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时眨眨眼,没有力气说话。
他便转头吩咐祈裕:“去!快去,把太医都叫来再看看!”
李绎轻拍他手背,安抚道:“醒了就好,要不要喝点水?”
孟棠时轻微地动了动,似是在点头,李绎也不敢随意扶动他,让人换了个小杯子倒了点水,只微微沾湿他的嘴唇,孟棠时抿了抿,眼里流出些许笑意。
李绎见此终于高兴起来,让太医帮他检查了一遍伤势才拉着人,“棠时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朕在。”
孟棠时手指碰碰他,低哑着开口:“皇上……”
李绎见他似乎是有话要说,连忙侧耳凑近他。
“幸好……幸好是臣先进的,明光殿。”
李绎不知他竟是这般想,闻言自责难抑:“棠时,是朕不好,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再也不会了。”
他顿了一下想起又问:“你知道那有刺客?又为何会去明光殿?”
孟棠时缓了一下,才开口回答:“臣不知。”
他凝视李绎,似乎也有不解,“郭大人……说陛下在明光殿召我。”
李绎愤然震怒,压着气确认道:“郭昌易?”
孟棠时眨了一下眼,李绎给他掖好被子,立即起身出去了。
当夜参知大臣郭昌易全家入狱,一连审了七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他就受不住重刑咬舌自尽了,朝中一时暗潮涌动。
孟棠时好些后便自请回府,李绎心里还想留他却也不合规矩,便天天传太医去他府上问诊,珍贵药材一箱一箱地送。
齐寻峰是汴京卫都指挥使,顶头上司下狱,狱卒施刑自会留些分寸,进来后也没挨多少苦头,李绎派祈裕过来宣旨,罚他禁足一月和半年的俸禄,便放了他。
齐寻峰声色低哑,问道:“孟棠时醒了?”
祈裕看他坐在角落稻草铺上一动不动,不来谢恩反而朝他提问,颇有些不悦,但念在这人官职还在的份上也没敢追究,答道:“是,孟大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孟棠时给李绎解释他当时流血过多,齐寻峰才突然被惑乱失控,实为无意冒犯。
这般程度也只有心志不坚之人才会被影响,齐寻峰虽趁人之危却也没做什么,李绎忍着不虞还是把这事给揭过了,勉强让他留住了官位。
“说来这事儿也不该怪大人,不过幸亏孟大人替您给皇上说清楚了。”
“是啊,多谢他了。”
齐寻峰站起来,面色漠然冰冷,却突然扯着破了的嘴角露出个笑。
如果孟棠时不醒,他就永远脱不了罪。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无非就是怕自己昏迷时被他说出点什么,齐寻峰当初也只是一点猜测,却在牢里想通了。
他一心想着帮忙袒护,却不料被人家踩着上位。
祈裕见他蓬头垢面,唯独一双眼黑沉沉的,神色阴狠,冷得像这深狱砖石,十分渗人,忍不住退后一步避开道:“大人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姜泊笙:不好好练功,学你爸隐婚就算了怎么还学他自残,孟槐序你这个狗东西
昨天写棠时没见过陶皇后其实有一个彩蛋
陶皇后年轻时候追过孟槐序,之后她每次来姜泊笙就会碰巧回家,所以棠时跟着爹习武去了,一次都没见过她。
姜泊笙:谁说我不开窍?吃醋你都没发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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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无恙
孟棠时伤势刚好些,就让苏珙把大理寺堆积的公务送到府上处理,一天也不肯歇。
转眼到他三月生辰,李绎不能去,私下嘱咐了礼部多次,礼部尚书周载最会迎合圣意,早已制备妥当,卜筮吉日,由左相方墨渊奉冠执行。
及冠后便是真正的成人立户,可行婚配嫁娶了。
孟棠时在朝中人缘极好,汴京大小官员都慕名来观礼,场面隆重。
方墨渊给他戴上最后的一重素冠,眼神慈爱:“海棠解语,艳无俗姿。”
“先生愿你惜此韶光晴雨共,不随桃李求春风。”
孟棠时低头叩拜:“先生诫言,恪记于心。”
礼成后宾客纷纷上前道贺,齐寻峰禁足期结束竟也来了,皮笑肉不笑,“孟大人,恭喜啊。”
孟棠时笑容和煦挑不出破绽,“多谢齐大人赏光出席。”
齐寻峰盯着他眼睛,几乎就又要被他表象迷惑,咬牙恨声道:“自然要来的,就怕孟大人再出个什么差错,我帮不上忙。”
他也曾盼着孟棠时及冠,私心想近水楼台,而等到这一天的心境却十分复杂。
孟棠时无辜眨眼,似是没会意,转而笑道:“齐大人,一会儿可以随周尚书他们去摘星楼喝酒,招待不周还请包容。”
齐寻峰见他说完便要去招呼别的客人,一时愤然,伸手拽住他。
孟棠时回头奇怪问道:“齐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齐寻峰紧紧地抓着他手腕,低沉着声音:“孟棠时,你欠我的帐不算完。”
孟棠时无奈般笑了笑,“不知我找齐大人赊过什么帐?”
他眼中藏着一点讥诮,缓缓凑到齐寻峰耳旁,轻声问道:“你给的,我要过吗?”
“你……”
齐寻峰耳朵通红一片,不知是羞恼还是愤恨,孟棠时却又一把推开他,转而对站在旁边的尤木青灿然笑道:“尤大人,等下还请同去摘星楼喝酒。”
他言辞亲近诚恳,“上次没能跟你喝尽兴,这回就当我赔罪了。”
“棠时跟我哪里的话。”尤木青摆手笑笑,说完又使了个眼色,孟棠时顺着他看向一侧低着头的冯维安。
冯维安察觉到他目光,一下子把头埋得更低了,尤木青实在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和孟棠时介绍道:“这愣子是我朋友冯维安。”
孟棠时行礼,“久闻怀化将军大名。”
他望着冯维安眨了眨眼,好奇问:“将军总是避开我,一直没机会打招呼,可是何时得罪过将军?”
冯维安闻言着急想辩解,磕绊道:“不,不是的。”
孟棠时又问:“那是何故?”
冯维安憋了半天找不到借口,偷偷戳了尤木青一下,一把年纪了还扭扭捏捏的,难怪娶不到媳妇,尤木青看着就心烦,大声揭穿道:“他是觉得你好看,才不好意思跟你说话!”
四周宾客都笑起来,周载望着方墨渊,一脸的幸灾乐祸:“看,我就说棠时及冠后,来提亲得从这儿排到你家去,门槛都给你踏破喽。”
郑溪明摇摇扇子,笑着揶揄:“冯将军这就想抢占先机,可不厚道啊。”
孟棠时却并无异色,大方回了个礼,“将军英才,实在受宠若惊。”
冯维安知他兴许没那个意,如今说清楚了反而放开许多,悄悄又瞄了他一眼,认真道:“孟大人年少有为,难免令人倾慕风采。”
齐寻峰在角落里冷眼旁观,闻言发出一声嗤笑,孟棠时如有所感,也笑着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他瞳色极黑,那双眼认真看人时幽静如墨潭,弯着眼笑又如风皱春水,温柔澄澈。
可惜齐寻峰却见过了那眼底是何等的冰寒阴冷,和表相天差地别,他就是这样不露声色地收缴好感,招惹青眼,同时又冷漠地考量着每个人的利用价值。
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齐寻峰侧过头,来的竟是萧致远。
“齐大人,别来无恙啊。”
萧致远只是来捧个场,没穿官服,换了一身靛蓝长衫,看着还挺年轻,齐寻峰差点没认出来。
“萧尚书。”
萧致远手上绕着串菩提,站他旁边也看向远处,他笑得意味深长,叹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啊。”
见齐寻峰笑容勉强,他拨了拨手串,又问:“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齐寻峰闻言脸色越发不好看。
“恐怕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萧致远拍拍他肩膀,轻声笑:“着急什么?”
齐寻峰皱起眉,“尚书大人有话直说。”
“牢饭的滋味不太好受吧?听说郭昌易都没忍过来。”
齐寻峰看着萧致远,他却突然把那串菩提扔了过来,齐寻峰接住又听他道:“走啊,摘星楼的佳肴可香多了。”
孟棠时应酬完回府,他习惯性的去父亲院子里转了一圈,那株海棠已经不在了,留下空荡荡的一块地,他还不知道种什么,便由这空置着,年岁漫漫天地逆旅,不知以后又会有什么在此开花结果。
漠北赶来的礼物已经放在桌上了,是一支白狼毫毛笔,岚雪玉制的笔杆,做工精细,笔身还刻着寒时两字。
孟棠时摸着那刻上的一笔一划,仿佛能借此触碰到晏重寒曾经停驻过的指尖,忍不住意动,笑着执笔蘸墨。
他写完心情好了许多,把家书封好交给了唐栖夏,为避人耳目,如今传信都是过的慕音楼。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您的工具人已黑化。
棠时:工具人黑化了并不耽误工具效果。
☆、第四十三章 琥珀
果真应了周载的话,自从孟棠时及冠,来定媒的络绎不绝,孟府一律不放人进去,孟棠时家里又无长辈管他,媒人就都往方墨渊府上涌,可方墨渊自己就是个喜欢给别人说媒的,每回给孟棠时提上一句,他就往别的地方扯,实在躲不掉就望着方墨渊笑,徒弟撒娇功力了得,次次都无果而终,他又拿孟棠时没办法。
何况皇帝态度隐晦不明,上次冠礼李绎送了孟棠时一只云龙纹青花釉里红画缸,这还不止,画缸里还带着一幅谈淞大师的真迹,那才是帝王私库里有市无价的宝贝。
“茶枝夜拥千古雪,花影晨动九天风。”
自从孟棠时受伤,李绎也不耍脾气了,连捧在心尖上都怕硌着他,朝堂上也有了条不成文的共识:若是皇帝不听劝诫,去大理寺找孟大人就行了。
伴君如伴虎,方墨渊如今喜忧参半,忧虑的还更多些,趁孟棠时过来问候,方墨渊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棠时如果不为天恩,须早些为自己打算才是。”
他做官不为浮名,干的都是实事,方墨渊也看在眼里,又实在担心宫里那位,可孟棠时从不谈婚,和李绎还是从小的交情,万一真有意,他也说不准。
孟棠时点头,“先生放宽心。”
方墨渊看他一眼,糟心道:“你这又不定下,让先生怎么宽心?”
孟棠时笑了笑,突然轻声说:“早已定下了。”
“什么时候?”
方墨渊闻言大吃一惊,启周婚俗定媒应礼,多为父母长辈出面定媒,他居然都不知道,拉着孟棠时问了一串,“谁?年纪多大了?做什么的?”
他看孟棠时笑着不说话,便止了声,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吧,至少要带过来给先生瞧瞧再应礼,若是对你不好,就让你师兄去教训人。”
孟棠时狡黠眨眼,“先生见过了。”
方墨渊愣了半天才回神,肯定道:“是来拜年那个年轻人。”
他当初还没觉得不对,现在回想哪是什么亲近朋友,分明就像是新婚回门。
方墨渊吹胡子瞪眼:“好啊你,当初还瞒着我。”
孟棠时赶紧认错:“是学生的错,怕新年里吓着先生。”
方墨渊琢磨了一下,上次见人也算合格,但那只是做朋友的合格,回头还得好好审度晏重寒。
“下次再带过来重新吃个饭,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孟棠时笑着点头应下。
·
晏重寒出门打了个喷嚏,嘴里念叨着媳妇又在想我了,一边的薛小泽翻了个白眼,刚开口嘲笑,晏重寒还真就收到了家书。
他这家里人一把温柔刀,最会惹他可怜。
执戟驻塞关,春去寒冬还。
结发分别久,空坐悔封侯。
晏重寒摸着他一笔墨迹,心疼又愧疚,把信折起来贴心口放好,出去接岗巡防了。
冰雪逐渐消融,新草刚从泥里冒出头,拉莫托就迫不及待地举兵南下,乌旦骑兵已经连续两年没得到启周的茶盐补给,饿红了眼,如今就像要背水一战一般,来势汹汹。
连续迎战两次后,严戈略估了一下,对面至少有二十万人,而离火军要把管后勤的炎风营一块儿加上才勉强凑够十八万,真正能作战的也只有前方十六万人而已。
严戈坐在帐中擦刀,沉默着听晏重寒和陆印悬说话,陆印悬刚从卧龙城带兵回风月关支援,一回来就匆匆顶上去和拉莫托对了一场,现在盔甲上的血都还没来得及擦。
“拉莫托这个人数不正常。”
晏重寒抱臂靠在一旁,点了点头:“是,乌旦部拿不出这么多兵。”
“莫非他又和泰辛部结盟了?”陆印悬看了严戈一眼。
严戈目光幽沉:“很可能。”
晏重寒接道:“泰辛部之前支持的是穆奇,似乎和拉莫托还有些龃龉,就算现在被他重新拉拢回来,恐怕双方也各有算盘。”
“山戎做惯了墙头草,和他们的联盟也做不得数。”
陆印悬笑了笑,“人多说不定还是步险棋。”
“当前局势对我们不算好也不算坏。”
严戈放下刀,他刀柄尾端缠着根细细的红线,手指忍不住轻轻摩挲着,“反倒是拉莫托。”
“如果他这次还不成,乌旦就彻底爬不起来了。”
·
拉莫托给膝头的伤换好药,他今日一时不慎被马刺刮了道口子。
乌旦这次倾全族之力出兵,还给泰辛部立誓借来了兵马,如今虽然人多,但一将难求,尤其在穆奇死后,势气大不如从前,斯伽尔上次被那少年的剑气伤了腿,不能久坐马背,新任将领尼朗还年轻,有些压不住阵,拉莫托必须时常亲自上战场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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