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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林宵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发烧了吗？”
齐元小时候身体不太好，跑医院是常事，长大了之后也没好到哪去，生活习惯一塌糊涂，身体素质十分堪忧，常常会因为休息不足淋巴结发炎，要是再臭美少穿了点，发烧也很正常。
他的手刚碰到齐元的脑袋，齐元就疯狂摇头，几乎摇出了残影，摇完了把被子呼啦一声盖在脑袋上，闷声闷气地说：“没有。”
林宵北把被子掀开，耐着性子问：“那你怎么了？”
齐元盯着林宵北看了几秒，一脸抓狂的表情，起身把他往外推，“你出去！我要睡觉了。”
与此同时，齐元的肚子传来了响亮的叫声。
“你今天吃了几顿饭？”
“我吃几顿不要你管。”齐元继续推他，“出去！”
“你以为我很想管你吗？”林宵北微微皱眉，“你把自己折腾病了——”
“我都说了不要你管！”齐元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居然硬是把他推了出去，然后火速反锁了门。
林宵北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求着齐元开门的一天。
他敲了半天，齐元就是下决心装死，林宵北也烦了，心想你有本事就把自己饿死，转身回去自己房间不搭理他了。
晚上十二点，林宵北刚刚准备入睡，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他推开门，发现齐元蹲在客厅的小冰箱前面翻吃的。
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他看出来齐元这几天是真的状态不对，平时精得像个猴，这会儿他站在后面看了半天也没被发现。
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齐元咬了一口，皭皭嚼，咽下去，又灌了一口牛奶，然后突然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思。
林宵北实在是很好奇他到底怎么了。
他那个脑袋，也会认真思考问题吗？
过了半天，齐元“呜”地一声，两只手抱着脑袋，把脸埋在了膝盖上。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林宵北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齐元吓得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你到底怎么了呢？”林宵北蹲下去：“出什么事儿了？”
齐元的眼睛都没平时那么亮了，他好像被一团湿答答的雾气笼罩着，平时总是翘起来的一缕头发都乖乖地趴了下来。
林宵北突然发现他挺瘦的，虽然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不胖，但齐元还是比别人瘦了一圈。
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林宵北对他的厌恶突然就没那么深了，他不得不承认，齐元有时候（频率极低）也是很可爱的，比如说他闭嘴的时候。
“我好像生病了。”齐元蔫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生病了？是哪儿不舒服吗？”林宵北拿起他手里的牛奶放在一边，“别喝凉的了，我给你煮点面吧。”
他煮了碗方便面，齐元乖乖地坐在桌子前面吃，吃完了，齐元看着他，他还以为齐元要和他说说这几天到底怎么了，没想到齐元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哭丧着脸趴在桌子上，两只手在头发上揉来揉去，抓狂地说：“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哥，我要完蛋了……”
林宵北没看出来齐元嘴还挺紧，就算这样了他也没对自己说实话。
那天之后，齐元的表现正常了一点，好歹可以按时吃饭了，上课的时候走神也没那么明显，不过考试成绩越来越差，堪称一塌糊涂。
这一次齐元没有像上次那样哭天抢地，而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把卷子叠得整整齐齐，扔进了垃圾桶。
这段时间林宵北发现自己的生活得到了质的提升。
齐元不会天天发消息来骚扰他，不会缠着他打游戏，更不会做各种莫名其妙的举动给他添麻烦，甚至会有意地避开他，好像突然开始喜欢独处。
林宵北觉得人类的本质就是犯贱，他被齐元纠缠了这么多年，突然得到了自由，居然觉得有一点不适应。
当然，只是一点点。
他发现自己多出了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晚自习之前还能个同学一起打个篮球什么的，看齐元天天无精打采的，人都瘦了一圈，心想让他跟着打打篮球也不错。
可齐元好像铁了心和自己的床一起过到地老天荒。
“不去。”齐元抱着枕头说：“我不喜欢打。”
“你怎么又不喜欢打了？”林宵北说：“之前不是很喜欢打篮球耍帅吗，还有女生给你送水。”
“谁给我送水了！”齐元猛地起身，“你能不能别总是进我房间啊？出去。”
林宵北：“……”
篮球打到一半，林宵北和同学准备一起去买水，同学指了指不远处：“那不齐元吗。”
一中的绿化做得很好，放眼望去满目都是绿色，还种了不少的玉兰花，空气里都是好闻的植物气息。
齐元站在花丛旁边，手里攥着一瓶水。
有风吹过，掉了满地的花瓣飘起又落下，齐元的头发上掉了一片细长的柳叶。
路过的女生都会回头看他一眼，他却有些紧张地看着林宵北。
“找我来了吧。”林宵北随手撩起短袖擦了擦汗，往齐元的方向走过去。
没想到齐元发现他看见了自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睁大了眼睛，然后非常生硬地转了个身，走掉了。
还像个奇怪的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
林宵北觉得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无论是为了什么，他都必须和齐元好好谈谈。
当天晚上他特意赶在齐元之前回寝室，避免他又把自己反锁在门外。
齐元背着书包回到寝室，面无表情地抽出一本书，看了三秒才发现自己拿倒了。
“我要学习了！”齐元晔啦啦地翻书，“你自己不学习不要拉上我。”
“齐元。”林宵北起身，把他的书拿走，“你今天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齐元的脸皱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啊！”他崩溃地说：“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可林宵北的表情明显在拒绝。
“啊啊啊！”齐元简直要烦死了，他像个钻洞的土拨鼠一样抱着林宵北的腰，把脑袋顶在他胸口，“哥，我睡不好！”
“失眠了吗？”林宵北拍拍他的背。
齐元把头抬起来，可怜巴巴地说：“不是，我整天做梦……”
“做梦？”林宵北一头雾水，“梦到什么了？”
齐元的头发被他抓得乱七八糟，把眼睛一闭，他绝望地说：“我整天梦到你亲我……”
第5章
“我整天梦到你亲我……”
林宵北着实无语了一下。
“是因为那天的事儿吗？”他说：“我那天是气糊涂了咬你一口，你怎么还整天梦到我亲你啊？”
齐元低着头，不说话。
“行了。”林宵北揉揉他的脑袋，“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别整天胡思乱想，收收心，小心到时候真考不上大学了。”
“哦。”齐元乖乖点头，“知道了。”
“我回去了？”林宵北起身，“这回的卷子用我讲讲吗？”
“不用。”齐元伸出一只手去拿参考书，慢吞吞地说：“我自己看看就行。”
林宵北走了，齐元脱了鞋，趴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没有。
其实他早就发现自己对林宵北的感觉有点不正常。
齐元的爸离过一次婚，和前妻没孩子，再婚半年不到，齐元就出生了，夫妻俩都忙得没时间陪他，只能惯着，惯的齐元无法无天，好像默认齐元觉得世界就应该围着自己转。
但他知道根本不是这样的，要是世界真的围着他转，就不会让太阳落下去，他小时候怕天黑，就算是开着灯也觉得床下有东西爬来爬去，吓得抱着枕头哭，哭得嗓子肿了，保姆也不过来哄他。
他知道保姆听见了，但是她假装没听见，这也是世界不围着他转的证明之一。
林宵北是第一个愿意把他抱在怀里哄的人，他睡不着了就跑去找林宵北，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哭。他特别喜欢哭，因为哭是最直接的发泄方式，生气了哭，不高兴了哭，人长了眼睛就是要哭，要不然什么都憋在心里，岂不是要憋死了。
林宵北有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有点扎人，但是很暖和，把脸埋在上面哭的时候还能闻到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儿，后来林宵北长高了，穿不下了，齐元就要过来，天天抱着睡。
林宵北对他的好简直说不完，他丢三落四，忘性很大，林宵北什么都替他想着，买什么都会想着给他带一份，他生病了不爱吃药，林宵北也会哄着他吃，还有，不管他怎么作，林宵北都会无条件地包容和忍让。
他真的很依赖林宵北，甚至依赖到很遗憾自己是一个男的，如果他是个女的，那他肯定要和林宵北结婚的。
其实他刚才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不光会每天梦到林宵北亲他，甚至一闭上眼睛全都是那天的场景，林宵北抓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低下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齐元用力捶枕头，他怎么说的那么轻松啊，什么胡思乱想，这算胡思乱想吗？怎么让他说的好像全都是自己的问题一样啊！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做那种事啊！
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晚上本来是想装作没事人去给他送水的，没想到在他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害怕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只能赶紧转身走掉。
这样一来好像更丢脸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次，齐元逐渐冷静下来，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十一点半。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齐元把脸埋在枕头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说不定真的是想多了，睡一觉醒了就好了！嗯嗯，睡觉。
遗憾的是，睡一觉醒了也没好。
可为了不让林宵北起疑，他只能假装正常，其实他连刚刚吃过的午饭是什么味道都忘记了。
真的跑过去和林宵北说“哥我好像喜欢上你了”肯定是不行的，因为林宵北不喜欢他。
他有时候有一点点感觉，林宵北是在忍耐他的。
他也会讨厌自己吗？齐元不敢细想，更不敢拿这件事去试探他，要是他真的讨厌自己，那就完了。
本来这周末想和朋友出去玩儿的，试试不见林宵北，也许会好一点，没想到他爸突然回来了，齐元只好和林宵北一起回家。
说实话，齐元有点怕他爸，因为他小时候见过他爸打人，就在那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他爸打别人耳光。
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特别重，是侮辱，是惩罚，挨打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笔挺的西装，微微弓着腰，齐元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自己爸爸的脸。
“以后再这么不小心，我他妈就把你——”
后面的威胁是什么呢？齐元想不起来了，和死有关吗？齐元回忆了很久。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严重到要让他爸变成这样，他家不是做房地产的吗，难道是弄错了文件什么的？
如果只是弄错了文件的话，真的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可是这些疑问，齐元没有说出来过。
他不敢说。
不过他爸对他还是很好的，小时候齐元看电视，别人在弹钢琴，他伸手一指，他爸第二天就搬回来一架施坦威，即使他那时候完全不会弹。
也许是因为经常见不到面，每次见面都特别亲，齐元甚至已经能想象到流程了，问问他的学习，再问问生活，但是不管他说自己考了最后一名还是说自己又把别人打进医院了，他爸也不会生气，象征性地说两句，然后给他塞钱。
也不是没想过好好管管他，但齐元身体不好，总生病，又是那个脾气秉性，时间久了也就算了，自己的孩子到底还是心疼，非逼他成材，他也不是那块料。
齐元想的一点都没错。
齐颖和知道齐元整天不好好学习还到处惹事，也不生气，把齐元叫来书房，问他：“听你妈说，又把别人打医院去了？”
齐元点头，背着手不说话。
“你怎么每回看见我都这么害怕啊？”齐颖和把他拉过来，“放心吧，你妈已经骂过了，爸就不骂了，小男孩儿，脾气冲点正常，别让人欺负了就行。”
“爸。”齐元说：“你上哪儿去了，好像晒黑了。”
齐颖和一笑，“你想知道啊？不告诉你，等你放假了带你出去玩儿，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齐颖和起身和他比身高，齐元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眼前的这个爸爸和那个打人的爸爸不像一个人。
“钱还够花吗？”齐颖和问。
“不够花呀。”齐元瞥他手机，“我都没钱吃饭了。”
齐元的零花钱都是林远歌给，几百几千的，没了就要，齐颖和则是看心情给，心情好了给几万，心情不好给翻倍，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齐元经常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钱，前段时间给林宵北买东西乱花一通，真的没剩多少了。
“等会儿让人给你转。”齐颖和拍拍他肩膀，“去，把你哥叫过来。”
齐元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走了。
林宵北走进书房，关好门，看见齐颖和在抽烟。
他不太喜欢烟味儿，但是和对齐颖和的不喜欢相比，烟味儿已经无足轻重了。
对养父的感觉很复杂，他当然很感激他收养了自己，但是这个人的阴鸷，和偶尔流露出来的负面气息，让他实在是没法亲近。
“叔叔。”林宵北和他打招呼。
齐元总是一厢情愿地说“爸怎么怎么，妈怎么怎么”，但林宵北还是叫他们叔叔阿姨，在他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不用强迫自己改口，叫叔叔阿姨就好。
换句话说，不用强迫自己融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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