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人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都买来看看,不多日便在要好的圈子里传开来,后果然传至何长安何长君两兄弟耳中。
两人慕名而去,也花钱买了一份回家专研。
这日不巧,被何长春看到,拿起试题连连慨叹,“妙,妙!这人恐怕还真是朝中有人,这试题竟和猜的差不多!”
何长安别他一眼,将他手里的纸张抢下,“你懂什么?滚回去读你的书去,少在这里碍眼!”
人走后,他倒有八分信了,何长春向来刻苦,人也聪明,若他也说真,大概是八九不离十。
谁知转头,这阵风言风语便传到礼部侍郎耳中,这位大人将信将疑,见坊间传闻如此厉害,便也乔装去买了一份,一看不得了,□□道试题中,果然中了四道!
礼部侍郎先将此事上报圣上,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是谁走漏的风声,一并连那些买题的学子亦要重罚,可法不责重,只说别人便罢,唯独在朝为官的大人之子,须得重罚。
一来二去,此事便扯出了何长安兄弟。
那日何从抚才下朝,便叫了兄弟二人过来问:“最近风传的买卖试题之事,你二人可有参与?”
何长安观他脸色,自然不敢应承,“什么试题?儿子不知,最近都未出门,只在家苦读。”
“你还不认?”何从抚冷眉以对,扔下一张纸,“你仔细看看!这上头都是所有买过试题的官爵人家子弟,圣上已经下令彻查!你个畜生,平日不思读书便罢,现在还要连累我!跟你母亲一样的愚蠢!”
何长安抖抖嗖嗖捡起那张纸来细看,上头果然有他兄弟二人的名字,只觉大事不妙,连连追问:“父亲,圣上可有说如何处置?要说买这试题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能重罚罢?”
“幸好彻查下来礼部并未漏题,大概是的确有人押对了题而已,圣上这才消气,只说重新再出试题,只是还要从这些个官爵子弟里提出一个两个来重罚,以儆效尤!”何从抚背转过身去,显然气得不轻。
何长安这才安心下来,连向他父亲鞠躬,“儿子最近一定不出门惹事儿,只安心在家读书!”
可知他不想找事儿,自有事儿找他。圣上下令要揪出个把人来以儆效尤,刑部为此犯了难,提谁都不便,到底都是同朝为官的大人,左右谁也不能得罪,可圣上下令,又没有法子。
眼见愁眉之时,有人密报,说何家嫡长子何长安,一直以父之名向地方官员索贿,已有三年,并附上一应往来证据。
这刚犯难,就有人撞了上来,一下便解了燃煤之急,况且何从抚虽重为从三品,却家世根基不深,也不怕得罪了他,正好拿他儿子开刀!
如此,刑部整理罪证一一查证后,上报朝堂,一时朝野振动。
圣上震怒,下旨处罚,“念何从抚尽忠朝堂过年从轻发落。何从抚教子无方,降为从四品光禄卿,按受贿数目充其家产。其子心术不正,不宜在朝为官,一生不允科考入仕。其余一律牵涉地方官,按律法处置。”
何从抚险些气死过去,回到府里先叫人狠狠打了何长安何长君一顿板子,更是心狠道:“下个月我写下休书给你们母亲,你们二人收拾收拾,一齐跟你们母亲回江宁去,永不许上京!”
何长安痛得龇牙咧嘴,从藤条凳上扑下来,保住他的腿连连哀求,“父亲,是儿子错了,望父亲不要如此心狠,我们可是您嫡出的儿子啊!”
“哼!嫡出?你这品行,可休要再说是我儿子,免得被你连累得抄家灭门!”何从抚将他冷冷踹开,“去了江宁好好思过,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可别叫你们母子给我断送出去!”
“父亲!儿子再也不敢了!求父亲宽恕这一回罢!”何长安一面嚎啕大哭一面求,然而何从抚只留给他一个冷漠背影。
这场漏题风波总算在月底得已平息,闹得大京城沸沸扬扬,梁锦自然也得到了消息,闷在家里笑了半日,又当笑话儿似的将给何须问听。
何须问沉默半晌,对他说:“我想回去看看。”
见他面色似乎不大好,梁锦立马端正了,“怎么?你难不成同情他?”
“到不是同情他,他也算咎由自取。”他将脸色缓和,把怀里的梁桭递个奶妈后,与梁锦在榻上对坐,“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父亲。”
“……原该去的。”梁锦抓住他的手,“只是我陪你去,你们家那个财狼窝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好。”何须问淡淡垂眸。
许久不回何家,这府里似有凋零之色,从前许氏种下的那些娇艳花朵早已枯萎,她被关押,府里也冷清了许多。
何须问带着梁锦一路走,一路观察着久违的景色,行至何从抚院中时,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坐在上,发髻也梳得一丝不苟。
两人按规矩行礼后,何须问朝梁锦使了个眼色,“你去厅里等我罢,我一会儿就来。”
梁锦依然辞过何从抚,他刚退下,只见何从抚随手指了跟折背玫瑰椅让何须问坐下,“这是就要走?……你许久不回来,也不留下来吃晚饭?”
“家中还有幼子要照料,就不吃了。”何须问在下坐下,离着不远朝他望过去,竟发现他鬓边略有白丝,心里叹息。
何从抚抖抖衣袍,也朝他望过去,“我听说了,梁大人要将三房幼子过继到你名下,这倒很好,你也算有了根基,也叫我能放心。”他沉默片刻,猝然又说:“你母亲在天有灵,也能放心了。”
“父亲,”何须问轻轻开口,小心试探,“真的要将他们都赶走吗?留下来陪您不好吗?”
“……我不要人陪。况且还有长春和你,还有凤儿和那小丫头,你奶奶和你太爷,一家子还有那么些人口,都陪着我呢。”
他一一数出来,人口的确不少,却听着叫人觉得落寞。何须问不再多说,只是淡然与之对视,“我听说了家中变故,特意回来看看,此事没有牵连到父亲,看来于您的仕途也没大碍,我便放心了。”
何从抚摇摇一笑,缓缓点首,“你越大越像你娘了,长得像,行事作风亦像。她当年也惯会说好听的话儿哄骗我,其实半点没把我放在心上,我于她,于你,都不过形同虚设,她未曾当我是她的夫君,你也未曾真心当过我是你父亲。”
何须问听得心惊了一下,面上只扇了两下睫毛,“您也从没尽过当父亲的职责,您忘了?”
“呵呵,我没忘。”何从抚坦然以对,“可我不是只对你,对谁都这样,你别怪我偏私,我实在无私可偏,年轻的时候,我心里只有你娘,你娘死了,我心里就只有我自己个儿,谁我都不偏。这些年,一见你就让我想起你娘,想起她的笑,她的好,她对我的另眼相看,可转眼又想起她骗我,她负我,她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每每我百转千回心里抽得疼,故而不敢多见你,你别怨我。”
“我不怨您。”何须问撑着膝盖起身,“我该回去了,您……保重,家里还有三哥在呢,三哥人好也聪慧,秋闱必定是会高中的,您只管放心。”
何从抚也跟着起身,堪堪看着他,“不吃了饭再走哇?家里方便,随便吩咐厨房一声儿就是,你把姑爷也留下一起吃了再回去罢,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不了,家里还在等呢,况且他也要回去用功。父亲留步罢,不必送。”
两座府邸搁着三条大街,可这一走,总不知他猴年马月再来了,何从抚生出一点不舍,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颗心又沉下去,仍旧坐回去,面上看着还是透着股薄情寡义。
这厢出了何府,梁锦便眼巴巴的瞅着何须问,心里左右放心不下,搂着他在马车内宽解,“这也没什么,你若放不下,回头我们常来就是,既有姻亲在,我也当他还是我的长辈,回头见他,仍旧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就是,我心大,你倒不必考虑我。”
“我没有放不下,只是有些感慨唏嘘,没事倒也不必再来了。”他用胳膊肘推了梁锦一下,“你坐远些,热死了。”
“又嫌我……”
梁锦不得不挪动一下,离他远了几分。
第65章
下闱
摇摇晃晃到了西面角门儿,远远见另一辆马车架来,白芫笙从车上打帘子被人扶下来,抬眼一见这夫夫二人,当即有些尴尬,“表哥和嫂君也出门了?”
梁锦闷不做答,抬腿往里走,白芫笙只得跟在何须问身边,何须问见她胆色颇大,倒有些佩服,想着过问她两句,“你在后头,可有没有人为难你?”
“下人们都挺客气的,”她展颜一笑,稍又垮下脸来,“就是那个谭青瑶,回回遇着了我跟她招呼,她都扬着个下巴不理人,像是我哪里得罪了她似的!”
“你别放心上,她原是官家小姐,又是老夫人的娘家亲戚,本就有些孤傲。”
“不是听说她家败落了吗?还摆着千金架子给我看?”
见她撅这个嘴满大不高兴,倒是直言直语,把何须问看得一乐,招呼她赶紧回去吃饭歇息,这一招呼,又叫她落了个大红脸。
至秋,梁锦被他父亲压着发奋起来,日日都在房中苦读,翻来覆去还是那几本,早已被他刻在脑子里了,他实在是无趣,回回要叫何须问坐在边上陪他,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梁锦闲谨慎叮嘱:“我这次下闱一连三天,出来不得。我不在你可仔细,别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我会招呼好华浓云裳,仔细查验厨房送来的每样东西,你也别轻信别人,叫我放心,知道吗?”
“我知道,你只管安心做你的文章,”何须问卷书淡笑,“别记挂我,千万一门心思扑在试题上,我这里能有什么事儿?你不过三日就出来了。”
“那可保不准!”梁锦见他不当回事儿,心里更急,“我上回走才多少日子,你就出受了这一遭罪!现如今见你走路我就心疼,悔不该搁下你往洛阳去,可眼下没有办法,科考我不能不去,心里又十万个放不下,我的小祖宗,你当真要留心些,遇事儿就去找母亲,别一味忍着不计较,你可听见了?”
何须问见他还是如此,难免也郑重起来,“你只管放心,我这几天跟谁也不说话就成了,离他们远远的。况我已久不见老夫人了,她老人家应当不会来找我的茬儿。”
这下可给梁锦敲了个警钟,“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我还得去跟母亲嘱咐嘱咐,再去求求奶奶,万事只等我回来再说!”
梁家三子皆是头回下场,府里上下众人都忙,找人卜算出门的时辰、打点车马线路,准备能带入考场的吃食。临行前,三人先在祠堂赐过祖宗,又聆听了老太师的教诲,才去同老夫人李氏等女眷辞行。
梁锦趁人走后,单独留下与老夫人求情,“奶奶,我就求您一个事儿,可千万别再刁难须问,否则我在考场心也不定!”
老夫人皱出满脑袋细纹,棱他一眼,“我先前既然答应你,就一定做到,你瞧我这些日子哪里为难他了?你真是个没良心的,枉费我疼你这么些年,临行前倒在我面前摆着一出!”
“孙儿不肖孙儿不肖!”梁锦急急跪下,往地上磕了个响头,把老太太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心,我应承你,就算他犯了天大的法,我也只等你回来处置就是!”
梁锦急忙又磕了一个,“谢谢奶奶!他是孙儿的命,他要是出了半点儿差池,孙儿早晚也活不成,他若能好,孙儿必定给奶奶考个功名回来,绝不让奶奶失望!”
“行了行了,你快去罢!”老夫人拧着眉连连挥动帕子,“别叫我看着碍眼,赶紧去给我考个解元回来!”
这厢梁锦退出去,何须问便从廊下迎出来,“赶紧走罢,我送你到入闱。”
“你怎么也起来了?我还说不吵你让你多睡会儿呢,你天天叫梁桭那小子绊到很晚,昨夜又叫我折腾了好一会儿。”
何须问瞪他一眼,把他瞪得哑然失笑,“那你先送我,回来再睡会儿午觉。”
到了贡院,乌压压好些人,每个学子里里外外都围了一圈儿,承载着每位家人厚重的期待,只待一跃龙门,鸡犬升天。
何须问将梁锦送到队伍末尾,拉着他的手,先是沉默,后轻轻叮嘱,“你别想太多,若是不成,再等三年就是。”
梁锦挑着眉,嘻嘻乐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别怕,尽人事听天命嘛,就算不中我也照样入仕。”
两人依依不舍的说着话儿,远远见余家的马车驶来,梁锦挑目望去,只见余岳风下车,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岳风!这儿!”
余岳风朝他跑来,眉开眼笑地在他肩头一拍,“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你可好?”
“我还那样,怎么不见岳阳?”
“我父亲不让他来,就怕他和傅成碰头。”余岳风怅然垂眸,“我父亲就是那性子,看着是毫无转圜之力了……,你可别告诉傅成,免得他分心。”
“我懂。”
唏嘘中,又迎来傅成,眼见傅成又瘦了一圈儿,比前些日子更见颓唐。他才从车上下来,便拉了余岳风到一边去打听余岳阳的境况,梁锦在一边儿看着唏嘘不已。
考生入场,时辰一到,贡院便关门贴封,何须问又驻足看了一会儿,直到林鸿上来劝他,“少夫人先回去罢,我们几人留在这里支应就成。”
何须问这才跨上马车,一路打到回府。一想到梁锦三日不在,心里空落落的,后又笑自己,不过三日而已,待他出来时,还上这里来接他。
回去后,他连梁桭也不去抱了,坐在屋里懒懒的,时下天已见凉,华浓找了件轻纱氅衣给他披上,坐在下头与他说话儿,说了好几个笑话也不见他展颜,众人便讪讪地,只劝他去午睡。
晚间,李氏差人过来叫何须问去那边院儿里用饭,他醒过来,梳洗一阵,自往那边儿去。
只有李氏一人在桌前,摆了七八碟子菜,飞禽走兽无一不有,招呼他坐在身侧,“锦儿一下闱,我猜你没有心思好好用饭,故而叫你过来跟我一起用,今日朝中引着科考的事儿忙,你父亲和爷爷也不在家吃,我也怪闷的,你就陪我一道吃罢。”
50/64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