吗，一点动静都没有，喊也喊不醒，去做检查医生说你身体各项都正常，根本找不出问题，我和江先生都急死了，江先生已经联系好首都那边医院要把你转过去，还好还好。”
方槐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听了这番话，不受控制冒出个想法来。
今天是几号，是原身吃安眠药的时候吗？
刚这么一想，就觉得困倦又涌了上来。
他连忙用力眨眼，把那点睡意甩走，有气无力地笑道：“睡了一个长觉，可能前段时间太累了，我感觉还好，应该不是生病。”
几个白大褂进来做检查验数据好一阵忙碌，方槐软绵绵躺着任人摆布，透过层层包围望着床边那片烟色风衣衣角，心中思绪万千。
宋薇薇从医生口中得知人已经没有大碍，略略嘱咐了几句，识趣跟着离开。
方槐昏迷了三天，江秉寒收到消息就从外地赶回来，这几日几乎是住在医院，比她这个经纪人还上心，更不要说方槐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家人。
到这种地步，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江秉寒心口不一，虽不知为何冷待方槐，心里却是有他的。
屋内窒息般的安静。
许久，方槐咽了咽唾沫，艰难道：“那个，谢谢江先生来看我，还有之前的事，我一直…咳咳。”
他咳嗽不止，窗边的人总算有了动作，找出纸杯倒了茶水递过来。
方槐垂眼接过来：“谢谢。”
他慢慢喝了两口，听江秉寒忽然道：“保姆那天给我打电话，说你昏迷不醒，已经打了120，我当时在外地开会，听到消息立刻就赶了回来。”
方槐停下动作，讪讪道：“可能太累了……”
江秉寒：“你睡了三天，医生给你做过全套的检查，说你身体机能一切正常，昏睡更像是一种保护机制，然后告诉我，让我做好你可能会成为植物人的打算。”
方槐一愣，生出几分迟来的后怕。
昏迷都能发生，如果身体真的罢工了呢，醒来发现自己动不了，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那该是怎样的绝望？
江秉寒接着道：“我这两天很后悔。”
方槐回神：“啊？”
后悔什么。
江秉寒盯住他，神色轻松，目光却极沉，像是满怀眷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后悔没有和你好好相处，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后悔之前没有，救下你。”
方槐心中大震。
江秉寒：“一个月前你喝醉酒，我问过你。”
方槐猛然打断他：“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也重新活了一次？”
这话题太惊悚太跳跃，江秉寒心有纳罕，点头，又摇头：“我梦到过一些事，很有连贯性像是切身经历，后来找人专门去查，也确实发生过。”
方槐把嘴闭上了。
果然借尸还魂不是路边大白菜，随手一抓一大把。
江秉寒停顿许久，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极轻极缓，慢慢搭在方槐扎着点滴的手背上。
方槐眼睁睁看着，温热接触的地方酥酥麻麻，像有一股轻微的电流从那里传输进来，霎时爬遍方槐全身，激得浑身冒出鸡皮疙瘩。
江秉寒似是完成了很重要的一件事，破天荒对着方槐露出一个笑容。
方槐：“！！”
江秉寒道：“你好像没有很排斥我。”
方槐：“？？”
江秉寒肃起脸色，他生得有气势，稍稍变脸，瞬间又回到那个如霜如淞的江家大少爷。
方槐心里跟着一紧，就听江秉寒道：“我可以追求你吗？”
方槐猛地睁圆了眼睛。
“什……什么？”他艰难问。
他是不是听错了？！
江秉寒已经反手抓住他的手掌，掌心贴着手背，体温相互平衡到一起，方槐却觉得像有把火在手背上烧，烧得他说不出话。
江秉寒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凉凉的，一直滑到方槐中指靠下的位置。
他握着这只手：“你不抽回去，我就当你同意了。”
方槐下意识想看他在自己手上套了什么，要抽回手看看，发现抽……抬不动。
江秉寒道：“输着液，不要乱动。”
方槐：“……”
江秉寒替他掖了掖被角，拿走床头喝剩下的纸杯丢掉，拉开病房外侧的窗帘，问他：“有胃口了吗，中午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人送过来，或者你想吃家里阿姨煮的饭……”
方槐两眼发直，气若游丝喃喃道：“都行吧。”
江秉寒走过来，俯身轻抚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表情一如既往的正经。
“那就先喝粥。”
方槐心跳陡然加快，急促地仿佛快跳出胸口，面上静如死尸，提线木偶般点了点头。
许久，他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彻，清风吹动草木，通过半开的窗口，远远传来属于都市的烟火喧嚣声。
世界真好，
醒来真好。
26/26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