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有些口干舌燥,“他这种心理绝对有问题,我研究过这是什么自我厌恶的心理,很复杂的。唉总之知者大人你千万要记得,不要乱碰他,别动他的东西,尤其是杯子、碗、衣服这些,不然他会炸毛的,很可怕!”江轻湄还心有余悸。
奚言陷入沉思,她说的这些事,我好想都做过了,湛云漪不会心里特别讨厌我吧?不对啊,明明是湛云漪这家伙每天非要恬不知耻的给自己穿衣服,还特别顺手的用自己用过的杯子。奚言突然开始怀疑起江轻湄说的这些真实性。
“唉闲着也是闲着,知者大人教我咒术吧”江轻湄终于有了精神。
奚言沉默了,“这些术对普通人来说负担太重,我怕你的精神承受不住。”
江轻湄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露出遗憾的神情,“若是能像您一样强大就好了。”
奚言轻叹,强大也是有代价的,“你能给我讲讲术师和影守的事吗?”
“诶好啊,知者大人不知道吗,术师太脆弱了,尤其是在施术的过程中,简直毫无自保之力,所以需要有影守来保护,术师和影守可以说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怪不得,以前自己都是独自一人在神殿,没人妨碍,但与湛云漪几次交手都在吃亏。
江轻湄轻抚手臂上已经破损的咒印,“影守和术师一般会通过同心咒彼此连接,意为同心同命,”她苦笑道,“可是啊,术师的精神难以承担这样强悍的术法,所以到三十岁就会封闭灵脉,做回普通人。”
“那影守呢?”奚言忍不住问。
“影守的宿命就是牺牲,几乎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术师而死,一个术师或许会有许多影守,但是一个影守终其一生也只会守护一位术士。”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奚言有些震惊,“那江姑娘,你的影守……”
“她不在了。”江轻湄的声音有些哽咽,奚言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来了!”江轻湄顿时收起脆弱的表情,眼神凌厉,门外几十个刺客正在靠近。
女君的笑容毫无杂质,干净而圣洁,那白色让湛云漪觉得有些耀眼。
“云漪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不再叫我的名字了,竟如此生分。”女君站不稳似的晃了晃。
湛云漪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是女君,而我不过是个异族人,怎敢逾越。”
女君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在记我父亲的仇吗?”
湛云漪无言的看着她,墨绿的眼睛里毫无波澜,“我一直都是一个人记仇的人,女君又何必说笑。”
“唉云漪哥哥还是老样子呢,”女君无奈的笑笑,“和小时候一样,当初我刚见到你的时候……”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湛云漪语气生硬地打断她,神色狠厉,仿佛被提及了什么糟糕的回忆。
女君被突然目露凶光的湛云漪吓得忍不住颤栗起来,“云漪哥哥……”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湛云漪的时候,那时她躲在千江师父身后偷偷打量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那个瘦小的孩子有着一双可怕的墨绿双眸,仿佛对所有人都怀着深深的敌意,他就像受伤的狼一样恶狠狠地瞪着别人。但是只有环朝知道,这个孩子其实脆弱的可怕,每晚每晚都睡不着,缩成一团颤抖着哭泣。
湛云漪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揉了揉眉心,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今天可是大日子,想这些做什么。”
“是啊,今天可是大日子呢。”女君有些虚弱的笑了笑,“父亲他已经被你杀死了吧。”
女君说的若无其事,但湛云漪却笑容一滞,“我们也只是听从那位大人的意思,左相他妄图打破凉川的规则,自然会受到惩罚。”
“早知会如此了,”女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色惨白,“云漪哥哥,凉川不是向来不信神吗,为什么千百年来还要听从于那位大人的控制,我的父亲只是想打破这样的悖论,让凉川走出去啊,这并没有错啊。”
“你可知,你和你父亲所做的一切会给凉川带来怎样的灾难吗,走出去就意味着我们也要受到天镜预言的约束,难道你想让凉川像那些国家一样困在所谓命运的阴影下吗?”湛云漪咬牙,似乎对此深恶痛绝,“这世道本就身不由己,看破这一点就不愿再去计较,凉川怎么样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能守住我所珍视的。”
“这里面不包括我是么?”女君期待的看向湛云漪。
“……”湛云漪看着这个单纯的像小孩子一样的女君,不忍心再说什么,他此次的目的正是要杀掉女君,彻底铲除左相一派。本来是千江月的任务,但是却被湛云漪硬抢了去,他太了解千江月了,虽然表面上是一张臭脸,但若是真的让他杀死这个一直视为小妹妹的女孩子,他的心里也会难受吧,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所有的罪孽就让他一个人背负好了,他突然想到奚言常说的话: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湛云漪忍不住笑起来。
“唉我知道你不愿骗我,我所做这些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我只希望你不再被束缚,”女君并没有注意到湛云漪温柔的笑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不过你的回答倒是和知者大人一模一样呢。”
“呃?”听到知者两个字,湛云漪回过神收敛了笑容。
“昨天我去看看知者大人,和他聊了一会,他真的能让人平静下来,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湛云漪再次无语,你要是看见他炸毛的样子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奚言他在别人面前都是一悲天悯人的先知模样,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绝对能唬住不少人,大概是个合格的神棍。
“不过知者大人也是个很可爱的人,怪不得你这么喜欢他。”
这话奚言听到估计又要暴走了。
女君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有时候还真是怀念从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千江师父,小凌师父,月哥哥,右相哥哥,我们大家还在一起,为什么现在就非要你死我活了呢?”
湛云漪脸一黑,“好好的提右相那家伙做什么,倒胃口的家伙。”
女君忍不住笑出来,这么多年了这两个人还是不对付。“好不提他,”女君犹豫了一下,“云漪哥哥,今天我们成婚,你……能抱我一下吗?”
湛云漪静默地看着她,轻声叹息,走上前去抱住了她,女君的身子单薄,他生怕一用力怀中这个人就会碎掉,他想到了奚言,他也有着同样令人心疼的单薄身子。湛云漪想着,袖中白露刀出鞘,冰冷的刀尖刺向她的后背,仿佛冷似的,女君抖了一下,殷红的血浸透了衣裳。
“谢谢你。”女君的声音微不可闻,湛云漪狠下心抽出了刀,女君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他怀里,“这样的结局也不错……能死在你怀里。”女君说话断断续续。
“是我负你。”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咳咳……这个时候杀识海的人应该都被支走了吧?”女君口中涌出鲜血。
“你说什么?”湛云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知者对你很重要吧,可是、可是你这样的人迟早会杀死他的吧,那时你会痛不欲生吧……我担心你,所以我、我命人支开杀识海的看守,女君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现在知者大人恐怕已经被……”女君硬撑着说完这番话。
湛云漪脸色一变,起身朝着杀识海方向奔去。
环朝苦笑,果然这么在意知者大人啊,看来自己的做法是对的,她宁愿湛云漪恨自己,也不愿他因为杀死所爱之人而伤心。
江轻湄用骨笛凌空画出一个个紫色的符咒,一连击杀七八个刺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样不行,我需要画一个阵将这些刺客一次性解决掉,她手指微动,淡紫色的丝线在周身缠绕,然而正在她施术的同时,刺客的利刃已经距离她的要害不到一寸。
完了,江轻湄心中一凉,没能保护好知者,要是我的影守还在就好了。
这时奚言猛然抬手,平时无神的双眼泛着冷冽的光,他指尖白光闪烁,白色光线组成的棋盘布满整个房间,纵横交错的线瞬间绞住所有刺客的脖颈,竟将他们生生勒晕过去。
奚言收回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江姑娘你没事吧?”
江轻湄愣住了,如此强大而精准的咒术让她目瞪口呆,这就是最接近神明的知者的力量吗,看来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的保护。“没、没事。”
湛云漪赶回杀识海,奚言这家伙怎么说也是一个知者,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杀死吧,再说他还拜托江轻湄保护,然而就是没有来的恐慌,害怕看见他死在自己面前,想到环朝的话,自己有一天会杀死奚言,这样的可能性湛云漪不敢想,他咬了咬牙。
回到杀识海果然空无一人,他一脚踹开牢门,“奚言!你没……”不大的牢房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十号刺客打扮的人,而奚言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下棋,江轻湄在一边发呆。
“吵死了。”奚言听到湛云漪的声音抬头,一脸漠然。
直觉告诉他这些肯定不是江轻湄做的,见到奚言平安无事湛云漪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奚言依旧一脸漠然,内心却气的不打一处来,不是说杀识海最安全吗,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又是怎么说,果然湛云漪又在诓自己。
湛云漪镇定下来,死死盯着奚言,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突然湛云漪上前紧紧抱住了他,“我知道了,你对我这么冷淡一定心里在怪我!”湛云漪恢复了平时无赖的样子。
“该死的,你放开我!”奚言拼命推他,仿佛闻到了湛云漪身上若有似无的血气,莫名的有些不安。
一旁的江轻湄则尽可能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怎么回事,不过这么多刺客跑到他房间里他居然没先发飙,不过一会这里肯定又要大扫除了吧。
欢宴
今天是什么日子,奚言晕晕乎乎从桌上爬起来,好吵,杀识海的牢里似乎关进来很多人。他揉了揉额头,对了,听湛云漪说今天好像是什么庆功宴,为了庆祝成功铲除左相一派的宴席。想想那天湛云漪气急败坏的赶回来的样子,奚言心中疑惑,他在担心自己吗?这不可能,他只是怕自己做了什么会破坏他的计划吧,对的,一定是这样。
奚言烦躁的起身,走出大牢,杀识海的看守并没有拦他。走到外面久违的阳光让他睁不开眼。空气中流动着浓郁的酒香和舞乐声。然而这些都掩盖不了那浓重的血腥气,就在不久前,这里还经历了一场残忍的杀戮,浓重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奚言几乎能听见冤魂的悲鸣。
本来是想出来躲个清净,没想到外面还不如大牢里,真是糟糕。
奚言叹了口气,眼睛刚刚恢复虽然能看清东西了,但是还是有些刺痛。
“哟这不是小美人吗,要去哪里啊?”这轻浮的声音甚是耳熟,奚言皱眉,果然是右相。奚言没做声,也不想理他,就这么接着往前走。
右相摇着扇子,自顾自继续道,“诶呀应该是知者大人了,什么宠姬啊小厮啊都是蒙人的吧。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不过还是要奉劝你一句,离他远点,不然会被……”
会被杀死吗?奚言冷笑,一个两个都这么说,还真是可笑,不再理会他,就这么慢悠悠的沿着回廊向前走,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凉川特有的清新海风无法吹进这腐朽的宫廷,这里已经从内部腐烂了,却偏偏还有人想尽办法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国家,或许左相那种想法才是正确的吧。
奚言苦笑,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这个国家明天就灭亡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吧,这样的事自己见得太多了。
他摇了摇头,如果可以真想去看看凉川的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海,也不知道……呃?奚言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是一个酒壶,他抬头看了看周围,不知不觉竟已来到走廊尽头,非常偏僻的地方,层层叠叠的树影模糊了奚言的视线,本不该有人会在在这样的日子来到这么冷清的地方,但出乎奚言的意料,这里早就有另一个人——湛云漪。
啧真是晦气,这都能遇见。奚言脸一黑,转身就想走,却注意到湛云漪神色落寞坐在那里,身边倒着两个酒坛子。他是在为女君的事伤心吗?奚言疑惑道,居然能在这个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竟不自觉走到他面前。
湛云漪察觉到有人,仰起头看着奚言,眉眼尽是笑意,这笑容让奚言心跳漏了一拍。
“来啦,死人脸。”湛云漪歪歪头,举起手中的酒杯。
这句话成功的再次气到了奚言,刚才的那么一丝好感荡然无存,“我来了,女人脸。”奚言没好气的回道,湛云漪这次难得的没有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奚言眉目低垂,“环朝是个好女孩,你配不上她。”
湛云漪表情凝重,不知道在看向虚空中的何物,“我知道,”他自嘲的笑了笑。
“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困死在这里,左相想要摆脱那位的控制,想要走出去不好吗。”奚言坐到他旁边,他自己就被困锁在神殿中,所以能够理解左相他们的想法,一直被人控制着,连走出去看看的自由都没有。
“伟大的知者大人,您觉得您每三十年发布的预言,那些国家真的愿意接受吗?”湛云漪喝了一口酒,“知道自己的结局却无力改变呵,凉川偏安一隅是唯一不听从预言的国家,作为代价那位和神定下契约不再让凉川干预外界的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但是左相和女君却妄图打破契约,将灾祸引到凉川。”
奚言沉默了,眉目低垂,这是他未曾想过的,他从来都认为预言是神的恩赐,也想象不到会有人不愿意受到预言,而且,对于凉川背后的圣尊,他仍充满疑问,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不惜与先神对立也要将自己劫出来,难道是为了天镜?
“我觉得都不对。”但是奚言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外面那些国家困于天镜的预言,而凉川则在圣尊的控制下固步自封,这两种本质上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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