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在他们后面进店,反正店主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想转身而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欢迎。”店主是个六十岁左右的太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依稀开始斑白,正坐在壁炉旁边烤火。
“店里的八音盒都是独一无二的。今天圣诞夜,情侣进店消费买一送一。”太太放下手中的报纸。
“送的那个可以自己选吗?”女生举着手里的八音盒问。
“可以。”
女生立马转向自己的男朋友:“那我们选哪个?”
男朋友思考了一下,从高架上拿下一个复古金属质感的八音盒,说:“就这个吧。”
女生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选这个?”
男朋友笑了笑,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放在女生的头顶,从身后抱住她,说:“这上面的新娘长得很像你啊。”
苏明浅把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完,酸得牙疼。
酸气直往他鼻尖顶上冲,害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挑都没怎么挑,随便拿了一个草草了事。
付款的时候店主透过老花镜温馨提示他:“情侣消费买一送一。”
苏明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您瞧我这发色,像是个配谈恋爱的人吗?”
“像啊。怎么不像了。”身后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苏明浅肿着眼睛一脸懵逼地回头,看见一个箍着粉红色的发箍,穿着件米黄色羊羔毛外套的人进店。
苏明浅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丁北擅自挽住苏明浅的胳膊,一米八的个子小鸟依人般倚靠在苏明浅的肩膀上,冲店主眨眼睛:“您看我俩像情侣吗?”
“看!少女攻!”先前那位女生临走前疯狂拽着男朋友的胳膊晃悠,一步三回头。
“你很懂?”男朋友将她的脸转回来,语重心长地拉着她走出这家店,道,“亲爱的,你只能看我。”
一分钟后,丁北挑了个八音盒搁桌上指挥苏明浅:“好了。付钱吧。”
苏明浅翻白眼。敢情这家伙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蹭个赠品的。
“你怎么跑安市来了?年底了,手里几家店不管?”拎着纸袋子出去的时候,苏明浅问丁北。
丁北戴上围巾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店里都有经理在,用不着我操心。”
“倒是你,”丁北说到这儿停下来了,“挺让我操心的。”
听完这话的苏明浅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个若无其事的表情,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跟老陈断了?”
“断了。”
“不要人家了?”
“不要了。”
“打算移情别恋还是孤独终老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
两人找了家安静的咖啡店坐下。刚好坐在靠窗的位置。明明是宁静祥和的平安夜夜晚,倒映在苏明浅眼里愣是有一股卖火柴的小女孩般凄苦的味道。
丁北问苏明浅喝点什么,苏明浅托着下巴很不走心地说:“拿铁吧。喝其他的我晚上睡不着。”
“你今晚就算什么都不喝,也挺难睡着的。”丁北点了单。
苏明浅瞪了他一眼,问:“为什么啊?”
“咳——”丁北卖关子似的清嗓子,神神秘秘地说,“我从孟遥那里打听到一个特别特别劲爆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谁想苏明浅兴趣缺缺,只顾把玩盘子里的小金桔:
“他是女的?”
丁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说:“怎么可能。你小北北说劲爆的消息,怎么会就这种水平?”
“再说,他绝壁是男的。这你放心。”
苏明浅眼皮一掀,给他一个“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你自己体会去吧”的眼神:
“你对他了解得挺深入的哈。啥时候的事儿啊?”
“能别说他了吗?”丁北无语,冲苏明浅撒娇,“苏苏,快点说你要听!你不让我说我都快要憋死了。你看在我憋了这么久都快憋疯了的份上,问我吧!”
“没不让你说啊。”苏明浅换了个手托下巴。他总喜欢用手托下巴,以至于他总会担心自己哪一天下巴要被磨平了。
“老陈,”丁北迫不及待地说,“关于老陈的。”
听到“老陈”两个字本该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苏明浅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了一下睫毛,连心跳都跟着漏了一拍。
陈殇许两个小时前沙哑的声音还能清晰地在他脑海里浮现。
这种沙哑中透露出一丝自暴自弃的绝望。
苏明浅都开始觉得,上天会不会知道他俩不是对的人,才会在他们中间设置这么多阻碍,让他们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在某个路口走散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天对他俩还真是够狠的。
苏明浅假装漫不经心地剥橘子皮,实则在用心听丁北接下来的话。
他想从丁北的话里听到什么转机。因为他内心深处是渴望转机的。
他想给自己和陈殇许彼此一个台阶下。
然而,丁北的一句话,却让苏明浅的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你知道吗?苏苏,老陈跟乔祁是认识的。乔祁正是通过陈殇许,才认识的你。他俩是一伙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丁北:我塑料姐妹情实锤。
第41章 来生见
苏明浅听完丁北的话,明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透过冰凉湿润的指尖,他才蓦然发现,由于自己刚才力道过猛,指甲已经深深陷入橘子肉里,溅起一手的汁。
丁北的话他一个字不剩的听下去,可是过脑子的只有六个字——“他俩是一伙儿的。”
丁北见他神色入常,语气缓和起来,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懒散:“什么嘛,苏苏,你都知道了?”
“不会是老陈自曝吧?他可真行,什么都对你说。”丁北往身后的沙发上躺,仰着头自言自语道,“你俩也真够绝的。”
苏明浅一眼不发地将已经溅出汁的桔子往嘴里塞,桔子很酸,酸得苏明浅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丁北眼睛落到他身上,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了,起身捡了张纸巾给他:“这才对,苏苏,你是该好好发泄一下。不然对你不公平。”
刚才那些话都是丁北故意激苏明浅的,因为他从苏明浅的眼睛里看出一丝犹豫不决——苏明浅放不下陈殇许。
但是就目前这两个人的情况来说,彻底分开来把感情弄清楚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就算糊里糊涂在一起了,也会瞻前顾后的。
苏明浅将眼泪就着酸味一并咽下喉咙,味蕾的酸味迫使他的脑子冷静下来。
他擦了擦嘴,起身说:“我去找陈殇许。”
“苏苏,你现在去找他?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丁北跟着他起身,拽了他胳膊一下,说,“要不咱明天去吧?”
苏明浅深吸一口气,回眸看丁北:“他做了这么畜生的事儿,你觉得我还能让他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丁北:“……”
苏明浅走后,丁北付完单,走出去坐在街头闷头抽烟。
十分钟后孟遥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又若无其事地往他身边一坐。
丁北斜睨了他一眼,嫌弃地挪了个屁股,离孟遥远点。
“为什么让我说谎?”丁北把烟蒂往花坛边缘轻轻磕了一下,抖下一些细碎的烟草碎屑。
孟遥托着下巴看他,一双月牙般的眼睛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笑意,让丁北脑海里蓦然想起一句话:
眯眯眼都是怪物。
“你是指‘陈殇许和乔祁是一伙儿的’这句话吗?其实这就要看你怎么定义了。”孟遥说,“在我眼里,无心之失也要算。”
丁北翻白眼,心想:搞法务的人腹黑起来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
苏明浅辗转又回陈殇许的住宅。保安披着外套出来给他测量体温。
这片住宅和苏明浅自己住的小区相仿,整个小区都是绿化,住宅依稀遍布其中,清晨起床拉开窗帘还以为自己住森林里。
当然,晚上静悄悄的就有点吓人了。
晚间的雪下大了些,树梢上隐隐布了一层白。苏明浅心里汪着一肚子气和苦水,拉紧卫衣帽绳,扯了扯口罩,将塞在兜里的手伸出来一只,拽了拽袖子露出手腕。
保安走完程序,放行。
苏明浅这才一直走,直到走到陈殇许家楼下,才立住。
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仰头,看着陈殇许偌大一个家,只有一扇窗依稀亮着。灰暗的窗帘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包括苏明浅。
苏明浅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他有鼻炎,对冷空气过敏。
然后他看见那扇窗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最后熄灭了。
熄灭的一瞬间,有个身影在窗帘后面晃了一下。不过苏明浅没看真切。
他被喷嚏一打岔,差点忘了自己是来找茬的,原本那股子恨意现在变得可有可无了。
然后他在揉鼻子的时候,看见走出家门的陈殇许。
手里拿着一盒药,是苏明浅昨天没吃完的那一盒。
苏明浅的情绪接上线,立马掉头走人。
陈殇许任由他大冷天地在自己家门口鬼鬼祟祟,只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喊了声:“小苏”。
这声音不大,但是苏明浅竖着耳朵听,所以听到了。
苏明浅站在一个离陈殇许很远的位置,才停下脚步。这是他跟陈殇许的安全距离。只有这个距离之下,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陈殇许的神情左右情绪。
他大声质问陈殇许:“乔祁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陈殇许没有回答,只说:“小苏,来拿药。”
苏明浅继续说:“你当初把我介绍给乔祁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想干嘛?”
陈殇许的眼神波澜不惊,声音也波澜不惊。他平静地说:“我没有。”
“你的意思是丁北说谎?他是跟你有仇还是有怨平白无故污蔑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殇许,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恶心。”
“小苏,你认识我这么多年,知道多少我的事?”
陈殇许猝不及防这么一问,让苏明浅卡了壳。他以前的确不够关心陈殇许。
陈殇许根本不打算让他回答,陈殇许说:“拿药。不然你鼻子会很难受。”
苏明浅鼻子的确很难受,但是再难受也没有陈殇许一句话把他给堵住难受。
他不想听陈殇许的话,但是他不能不听医生的话。
他上去拿药。
陈殇许垂眸说:“进屋,我给你拿热水,你药吞不下去。”
苏明浅眼神怼他,然后说:“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地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陈殇许并没有这么认为。
他只是看见苏明浅口罩底下的脸颊透出一丝红,猜想他此刻鼻尖肯定也是红的。
毕竟雪夜太冷了。
苏明浅咳嗽一声,振振有词地说:“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以前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不管你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大人有大量,全部一笔勾销,以后咱俩井水不犯河水,来生再见。”
他说这些的时候,陈殇许摘下自己的围巾,在手中绕了一圈。
苏明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警惕:“你要干什么?”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陈殇许难道要他在自己面前殉/情?
陈殇许却说:“把围巾戴上再骂。”
看样子是不愿意进屋了。
苏明浅“哦”了一声,不明所以地戴上围巾。
但是他转念觉得不对,皱眉问:“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陈殇许提醒他:“你说‘你要干什么’。”
“再往前一句。”
陈殇许说:“来生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陈(捂脸):小苏,你骂人的时候好可爱。
小苏:……收一收你的抖M属性吧哥。
第42章 安全感
陈殇许的手绕过苏明浅的脖颈,柔软的围巾拢在他脖子上,一瞬间苏明浅就感觉到了温度。
他做这些的时候,苏明浅双手揣在兜里,抖着一只腿,脸颊微微朝外侧撇,好躲开陈殇许的眼睛和此刻微妙的氛围。他内心骂自己,明明是陈殇许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为什么他反倒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然后他就想明白了,因为陈殇许的眼睛。
陈殇许的眼睛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像一面镜子,你可以从里面看到一切,包括你自己。
陈殇许的眼睛不会故意隐瞒事实。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情,你都能知道。
于是苏明浅说:“陈殇许,你跟不跟我说实话?”
陈殇许替他戴好围巾,说:“嗯。我说。”
苏明浅垂头发现陈殇许给他用围巾在脖子上系了个蝴蝶结,心里翻白眼,自己扯开重新系了。这是陈殇许的恶趣味,自从苏明浅小时候教会他怎么系蝴蝶结之后,陈殇许帮他系鞋带是萌萌哒的蝴蝶结,帮他系围巾也是萌萌哒的蝴蝶结。
苏明浅甚至怀疑陈殇许是拿他来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少女心。
苏明浅边系围巾边说:“我刚才不是问你了吗?乔祁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跟他是一伙的?你跟他合起伙来欺负我?你要是看我不顺眼,自己一个人欺负欺负我就算了,我没什么意见,可是你找个畜生欺负我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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