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时点点头,突然叹道:“今年生辰礼都晚了几天。”
像是句随口抱怨。
唐栖夏会意,晏重寒当时被困在卧龙城,解了围才派人快马加鞭送来汴京,可惜还是晚了三天。
孟棠时是不想等漠北慢慢打了,该让这颗钉子动一动。
“属下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割马草都能捡到医书并不是个bug,事实是伊鹿偷的,还挨了顿打,但祁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后面不会写的就在这里解释清楚啦。
谢谢观看。
☆、第五十九章 龙纹
李绎今日得了一幅不世出的古画,召孟棠时进宫共赏,看完画还不肯放人,却逢尤木青有要事求见,只得先回了朝纾殿。
李绎走前还留他用膳,孟棠时便在画楼外乘凉,祈裕端上茶点,轻声道:“圣上吩咐过,孟大人闷了可以四处转转,清涧池的荷花昨日初绽,正当是好时候。”
孟棠时点头谢他,独自沿着回廊赏花去了。
水风有草木清香,穿堂拂面,带着初夏的明媚热意。
刚过了重门,孟棠时突然察觉有一道视线,某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窥伺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这里是宫道一个空置转角,四下并无人,唯独远处的十方塔在宫墙上露出了大半,有塔铃声轻响,幽幽传来。
孟棠时凝望片刻,循音而去。
十方塔高耸入云,宝刹威严,四面封闭无门可入,据说是建给仙家用来镇守天子牙璋,塔座青石为基,周绘八宝祥纹,落了些灰,这里偏僻多年少有人来,恐怕打扫也偷懒惯了。
孟棠时移步打量,突然皱起眉头,这塔座正中的图案竟与周围不同,细看有些突兀,像是后来加印上去的,由凿纹地阴线刻成,看起来是个古怪的龙腾形状。
孟棠时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愕,这个纹案他见过。
是杜符身上那块铁牌!
·
杜符正好从隶仪行宫回来,见孟棠时来找他,惊喜喊道:“孟大人!”
“杜师傅。”孟棠时行礼。
杜符笑着看他:“孟大人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孟棠时客气道:“杜师傅手艺精湛,下官是私下想请您帮我打个银带钩。”
“带钩?”杜符点点头,“好说,大人想铸个什么纹的?”
“有些什么纹案?”
这是杜符本行,张口即来:“常用饕鬄纹、夔龙纹,或者龟蛇、花鸟祥云、鸿雁衔胜。”
孟棠时将那塔座的铭纹拓下来打听过,并无工匠识得,想必只有在杜符这里才有线索。
“老师喜好猎奇之物。”
孟棠时佯作思索,片刻后问道:“上次见你铭牌上的图案挺别致的,那个又是什么纹?”
“这,恐怕用在带钩上不太合适。”杜符摸着胸口铁牌,似乎有些不方便,但看他好奇又解释道:“这是家祖独制的隐龙纹,此纹大凶,从未外传的。”
孟棠时目露惊讶:“那杜师傅为何还带在身上?”
杜符叹了口气,“这也是我先祖遗憾之事。”
乾化年间分封四域,便是由杜家祖师爷制四域守符,符灵能共感,有如神迹,后特赐名为符,惟有历代族中掌器可当得此名。
先人打铁出身,精于一道,自杜家任御匠后,代代相承,又开始研制锻造雕琢,浇铸绘瓷,博学广涉,可惜祖师爷留下的铁器密造手艺却失传了。
因关窍技法缺失,此器物没有炼成,成了杜符□□的平生遗憾,也因此郁郁而终,将这隐龙纹铸成铁牌,待后人还愿。
距今已有数百年,传到杜符这里只知道此纹大凶,别的也不清楚了,孟棠时暗自算了算,杜符的□□应该是在建德年间造的此物。
这隐龙纹是用作什么器物?
他们炼这个做什么,又和十方塔有何关联?
·
建德帝早殁,仅在位七年,留下的记载极少,期间并无什么异事发生。
“予月,今夜跟我进宫一趟。”
孟棠时手指轻叩桌面,他在这里查不到,却还有一个地方或许有线索。
奕文殿位于皇帝寝宫西南,奉藏皇家历书秘纂,把守森严。
两人借檐柱阴影藏身,还未等动作,前方守卫忽然分了一部分人往外去了,似乎宫中出了什么事,孟棠时便让岑予月跟去看看,他也趁机轻松避开守卫视线,从侧窗进了奕文殿。
文书纸页需要避火,殿中常年不设灯烛,孟棠时吹燃火折子,这点火光在黑暗中过于明显了,他借木架暂时挡光,一边快速翻找,书卷繁杂,费了些神才找到建德帝的载册。
和他在外面查到的大多一致,这个皇帝命太短,在史册里昙花一现就过了。
孟棠时却突然注意到其中一行字。
“建德四年,帝于寝宫遇刺,肃整宫内防守,遣卫任于禁军,欲设限未果,崇英择行之。”
设限未果,设限做什么?若是因为遇刺给寝宫设个限制又怎么会没做成?还要他儿子崇英帝来换了个方法才成功,这段话实在是莫名其妙。
而其中最奇怪的是:有刺客应该加强防卫才对,为什么这个建德帝还把他的护卫们解散了,难道刺客和护卫有关?
孟棠时细思入神,突然听外面有响动传来。
这里的火光还是被人发现了。
奕文殿是皇室机密,一点动静便来了一队的守卫,为首的刚准备开门,却被叫住问话。
“你们做什么?”齐寻峰问道。
“回指挥使大人,我们刚才见殿里好像有烛光,就想进去看看。”
齐寻峰看了一眼殿门,“确定是烛光吗?”
今夜月明星稀,清晖遍地,隔着门窗也不甚清楚。
守卫被问得又迟疑起来:“不……不确定。”
齐寻峰走上前吩咐道:“我去检查,今晚朝纾殿那边戒严,你们再去巡视一遍。”
“是。”
齐寻峰推开殿门,自从上次祭天出事,中了孟棠时的计,他便对这人引香格外敏感。
齐寻峰眉头微皱:“无人了,还不走?”
孟棠时也不避,从书架后转出来。
“多谢指挥使大人。”
齐寻峰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在查先帝?”
孟棠时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孟棠时曾经主动来过他家拜访,齐寻峰当时没发觉,后来才想到兴许是因为他父亲齐牧的原因,孟棠时应该在查什么东西。
齐寻峰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今晚前线来了战报,中书台的大人都进宫了,宫门防守很严。”
“多谢。”
孟棠时笑了笑,他笑起来和煦温柔,月影在水,总是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即使他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齐寻峰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孟棠时却谢完转身就走,殿外夜色袭人,每处明暗的火光都是巡逻的守卫。
齐寻峰看着他背影突然泄气般放低了声音。
“孟棠时,你利用我吧。”
·
孟棠时回府正逢岑予月也从李绎那里回来,今晚战报大捷。
乌旦的风导维什在轸阴郡遇伏死了,漠北收复了轸阴郡全界。
作者有话要说: 齐寻峰: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第六十章 落日
维什刚进入轸阴郡境内就遇到了埋伏,而他来这里的消息除了随从,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维什怎么会遇到伏击?”
伊鹿匆匆进帐,直接道:“我虽然和他有仇,但这不是我做的。”
尼朗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伊鹿也安静下来,半晌后突然轻笑道:“拉莫托现在会不会气得发疯?”
“风导死了,他不会再放过我们任何人。”
“在他之前,离火军也不会放过我们。”尼朗缓缓道,“他们会杀维什,就已经发现了后面充数的姑娘。”
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身在局中的人好像都看不清终点。
伊鹿侧头瞧他,笑着问:“克日格,你要陪我一起死吗?”
尼朗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凝视伊鹿:“你可以杀了我,然后活下去。”
只需要一个人顶罪,承受拉莫托的怒火,就可以求得生机,只是这条活路仅限一方通行。
伊鹿莫名的有些生气,笑意渐冷:“我没有泄密,你是不是还不信我?”
“我当然会相信你。”尼朗叹了口气,用力把他抱进怀里,“无论你做什么。”
世间最浓烈的感情从不会细水长流,而是同生共死,和末路相随。
若只有今日无明日,才愈加凄美珍贵。
伊鹿心里一动,难得顺服地把头靠到他肩上。
“我好像有点喜……”
他突然发出一声痛哼,嗬嗬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尼朗肩头,一把匕首从他背后深深陷入心脏。
“太阳要下山了。”尼朗吻了吻他的头发,目光温柔怜爱。
“伊鹿,你才是那个感情用事的人。”
怀中人琥珀色的眼睛暗淡下来,颜色越发像他胸前那颗金珀。
·
长烟落日,浊酒临风。
尼朗牵着马,呼哨声响,一只鹰从天际飞来,落在他肩上,猛禽的利爪勾着他血污的衣袍,那鹰嗅到血腥味,歪头疑惑地看他。
尼朗对它轻声道:“阿格拉,你自由了。”
有风来,鹰借力骤然展翅而起,俯冲过旷野,迎着烈风又没入云天。
它趾勾里金光灿灿,耀眼如烈日,是一颗鎏金色的琥珀石。
第二日尼朗带人归降漠北,交还轸阴郡。
他在关押的路上又一次见到了祁桑,祁桑红着眼看他,手里不停地比划问道:伊鹿在哪里?
尼朗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过得好吗?”
祁桑愣了愣,伸手轻轻拉住陆印悬的衣角,对他点点头。
尼朗眼神温柔起来,看向远方天地相接之处,那里霞光弥漫,彩云卷舒。
“伊鹿得到了自由。”
祁桑闻言也弯起眼睛,由衷的为弟弟高兴,手势欢快道: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我在等他。
尼朗却朝他摇摇头,“你不要等他了,祁桑。”
“他只想去没有我们的地方。”
风中隐约有一声鹰唳遥遥传来。
尼朗看到祁桑衣服下遮住的锁链,转而对陆印悬正色说:“祁桑是乌旦最善良的医师。”
他的启周话竟然很熟练,“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统领,只请您好好照顾他。”
·
乌旦只有二十万人,之前假计虚张声势,自轸阴郡五万人被俘,拉莫托已露出败相,严戈三日内就从七星郡将他逼至井淮。
又到御风峡。
拉莫托不再退了,孤身出阵。
他盯着严戈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谁给你们报的信?”
严戈置若罔闻,沉默着抽刀,六月里的风声尖锐,雀鸣震耳。
拉莫托哼笑一声,神色阴狠,逐日刀尖正对向严戈眉心,他眯起眼:“严戈,我是不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你单独打过一场?”
严戈抖缰拍马,“是。”
狂风呼啸中兵刃相接。
拉莫托招数向来毒辣,弯刀灵活,其实很克制严戈。
严戈刀长柄长,容易转换不便,却也胜在刀重,拉莫托不得不在相接时退避锋刃。
双方势均力敌,各有其弱。
严戈转刀回马间,借刀柄隔空稳稳按住弯刀攻势,拉莫托受制的瞬间松手,逐日绕着严戈刀柄打了个旋儿,又落回他手中,他也趁此际狠狠扫向严戈面门,严戈猛地往后下腰,几乎整个上身都压向马背,抬刀格挡,拉莫托一击不成,也不欲和他拼力,撤身再度挥刀。
风卷烟尘,铁石铮铮。
弯刀划开风声,雪亮寒光迎面直击。
严戈不闪不避,任由逐日刀锋破开他铁甲没进肩膀,拉莫托心下一喜,乘胜追击,□□战马再度上前一步,手里还没用上全力,严戈的陌刀也正朝他身侧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拉莫托还是不肯放手,他就差一点,他一定要砍断对方的胳膊,严戈若死,离火军必定大乱,这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他不会放弃。
雀鸣骤起,清音啸日。
古今野心终归尘土。
严戈垂眼扫过地上头颅,沉声吩咐道:“捡回去,挂在夕垄山。”
对面的乌旦骑兵已经开始骚乱,斯伽尔按住动荡,慌忙下令后撤。
严戈忍着肩伤端坐在马背上,并不再理会这群无主散兵,他低头轻轻挑起逐日刀柄,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些浅浅笑意。
“这把刀配你当真可惜了。”
·
六月未过,漠北收复井淮郡,直打到坦纳草原,乌旦分崩离析,再不成气候,盟友泰辛部同样损失惨重,匆匆派人前来请求议和。
风月关的军帐大多已经开始拆走了,边境防线重新回到井淮。
“汴京的美人是不是很多啊?”
晏重寒手里拿着小刻刀雕簪子,一边和薛小泽插科打诨,闻言笑道:“当然多。”
“只可惜最美的那个已经是我夫人了。”
见他一脸得意,薛小泽撇嘴,“是挺可惜的。”
晏重寒轻轻放下刀,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去你的。”
薛小泽挨了揍也不闹,又凑过来冲他谄媚道:“那您也帮帮兄弟嘛。”
“之前他们打赌,我还押陆哥打一辈子光棍,结果你看,人家这快的,赶明年我们估计都要当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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