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人啊
苍白的记忆潮水一样袭来,成功止住了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沈知非微微拧着眉,眯着眼看他。聂与倒也无所谓,整个人都往后靠了靠,更舒服地躺进了宽大的摇椅里。他还在看股市,整个人专心致志得完全将外界忽略了,就连沈知非的话,他也只是听进去了半耳朵,有些无所谓道:“……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偌大的小竹楼逐渐热闹了起来。易昳是个活的非常通透的姑娘,双商都高,网上的那些事她不会去提,连带着整个剧组的人都不会在明面上关注这种事。娱乐圈杂七杂八的事太多了,谁也说不清各中真假。
但是单看那个坐在摇椅上的人,那些传言的可信度就轻了不少。聂与身上始终有种干净的气质,哪怕脸冷,也不会让人不敢跟他交往。
今天的雨下得猝不及防,只能拍室内戏。有一场重头戏得在小岛上拍,易昳权衡半天,决定下午过去。
上午的任务不重,只有内场的。下午的时候,他们租了一个游艇,把东西都运送到了小岛上。小岛被无边的绿植所环绕,蓊蓊郁郁。里面有一座占地面积约有三分之一的建筑。这里之前是一座废弃的工厂,后来被开发商买下,做成某种科技感极强的军事风建筑。巨大的钢丝网从岛屿附近环绕而过,大铁门上了锁,由于时间太长,因此生了锈。但是无边青翠的绿植又蔓延而上,像是彼此依偎的情人一样,缠绕在冰冷的铁网之上,给人的视觉反差格外强。
外面雾气很重,小雨淅沥。并不是什么狂风骤雨,却最容易渗透进人的衣服里。
下午的那场重头戏是聂与的戏。
他所饰演的季子归在许多年后的现世,被处心积虑地复活。他身着古衣,自重重台阶上拾级而下,眉目如远山,剑锋凌厉森寒。
聂与的妆造花费了一个上午。从易昳出道以来,每一部电影里,至少得有四五个经典镜头。枫林折伞,管宁月脱衣,韩志接绣球……这些片段都已经被各大剪辑视频中用烂了。也正因此,易昳的电影里,对人物的塑造永远是重头。她不必想着要做什么经典镜头,把每一场戏都做好,每一场都是经典。
剧本聂与已经啃熟了,但是他演技不怎么好,剧本啃得再熟练,真正遇上镜头,也是有些尴尬的。
化妆师正在给他细细地描绘眼影,整个剧组的妆造都非常精致,并不是常有的仙侠剧或者古装剧里出现的一字眉或是大红唇,而是经过细细考究,在历史的基础上,做出架空的造型。男演员的妆更偏向于自然的精致,而女演员的妆面就比较千变万化。在古代,就是那个朝代该有的造型,在现代,就是新潮又好看的原创日常妆。为了做足这方面的功夫,剧组甚至花大价钱请来了在这方面格外有建树的京大池壶教授。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池壶教授,是聂与大学论文的指导老师。
聂与现如今也只是想起了一点过往的事情,大学学过的东西还在,只是人已经认不清了。还是池教授拿了一根道具戒尺,直接敲了敲聂与的背:“小兔崽子,看见我怎么不过来打招呼!”
聂与迟疑了两秒,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沈知非。沈知非走了上来,把手搭在聂与的背上,脸上带着笑:“……哟,池老师好。”
池壶愣了两秒钟,笑了:“当年你是不是偷偷还跑来上我的课?”
聂与有些茫然地看了沈知非一眼。
沈知非自然地按了按聂与的头,然后把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笑道:“是啊。”
池教授笑了一下:“你一个跟我们专业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听我的课干什么?”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池壶对这件事还是比较深刻的。沈知非那个时候在读研,这边已经进了演艺圈。他家世不是一般好,不仅仅是他学校华大的老师知道,京大的老师基本上都能跟他家庭关系扯上两三条线。所以当沈知非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池壶万分惊讶。
没听说过沈四公子有研究中国传统服饰的习惯。
但是大教室里的女生基本上都疯了,没一会儿,屋子里座无虚席。当时他学生聂与还在读大二,大一的时候就格外出彩,拿了国家奖学金。聂与就坐在另一个角落里,头也不抬一下。当时他还感叹,心想不愧是他得意门生,这么热闹的情况下也能专心学习。
池壶本来以为沈知非就是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在课堂上,竟然还能答上一两道题。与此同时,聂与就显得不是那么积极了。人在那儿坐着,笔记也在做,偏偏状态不对,什么都没听进去。快下课的时候,池壶还站在他身边问:“云气纹最早流行在什么时候?”
聂与张口就来:“……运气?”
池壶:“……”
他简直想把手里的东西打在聂与头上。
但是聂与的状态已经明显不对了,他微微低着头,就只是盯着课本,耳尖有点红,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池壶也没说话,路过沈知非的时候,却发现,这个突然来上他的课的年轻人,竟然在看聂与那边。
但是聂与一直没抬头。
种种原因之下,池壶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他记得沈知非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记得聂与有些泛红的耳尖。
在几年后,这个片场,他又看到了这两个人。他们姿态亲密,沈知非更是直接凑过来跟他打招呼。池壶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些什么,拉长了声音:“你俩——”
他们师生相认的场景已经吸引了一些人,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看着这边。池壶脸上挂着笑,却故作严肃:“老实交代,当时为什么跑过来上课?”
“我追人啊。”
沈知非对答如流。
周围有些人已经注意这边很久了,听见这一句的时候,就笑了起来。有人说了一句:“沈老师追谁啊?真羡慕。”
聂与慢慢地眨了眨眼。
主演之一的陈欢欢上好妆,往这边看了一下。管宁月也好奇了起来,她跟沈知非谈恋爱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老流氓了,倒还真想看看小流氓是什么样。
事实证明,小流氓追起人来,也跟别人一样。会跑到另一所学校里上一节与自己专业毫不相关的课,会偷偷看自己喜欢的人,会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偷偷送奶茶和甜品。
沈知非看着聂与,笑了:“你那节课就一直呆坐着,想跟你认识都找不到机会。”
!!!
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意味深长的“哦——”,目光一直在看聂与。聂与有些怔然:“我?你说……”
“我说的就是你。”
沈知非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吧?池老师?”
池壶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嗨呀,你们两个。”
事实上,从聂与失忆之后,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一些暧昧的举动,也没避着其他人。不管聂与怎么想,沈知非是毫不在意的。他肆无忌惮地在圈内好友面前秀着自己的恩爱,完全不介意这件事被曝光。
……应该早一点的。
沈知非想。
……在他们刚结婚的时候,就应该全程直播。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聂与是他的。
那些绯闻、嘲讽、弥漫着恶意的猜测,就不会出现了。
压在聂与身上的稻草,就会少一根。
到那时候,他兴许就不会这么绝望。
陈欢欢脸色已经变了,她盯着聂与,低声说:“那么早?他们那么早就……”
管宁月语气正常:“没什么的。”
她让化妆老师在自己的眉毛上慢慢描摹,笑了一下:“谁还没个初恋呢。”
化妆镜里,映出了聂与的眉眼。
沈知非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低着头逗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池教授也笑了起来。聂与脸上带着那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就这么推了沈知非一下:“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幼稚。
管宁月闭上了眼,脑中浮现的,却是沈知非一直成熟冷静的脸。
哪怕是在分手的时候,他也是轻描淡写的,看也不看她,只是说:“你有点烦。”
除了这句话,他没再指摘过她任何不是。
沈知非从来都是冷静的,优雅的,强势的,偶尔会耍流氓,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展露出这副样子。
像是找到了好玩玩具的小孩子。
聂与饰演的“季子归”是在几千年之后,被某些人用秘术唤醒的。那个时候,针对染年文化而成立的密党节节败退。邪凛在处心积虑地复苏之后,古凉城势力壮大,他的野心也渐渐显露出来。密党需要一个可以跟他抗衡的人,因此,季子归被复活。
那是一个雨天。
博士兴奋得差点从二楼跳下去:“成功了!!成功了!!”
凉城医学卷,灵魂做容器,灵物做躯体,起死回生!!
☆、你这是骚扰
阴雨连绵的天气,季子归慢慢睁开了眼。
周围是精密的仪器,惨白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无数双眼睛盯着他,黑洞洞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延伸而出。在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房屋内,竟然配置了足足一个中队的雇佣军!仿佛躺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清隽得有些女气的男人,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季子归嗅闻到了空气中腐朽的味道。
他明明早就该死了,但是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一样,恍然惊醒,周围早已物是人非。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他醒了……”“太好了,终于不用受尸鬼的制掣了。”“高兴得太早了吧,他会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还说不一定呢。”
更兴奋的是做出这一切的博士,他猛地扑到了拘束床前,眼中射出灼热的光芒:“你感觉怎么样?季子归?你是季子归吧?你……”
长发倾泻而下,披在白袍上,黑极黑,白极白。季子归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死气沉沉,整个人像是一幅画。
那些关于他和凉城皇帝的一些诡秘的艳情,零星又隐晦地被记载在了书卷史册上,语焉不详。即使是被放大,被放在大屏幕上,被许多人细细研读过,都找不到“他们曾在一起”的一句实证。
但是侧写师不一样。
侧写师,夏喻,当年被带上岛的几个孩子之一,如今密党的中坚力量。
侧写师夏喻把那些蛛丝马迹放在一起,推演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季子归,对曾经的凉城皇帝,如今的邪凛,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密党是铁血无情的组织,追逐着权利和争斗。他们不会把这种带着桃花艳色的事放在正式的作战日程上,他们之所以复活季子归,完完全全是由于染年文明八卷,几乎是每一卷,都有他的名字。
帝王师。
即使是放在现在,也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足够给邪凛产生莫大的威胁。
所有的灯光与镜头都对准了床上的那个人,聂与微微歪头,妆容精致,是那种病态妆,连眼下的乌青都好好地画了出来。看上去并不显得难看,反倒有种极致的,清弱又孤娉的美。
聂与从来都是个美人。
季子归的目光从这一群人身上扫过,最终望向了镜头,声音嘶哑:“……何时……何世?”
从一觉睡过去之后,季子归就没有想过醒来。
因此在这个时候,他必须是茫然的,但是那种茫然又不能太过浓郁,这不符合他的人物性格。
沈知非曾经看过聂与的剧本,他的戏不多,但是每一处细节都被标注了出来。比如这个时候,他紧紧攥着床单的手指,与面无表情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易昳明显也被这种细节吸引了,目光中多了几丝惊喜之色。
聂与从来都是这样的,虽然不喜欢,但是那些选修课总能考高分。
他擅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夏喻说:“您好,季先生,很高兴看见您能回到这个世上。”
夏喻是陈欢欢饰演的,她演技很不错,纵然厌恶聂与,但是面对“季子归”的时候,一双眼睛里也能表露出欢喜之色。
季子归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对准了镜头,却又角度稍偏,更能捕捉到的,是那双漂亮水红的眼尾。这个细节也被聂与记在了本子上,在无数个没有人的时候,他对着一面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这个微笑。有些轻蔑的,不屑的,傲然的,像是看待蝼蚁一样的笑。那些金属导管被他一把扯掉,他微微扬着下巴,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悚然后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季子归。
镜头最后定格在聂与微微回过的头上,他的下颌线漂亮而锋利,像是一把对准了密党的最锋利的利剑。
易昳没说话。
她一直在反复回看刚才的画面,翻过来又覆过去。聂与也有些兴奋,他自认发挥得还不错,也没穿鞋,赤着脚也跑了过去。结果还没到目的地呢,就被沈知非一把截下,这个人手里拎了一双拖鞋,微微蹲下身:“穿上。”
聂与乖乖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他就走到了镜头那边。
众所周知,易昳这个人,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
她通身才华,家世好,能力强,导师棒,丈夫的身份就更传奇了。她丈夫袁铮,港岛那边的大家长,财富权势都是一等一的。曾经有狗仔偶尔拍到了他们两个的照片,袁铮正在给易昳开车门,易昳笑着抬头跟他说话。那个角度很好,刚好拍到了袁铮的侧脸。并不是像人们恶意揣测的那样,这位袁铮竟然意外地年轻。不仅年轻,那张脸几乎能够在娱乐圈横着走。不免会有人猜测这个人的身份,说他是被易昳包养的小白脸,但是易昳很快就在ringer上贴出了结婚照。有人根据结婚照,找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张照片,那是财经类的,结婚照里另一个男人赫然就在上面。至此为止,再没有人说一句话。
也正因此,易昳拍电影是完全不在乎投资的。她自己有钱,所以无所谓。后来自己成名了,所有的电影都争着有人投资。她有资本做自己喜欢的事,一部电影一定要做得特别合心意。在她这儿,哪怕是沈知非,都有好几次NG,更何况陈欢欢这样的演员,每一条不拍个四五次都过不了。管宁月刚拍易昳的戏的时候,还被怼哭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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