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姜是郁容那边看得和眼珠子一样的小少爷,没问过长辈,即使是他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贸然开口定他辈分的。
傅琛听他这么说,脸色当即变了,他也是这海城顶尖圈里的少爷,结合郁容的态度,如何想不到传言里江家那个从小养在国外的小少爷。
他也是能屈能伸,知道自己这会儿闹了笑话。立马端正姿态,正正经经地道了个歉,“是我没长眼,您别往心里去,对不住了,郁容哥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了吗”然后脚底抹油就跑。
人走了,郁容立马自江姜身前侧开半步,江姜看着地上两人鞋子突然间空出来的距离,歪歪头:“郁容,不至于吧!”
郁容无视他言语间的轻佻,脸色冷漠,皮笑肉不笑一抬唇角,撂下一句“人前就算了,人后郁某确实当不起你这声哥。”就要走。
江姜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脸上的神色也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他轻轻吸了口气,下一秒就整理好了脸色扬声道:“郁容……”
郁容的脚步轻轻一顿,但没有完全转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大半陷没在转角的阴影之中,那张线条凌厉锋锐的脸在光影下越发完美得像一尊雕像。
江姜站在原地没有动,“对不起。”
“我向你道歉,也向齐凯言道歉,当时是我出言冒犯了。”
这下倒是换郁容有些意外。
按岁数他拿江姜当小孩看,可按辈分这得是个小祖宗,怎么看都有在人前横着走的资本,骄纵些都不算什么毛病,没被养成个混世魔王都算祖上积德了。
他却着实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这样一种性子。
“我那天也是突然发觉你有……男朋友了,一时接受不了才……总之对不起。”
“我不该这么说。”江姜的话说得陈恳。
如果说原来郁容对这个人的态度是厌烦的话,此刻却不免有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地飘飘然起来。
男人么,一个人在你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着他对你喜欢。
甚至委曲求全,且还有张那样一张出挑的脸,又是这样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不凡出身。
——虽不至于想入非非,真得动些心思,但是态度确实是无论如何冷不起来了。
第4章
江姜虽然念的是纯艺,但却不像郁文玉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
他多少了解些,虽称不上精通,却也都能接上话,有些观点因为角度的原因还挺新颖。倒是叫郁容更加刮目相看了些。
郁容没掩饰自己脸上的那一丝欣赏,江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骑在马上侧头冲郁容眯了眯眼,“说来你可能不信,妈妈当时想让我走父亲的路呢,不过我没答应。”
虽说江家对外把江姜的生世瞒得很好,但郁容对于其中底细还是了如指掌的,自然也清楚江姜那个身为R国外交高官的父亲。
郁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
江姜却是一脸奸计得逞,笑得像只狐狸,“因为喜欢你呀,万一你也看上我了,我要是在那里边,被人里里外外盯着多不方便呀。”
人是很难拒绝这种狡黠却又不过界的示爱的。
“小孩儿想得挺美啊?”郁容果然只抬着下巴尖斜斜睨他一眼,话仍旧说得随便,但神色全然没有江姜第一回 表白时的厌恶了。
江姜也不觉得被下了面子,他辈分高但年龄小,此刻倒乐得见郁容拿自己当晚辈看待,吐了吐舌头,“可惜呀计划赶不上变化,晚了一步,我要抱憾终身啦。”
“你和齐先生怎么认识的呀?我让手底下人打听,说你们在一块儿八年了。”江姜也是坦诚,半点没避讳自己让人查齐凯言的事。
郁容和他一路到了阴凉地,他翻身下了马,靠在树干上上下打量了眼同样娴熟落地的江姜,动作伸展间,紧窄的腰线与翘挺臀部间深深的凹陷被衬衫和皮带勒了出来,他应该平时不怎么运动,仍旧是摆在那里就透着稚嫩诱惑的少年身量。
郁容移开视线,“你的人没告诉你点别的什么?”
郁容知道自己当年闹得多疯,也没觉得能堵住悠悠众口。
他也不在意,背后嚼舌根的到了他面前谁又敢多放半个屁。
“他们想说呀,但我没听,我想自己问你嘛。”江姜软绵绵地说。
郁容嗤了声,显然不信。
“好吧……文玉说的版本我不信。”江姜痛快地卖了队友,“他说齐先生是狐狸精转世,勾引得你晕头转向。”
“我又不是没脑子,能信他。”江姜扬扬下巴,透着一股天真义气的小得意,比之亚洲人更加白得耀目的脸蛋在阳光下白得透了一点粉,灰色的眼瞳养得那对黑珍珠受不住日光猛烈收缩了一下。
被这样一副皮囊欢喜簇拥着,即使是郁容也不得不承认是十分赏心悦目的一件事情。
郁容是知道郁文玉的德性的,对于这是他说出来的话毫无怀疑。
不过郁容也不觉得有什么,郁文玉愿意在齐凯言面前做做姿态就行了,毕竟是自己亲弟弟。
“你们真是高中同学,初恋呀?”江姜追问,显然不依不饶。
郁容向来是很乐意和朋友分享自己和齐凯言情史的。
只不过他说出来的版本和郁文玉说出来的版本的可信度没什么区别。
——一个主观恶化过多,一个主观美化过多。
唯独可惜的是基本上能称得上他朋友的人都是那段时期的见证者。
实在容不下郁容这位历史发明家胡编乱造。
此刻是终于来了位白纸一张的听众,郁大公子当即挺直了腰板,他语调刻意保持着冷淡和克制,“不算吧,不过言言倒是说我是他初恋。”
江姜好似听得入神极了,等到郁容三两句话带到几年前郁家那场闹剧的时候,江姜的指尖微微陷入了掌心,他脸上仍是那一副讨人喜欢的倾听神情。
但是口腔里却因为骤然咬合,紧绷得过了头的牙关而沾染上铁锈气息。
郁容说得轻描淡写,江姜听完脸上露出羡慕又夹杂着强行掩饰过去的落寞,他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男孩子转着手里的马鞭,半真半假地玩笑,“早点给我判个死刑,我好去发掘别的森林呀。”
郁容扬了扬下巴尖,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他一边眉梢挑起,带着一丝傲慢的气声,“准了……”
但随后郁容就想到了前两天齐凯言对自己父母的又一次回避,一丝不悦在眼底一闪而过,却清晰至极地被江姜捕捉到。
江姜刚想借题发挥,可还没张口,郁容就掩饰了过去,他话锋一转,“言言他又不像你,他事业心重,总还要再打拼两年。”
——言言又不像我。
江姜的舌尖玩味地抵上了齿尖,他反反复复地品味了一遍这六个字。
郁容则好似全然没察觉自己话里下意识的关窍,低头专心调整着手套的搭扣。
郁容那日出门前踩了自己之前埋的雷,又把人按在桌子上折腾,弄得齐凯言的腰被桌沿磕出了一大片青紫,他自觉理亏,在齐凯言面前小心翼翼了小一个礼拜。
到后来倒是齐凯言先受不了了。
齐凯言的新老板要带他出一个长差,他换了工作之后在家里的时间比被郁容折腾没了的那一份更短,看着郁容一副有气没地撒只能自己吞回去的样子,齐凯言是有些抱歉又觉得好笑。
齐凯言揉了揉郁容的头顶,吧唧亲了一口男人的眉心,目光眷恋,“郁容半个月而已很快的,回头我请假我们出去旅游嘛。”
在外人面前高冷雍容非常的郁容,此刻神色却是软得像是一汪湖,衬得他鲜明凌厉异常的轮廓越发英俊慑人。
饶是齐凯言和他在一起了8年,此刻被这样一个英俊的男人如此深情而温柔地看着,也不由红了脸。
——更别说,当年他对郁容的迷恋,就是肤浅至极地从外貌而始的。
齐凯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向来冷淡的脸上笼着一烟薄绯。
郁容偏偏就喜欢他这幅样子,凉浸浸地一块儿冰,落在自己手里就成了软黏黏地小凉糕。
他是恨不得把人当场锁家里,一辈子别出门让人瞧见,只是到底当年齐凯言那副毅然决然、心碎欲死的样子实在骇到他了,郁容天上地下没怕过什么,唯独是不敢碰当年的那些破事,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戳到齐凯言那一点的。
郁容把头埋在齐凯言柔软的颈窝里愤愤地吸了两口熟悉的气息,他皮肤白,但是不薄,留下的印子总是好得很快。
郁容有意无意弄出来的痕迹总是过了一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那块完美无瑕的软白皮肉,揉了一把怀里人的腰身才不情不愿地放了人。
“路上要注意安全,别……”然后在齐凯言的目光下撅了撅嘴咽了回去,“少喝,少喝还不行嘛,你胃又不好,意思意思得了,尤其别给人挡酒。”
齐凯言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撅着的嘴,“知道啦知道啦,谁敢灌我酒,我就把咱们郁大公子掏出来,对吧。”
“我要走了不然要误机了,你要注意三餐,不要老挑嘴,也不要懒得吃就不吃。”
“诶小齐。”齐凯言托运完行李,迈入休息室的大门就被一个高挑的中年男人叫住了。
那个男人看上去约摸三十五六,一身浅灰西装,长得不算惹眼,但气质精干穿着得体,很有些沉稳气势。
“秦总……”齐凯言应了一声。
秦悸递给他一杯冰美式,语调放松亲近,“上次那个项目你带的不错啊,大老板都和我问起你来了。回头这个项目结了你和我去跟大老板吃顿饭。”一边亲自给齐凯言拉开了一侧的小沙发。
齐凯言道谢后与他一道落座,又说:“那我就先多谢秦总抬举了。”
秦悸喝了口咖啡,一笑,“别秦总秦总了,生分,我虚长你五六岁,叫我秦哥就行……”
“小齐你今年刚刚三十吧?我记得你九零年的。结婚了没有啊。”
齐凯言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上下摸了摸潮湿冰冷的杯壁,“还没呢。”
秦悸啊了一声,眼神有些促狭,“那就是还想再玩两年。”
“哪里……”齐凯言失笑,他一向不在外人面前替郁容。
倒不是介意性取向或者郁容的身份,只是觉得没必要。
秦悸把空杯放在了路过的服务员手中托盘里,感叹了一句,“现在年轻人也别太早结婚,你看我就是活教训。单亲爸爸不好当哦。”
齐凯言皱了皱眉,他工作和生活向来分得开,秦悸现在的话题对他而言过于私人了。
秦悸见他沉默,笑了笑抱歉道:“你看你看,是我不好。”
随后秦悸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工作之上。
但齐凯言一向敏锐,他入职以来与秦悸共事两个多月,对他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很是欣赏,两人也磨合的不错,秦悸对他向来是老板对属下能力的欣赏,带着点前后辈的意思。
交往尺度一向掌握的很好,今天这一出越界可以说来得莫名其妙。
饶是齐凯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冲着郁容来,秦悸话语中好似全然不知。
可若是说冲着自己来,齐凯言实在不明白秦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
来了来了
第5章
海城刚刚下过一场连绵的细雨,玻璃外应当是潮湿而清凉惬意的。
可惜这一切都叫混凝土和玻璃隔绝了,生生圈出一方恒温恒湿的所谓最适合人体的空间。
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蜷缩在柔软的床上,厚重的被子胡乱压在身上,那人睁着眼,看着窗外最后一丝天光湮灭在地平线之下。
他的眼睫因失望而微微抖动,像是濒死的蝶翅。
几十个小时的被迫清醒让他的眼球和精神都疲惫不堪,可巨大的惶恐而导致的神经紧绷使得他难以入眠。
——该吃药了。
他的理智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
江姜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用力闭了闭眼,一滴酸涩而至的泪珠被挤了出了,垂在眼尾的眼睫上,欲堕未堕。
他趿着酒店拖鞋,裹着松垮浴袍下了床,居家裤显然大了一码,推推叠叠的攒在脚跟。
他将另一个不允许酒店帮忙整理的行李箱打开,从折叠整齐的衣物下方拿出了一个明黄色的看上去像化妆包一样的包裹。
拉链上缀了一个可爱又幼稚的小黄鸭,但拉开拉链,里面装的却是几十个透明的分药盒。
江姜就这么捧着小包坐在地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实在太累了,太想堕入温热的黑暗中睡上一觉。
可那是治疗心理的良方,亦是剥夺他艺术天赋的毒药。
因失眠而比往日越发激烈的心跳像是在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他终于伸出手,各形各色的药片平躺在他苍白柔软的掌心。
蓝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方形的,圆形的,片状的,大大小小七八粒。
他静静的看着那些药片,过了一会儿,猛地收紧掌心,缓缓起身,空着的手自虐般地狠狠抓了一把头发。
步履拖拉地拽着他的灵魂一路走到会客厅,路过吧台,纤细的指尖轻佻地勾住了水晶酒瓶的盖子丢到玻璃托盘里发出一声脆响,惊得他战栗了一下。
江姜一口把药片吞进了口中,就着酒瓶里剩了一个底的烈酒,一口气吞咽了下去。
干涩的药片混合着辛辣的酒液不仅没有变得顺滑而易于吞咽。
反而更大的刺激了脆弱敏感的喉管,带来了激烈的呕吐感。
纤细修长的指尖用力地掐入了沙发背,酒瓶在地上碎成一片。
江姜精致苍白的额角上青筋暴起,他扶着沙发背整个人蜷缩痉挛起来,剧烈的,犹如抽搐般地干呕呛咳着,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大脑里一根筋像是正在被剧烈拉拽着的突突直跳,疼痛从后脑勺直射眼眶。
他蜷缩在宽大的沙发背后的地毯上。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那磨人的眩晕感与疼痛,逐渐顺着神经末梢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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