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浅才不相信他说的话,他选了一张稍微能看的,保存下来了。
“我们两个拍一张,好吗?”陈殇许忽然提议。
“好啊,有什么不好的。”苏明浅说。
陈殇许于是拍了拍他前面的一个涵国人,用标准的涵语说:“您好,请问您能否帮我和我的小朋友拍一张照片呢?”
苏明浅一点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在旁边戳他:“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学涵语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殇许微笑:“等会再告诉你。”
涵国人帮他们拍照。
陈殇许自然而又放松地搂着苏明浅的肩膀,两人亲密地贴在一起。
涵国人说:“你们还可以再靠近点,互相看着对方。”
苏明浅看向陈殇许:“他在说什么?”
后者眼眸深邃,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他说,让我吻自己的小朋友。”
第36章 高仿
孟遥找到苏明浅的时候,苏明浅正在安市本地的一家公司应聘。
他面试刚结束,领带有些松,感觉表现得不是很好。
戴上口罩的时候,苏明浅看见孟遥就站在他应聘公司的门口,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裹着白色的羊毛围巾,玩手机。
苏明浅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两年前的自己。那个被陈殇许纵容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现在苏明浅成长了,既知天高,也知地厚,还知道隐藏自己目光里的多余情绪。
他微笑着跟孟遥打招呼:“你好。怎么想到来安市?”
孟遥摘掉一只无线耳机,两眼弯弯,显得纯洁又动人:“我也来这家公司应聘,我应聘的岗位是法务,你呢?”
苏明浅简单地回答:“项目开发。”
这个岗位是放在以前苏明浅绝对不会去碰的,非常具有挑战性,也很累。但是他自从回到安市,突然就觉得活这么久,该走出舒适圈了。
当然,万事开头难,苏明浅这个开头明显没有开好。
“你收到HR的复面通知了吗?说是明天下午就复面了。”孟瑶一只手揣在口袋里,一只手晃着手机,“时间真紧。估计是很缺人了。”
苏明浅没有收到。这意味着什么苏明浅清楚。
苏明浅打起了精神,说:“祝你成功。我先走了。”
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孟遥忽然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
苏明浅侧过来的眼神中带着疑惑,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防备。
孟遥微笑,眼中充满了意味深长。他开口,用甜甜的嗓音说:“你很害怕我?”
苏明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你害怕我千里迢迢从海市跑来安市找工作,是因为许哥。”孟遥条理清楚地帮他分析,“你也害怕许哥在安市的家,有朝一日被我占领。”
“最重要的,你害怕许哥爱我。”孟遥歪头,眼睛如同月牙般皎洁,里面藏着狡黠与神气,“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他的个子比苏明浅稍微矮了一点点,所以苏明浅和他对视的时候,眼睛需要稍微垂下来一点。
苏明浅发现孟遥真的很像以前的自己。
简直太像了。
苏明浅也笑了,看着孟遥的笑容意料之中地淡去,开口说:“你说得不对。”
孟遥问他为什么。
苏明浅将自己的胳膊从他的手中抽离开来,回眸淡淡地说:
“不了解你的时候,我的确害怕过。但见过几面之后,我改变了想法。”
“因为你,”说到这儿苏明浅勾起嘴角,骄傲地说,“只是我的一个高仿号。”
苏明浅走了许久,孟遥才回过神,咬着手指吸了口凉气笑出声来。他低头噼里啪啦给丁北打字:
【陈殇许喜欢了这么多年,到底喜欢了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一分钟后丁北回他: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
苏明浅回到家,换鞋进屋。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生气。
他经过厨房的时候,看见苏达铭贴在墙上的柠檬黄便利贴,上面写:“下午四点回,一起吃饭。”
苏达铭毕业之后就在当地一家银行工作,短短几年已经干到了管理层。但是银行平时很忙,尤其是快年底的时候,加班加到凌晨都是常有的事。能四点钟回来,很明显是已经提前请好假了。
苏明浅不打算驳他哥的面子。毕竟这个家里真正关心他的不是苏妈,也不是苏爸,反倒是苏达铭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了。
这么一想苏明浅觉得自己真的生活在一个很奇怪的家庭。虽然母亲是亲生母亲,父亲是亲生父亲,可自己就像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多余人。如果不是苏达铭关心他,可能家里最后的一点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苏明浅换上家居服,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泡红茶。
热乎乎的红茶捧在手心里面,他还是觉得冷,于是就把暖气开了,钻进屋里去。
他的房间不大,好几个月都没人收拾,显得很乱。
苏明浅随手整理了两下,拿出投影仪放电影看。
电影画面一幕幕闪过的时候,他想起今天孟遥跟他说的那些话。
孟遥称呼他为训犬师。苏明浅不懂为什么。
下午四点,苏达铭回家,放下东西第一时间找弟弟。
他敲苏明浅房门,没人应。
苏达铭于是打开房门,发现苏明浅抱着一杯冷掉的红茶,正歪在床上睡觉,墙上还放着外国电影。
大大的一张床,苏明浅只缩在一个角落,显得异常娇小。
苏达铭于是回头问在他后面进屋的陈殇许:
“我弟弟在海市上学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种画风?”
陈殇许的目光落在苏明浅小小的背影上,眼中一瞬间全是温柔:
“不是。”他说。
苏达铭闻话暂且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
谁知陈殇许片刻将目光移开,又补充了一句:
“比这种画风还要过分。”
陈殇许以前还见过苏明浅坐俯卧撑做到一半睡着的。陈殇许回来见他趴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以为他晕倒了,很紧张。好不容易将他抱起来,结果半晌人苏明浅自己醒了,非嚷嚷着要继续做俯卧撑。
苏达铭:“……”
“怎么突然想要回安市?”苏达铭轻轻关上弟弟的房门,问陈殇许。
陈殇许在电话里说决定到安市的一家细胞研究所工作之后,苏达铭还以为他在开玩笑。
陈殇许当然没有开玩笑。陈殇许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他简单地解释:“我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做免疫项目。安市安静一点,我在这里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苏达铭根本不听他的解释:“是不是因为我弟弟?”
陈殇许抿起嘴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苏达铭说:“哦。那就是了。”
陈殇许还是不说话。
“其实吧,”苏达铭拍了拍陈殇许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把弟弟交给你我挺放心的,因为你比我会照顾他。但出于朋友的角度,看你被这个小混蛋折磨这么些年,我于心不忍。”
他假惺惺地说出这番话之后,陈殇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柔和的目光几乎能洞穿一切。
“于心不忍也忍了这么多年了。”陈殇许说。
不得不说陈殇许总能费最少的力气一针见血。苏达铭打心眼里佩服。
他从烟盒里揉出一根烟,递给陈殇许:“我只是有些担心。”
陈殇许接过烟,淡淡地问:“担心什么?”
“你知道的,我弟弟一身的坏毛病和极端的思想,都源自没有安全感。而你,是他仅有的安全感了。他所有的任性和娇纵,都是为了试探你的安全感牢不牢固。”苏达铭吸了口烟,又吐出来:
“老陈,我弟弟其实比他自己想的都要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苏:我担心你以后不要我弟弟了。
小苏:你敢!
老陈:听到了吗大苏?我不敢。
第37章 手术刀
苏明浅抱着红茶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红茶也凉到沉淀在杯底。
已经七点半了。下午睡觉就是容易一睡不醒。
苏明浅后知后觉想起他哥约饭的事儿,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出乎意料的,电话是陈殇许接的。
陈殇许简单地说:“你哥在我这儿,我和他谈点事情。”
苏明浅听后下意识就问:“哦。你们谈什么?”谈到苏达铭的电话都要他来接。
“谈点关于你的事。”陈殇许波澜不惊的嗓音中有股温和的味道,“小苏,你先休息一会。等会我来接你。”
苏明浅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些蛛丝马迹:陈殇许用的是“我来接你”,而不是“我和你哥来接你”或者干脆是“你哥来接你”。陈殇许等会儿要从他家把他接走。
苏明浅的心脏开始有加速的迹象:“你不会……”
陈殇许简单“嗯”了一声。
苏明浅直接从床上滑到地上去,蹲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呼吸。他想要尽量保持冷静一点,因为他不确定陈殇许跟他能想到一块儿去。
他试探性地问:“你懂我的意思吗?”
陈殇许回答:“懂。我想接你跟我住。”
跟苏明浅猜想的一样。
“我哥无所谓,可是我父母不会同意的。”苏明浅蹲在地上换了个手接电话,“你知道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把我接走意味着什么。”
陈殇许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苏明浅从他父母口中听到的万年不变的正面教材。苏明浅不想因为自己毁掉父母心中的那个完美无缺的陈殇许。
“没关系的小苏,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也什么都不要害怕。”陈殇许温润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一点也不失真,“我来就可以。”
一切,陈殇许都愿意为苏明浅担着。
苏明浅意识到,自己从小到大所有叛逆的事加起来,可能都没有接下来这件事大。而陈殇许在付出多年得不到回应的前提下,依然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苏明浅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差劲到他想哭。
他抠着木质地板,垂下头,用哽咽的声音说:
“哥,那你早点来。我好想你。”
-
另一头,陈殇许放下电话。
苏达铭察言观色,将大致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苏达铭觉得难办:“真要啊?”
不得不说,条条大路通罗马,而陈殇许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
陈殇许点头:“真要。”
“那你能回答我一个困惑我好久的问题吗?”苏达铭托着下巴问。
“你说。”陈殇许坐下,“回不回答是我自己的事。”
苏达铭翻白眼。陈殇许这人简直了,思维过于缜密,一个漏洞都不留。以苏明浅那点浅薄的小菜鸡修为,是怎么做到奇迹般地欺负陈殇许欺负这么久的?
反正苏达铭想从他那儿占点便宜,十分不容易。
苏达铭想了想,笑了:“我一心拿你当大哥,你却想当我弟媳?是这么个理儿吗?”
三秒的沉默过后。透过金属镜片,陈殇许斜睨了苏达铭一眼。片刻松了松颈口的领带。
在一个不苟言笑的人面前开玩笑,其实是有风险的。就比如此刻。
陈殇许平静地说:“我现在决定不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了。”
“哎别别别,”苏达铭赶紧变老实。因为陈殇许真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苏达铭说:“消失的那一年,你都去干什么了?”
苏达铭记得很清楚,陈殇许离开苏明浅之后,有一段时间曾经音信全无。而后又在一个日子里猛然出现在他视线里,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太奇怪了。
陈殇许想了想,大概清楚他所指的是哪一段时间。他说:“我出国了。”
“国外有个罕见的临床项目招募医学家,我和我的导师去了一年。”
隔行如隔山,苏达铭不太懂陈殇许的职业,不便细问,只能“哦”了一声。他欲言又止:“听说这一年,我弟弟跟别人在一起了。估计你很不好受。所以那阵子我逮着他就要把他骂一顿。”
陈殇许的头微微垂下,骨节分明的手转着手机,就宛如在手术台上转动锋利的手术刀。
他眉眼隐藏在黑暗里,让人看不真切。他说:“没什么不好受的。我已经习惯了。”
苏明浅跟乔祁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陈殇许将自己变成一个沉默的人。他在一个没有苏明浅的地方,慢慢淡化他对苏明浅的爱和心灵的依赖。
只是陈殇许没有说出来,这种类似于消极逃避的方式,其实是失败的。
因为他根本无法做到忘记苏明浅。一点也不。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逃避起到截然相反的作用,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屡次让陈殇许无法呼吸、浑身发抖。
陈殇许甚至无法专心握住手术刀。导师对他说:“你太累了,殇许。回去吧。”
陈殇许摘下手套和口罩,黯然离开手术台。他在下楼的时候几乎要摔下去,荧光绿的“安全通道”几个字不知何时变成苏明浅的名字,在他眼前不停晃动。他按住胸口大口呼吸,然而大颗大颗的眼泪却掉落下来,砸在他扶住栏杆的手背上。
陈殇许跪在“安全通道”几个字前,一遍又一遍地说:“苏明浅,我好想看见你。”
他以前一直以为爱只是身体因外界元素分泌出的一种随时能够淡化的荷尔蒙。而他现在才发现,这种荷尔蒙和时间加在一起,能形成一种致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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