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遇垂着眉眼转过身,把苏慎丢在身后。
苏慎想叫住他,但是他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和蒋遇说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蒋遇现在究竟因为什么而生闷气。
就在他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的时候,病房内传来玻璃跌碎的声响。
他匆忙走进去,是水杯被打破了。
迹殊同掀开被子去捡,指尖又被玻璃划破,这是一起连环事故。
苏慎先把人扶上床,然后提了扫把进来。
等清扫干净,他叹了口气。
迹殊同听见苏慎淡淡开口:“在你出院前,我不会离开,你可以放心。”
虽然那助理不知道是受过谁的嘱托,来的那么是时候。
虽然在他犹豫要不要追蒋遇的时候,这只水杯跌的那么恰当。
但是迹殊同因为救他差点死了,他没办法做的太绝情。
他去拿了点消毒用品回来,拉过迹殊同的手给他清理划伤。
明明不是很大的伤口,比起他今天受的撞伤更是不值一提,可是这么大个男人,居然在消毒的时候几次想缩回去。
缩个屁。
苏慎想起来不久前迹殊同卸自己胳膊那次,下手那叫一个狠,他就恨不得把这人的手整个泡进酒精里。
“让它好的慢一点。”迹殊同笑了笑,“这样你就留的久一点。”
苏慎并不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适合说这种暧昧的话。
他心如止水,对于迹殊同的挑拨波澜不惊。
就算是个陌生人,今天发生了这些事,他也不可能把人扔在医院算了。
苏慎开解自己。
迹殊同仿佛可以看透他的想法,淡淡开口:“如果不是我,而是一个陌生人,你应该会照顾的更久,起码会等到他生活可以自理在离开对不对。”
苏慎:“很明显,你不是。”
迹殊同轻轻笑了一声,目光挪到一边,“我记得你发烧那次,把我折腾的够呛……”
苏慎不无嘲讽的开口:“你真的想追忆一下往昔?”
他的面色僵一了下。
他跟苏慎的过往是一笔烂账,谁欠了谁,怎么能算得清。
☆、第 62 章
昨夜微雨,雨滴砸在空调外机上,一直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苏慎睡在迹殊同旁边的空床上,紧紧蜷着被子。
上半夜睡得并不踏实。
后来雨停了,他闭上眼,隐约觉得睡着的时分,似乎听见迹殊同问他:“苏慎,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苏慎睡得迷糊。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恍惚是十一年前,他跟在金斯身边当助手。
迹殊同找上门的时候,他跟女朋友分手没多久,对方摘了一条项链给他作为分手礼物,苏慎回礼,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相恋以来的亲昵仅限于牵牵手,接个吻。苏慎觉得这次分手的主要原因是欧美女性并不欣赏东亚人的含蓄,她却委婉道出:苏慎,你并不爱我。
这次分手给苏慎的打击很大。
金斯看出他的意志消沉,给他放了两周假,并且诚恳的建议他:天涯何处无芳草。
在休假期间,他在家门口的超市再次遇到迹殊同。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迹殊同就是故意来找他,所以怎么可能遇不到。
那时他的第二人格初时显现,占据他日常生活的主导地位,对于迹殊同的出现,显露出一种陌生人的警惕。
眼前这个人是谁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了解。
作为常年出现在报纸杂志上的人物,想不知道也是很难的事情,即使是在这个地方。
甚至于,他在苏慎目前工作的领域,是各种经济势力竞相攀交的对象。
苏慎这段时间居家,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拎出超市的时候袋子不堪重负,直接原地罢工。
他弯腰去捡,面前出现一个人。
这人站在原地,两眼怔怔的看着他,不挪动也不说话。
看热闹?
苏慎打量着他,眼前人衣冠楚楚,不像是那种无聊的人。
似乎感到苏慎目光中的警惕,迹殊同匆匆过来帮手,堪称殷勤的把东西归集了装好给他。
连日的阴霾,此刻在面前这个好心人的帮助下一扫而空,苏慎爽朗的笑了笑,顺便说了句:“谢谢。”
抛开苏慎目前的工作,和业内对他不甚宽容的评价,他就像个开朗的大学生,有着同龄人大抵都有的活泼阳光和遇事从容。
那之后刻意相逢的次数越来越多,迹殊同对于他的形同陌路只以为是苏慎的有意为之。
他怎么会想到,眼前这个衍生出的人格,独立而完整,有着自己的个性与记忆,行事作风与他认识的那个苏慎全无半点相似。
一次又一次的对面不识,冷淡疏远,他和苏慎的矛盾越积越深。
然后是某个下午,苏慎进入新恋情,和新欢蜜里调油过后各自回家。
家门口站着个人,他看着背影越看越熟悉。
苏慎掏出钥匙开门,迹殊同蓦的拽住他的胳膊问:“你刚刚跟谁在一起?”
简直莫名其妙。
他打开门要把迹殊同关在门外,这人直接闯了进来,径自把苏慎抱进了怀。
苏慎愕然看着他。
几番缠斗过后,他干脆带上外套准备躲出门,又被迹殊同拦住。
苏慎被激怒了,骂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这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苏慎仿佛在这张苍白的面容下看到些许难过和懊悔。
他的手搭在苏慎拽住外套的手腕上,垂着眉眼,近乎哀求的问苏慎:“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苏慎目光古怪的看着他,冷漠的说了两个字。
“疯子。”
&……&……
次日一早,迹殊同在睁开眼的时候,正对上苏慎望着他出神的双眼。
他一醒,苏慎紧跟着挪开视线。
苏慎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出去的,已经在医院楼下的早餐店买好了早点带上来。
他旋开保温桶,给迹殊同盛了粥。
递过去,这人不接。
苏慎疑惑看过去,迹殊同摆了摆自己伤痕未愈的手指:“受伤了。”
这么点小伤,不耽误吃饭好吗?
他忍了忍,没说出口。
把碗端回来。
迹殊同又说:“我想先吃包子。”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一本正经,苏慎都觉得他是在把人耍着玩。
他把包子掰开分成两半,递过去,想到迹殊同肯定又要拿受伤的手指做文章,他只好站起来,凑过去,把包子送到他嘴边。
一边伺候这位重度伤残一边想下午得去找个护工,不然这家伙上厕所还得给他拉拉链。
苏慎的脸近在咫尺。
迹殊同并不想吃包子。
他缓缓靠近,进而极快的仰头吻了下苏慎的唇,蜻蜓点水一触而过。
可下一刻,苏慎的脸色僵了下。
他的目光呆滞片刻,然后放下早点坐回原位。
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苏慎的脸上渐渐显出苍白的底色。
他闭了闭眼睛,低声说道:“抱歉,我出去下。”
这种不安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上。
迹殊同只是探身取个文件,苏慎在他的胳膊不慎触碰到时,整个身子微不可察的颤抖了下。
静谧的房间他能听见苏慎瞬间紧张的呼吸声。
在这之前,他还以为苏慎已经不会再惧怕他了。
关了灯,苏慎缩紧被子,蓦的感到身后的床铺凹陷下去。
迹殊同揽着他的腰,手上的劲力只要轻轻一挣就可以挣开。
苏慎听到耳边低声重复着的:“不要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别怕我,好不好。”
“就算你不愿意再给我机会,哪怕给我一点点信任,只要一点点,好不好。”
苏慎的手很凉,在他触碰时下意识的躲开,他探过去迁过来,把紧握的手指抻开,一点点的暖。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发现,只要他足够耐心足够温柔,苏慎就不会跟他翻脸。适时放下姿态,甚至能博得他的同情。
怀里这个从来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岁月的洗涤,往事的磨砺,并没有让他失去本心,不管表面如何,他骨子里的那些还是一如往昔。
微弱的光线中,他可以看见苏慎僵硬的面容,这人的肩膀在微微颤动,但他没有推开自己。
&……&……
迹殊同拖着病体去公司开会了。
他走前再三叮嘱苏慎,自己的身体还没有痊愈。
苏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表演。
如果不是苏慎找来的护工拦着,迹殊同是真的想把绷带解开,把伤口晒出来。
把人送上车,苏慎百无聊赖的待在病房,现在将近元旦,即使在医院,仍能感到节日的气息。
他套上外套出门,到了门口,迹殊同的保镖拦住了他。
原先迹殊同没有在这里安排过人,或者说,应该是安排的,只是人在暗处,没有碰过面,所以苏慎对他们的面孔还很陌生。
他默默退回房间。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情。
迹殊同身边一直跟着保镖,那么那天下了山,遇到逸修涵,迹殊同的保镖为什么没有过来。
即使后来迹殊同遇险,命悬一线,他们也没有出现。
苏慎的目光挪到门外,短暂的停留到保镖们清一色的服装上。
还能有什么理由,只有他不让这些人帮忙。
他明明可以脱险,却故意让自己深陷险境。
他故意命悬一线。
“呵。”
苏慎自己都想笑。
迹殊同在他身上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看向门外站着的这些人,瞬间觉得自己在这里和在迹殊同的家里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关着。
他原先居然觉得自己已经自由了。
“迹先生嘱咐过让你留在这里。”保镖再次拦住他的去路。
苏慎冷冷开口:“让开!”
他们中抽出个人给迹殊同打了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拦住苏慎的这个人放了行,带上了温和的笑容:“迹先生说,他大约五点回病房,届时请您守信回来。”
苏慎绕开他们,径自去乘电梯。
目之所及没有人尾随他,苏慎松了口气。
如果迹殊同派人跟着他,他可能真的会当场翻脸。
就好像离开了很久,骤然回归这座城市。
苏慎感到心口很闷。
他上次这种感觉还是和蒋遇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后来和蒋遇分居了小半个月。
那小半个月他一有空就往酒吧钻。
他不太会喝酒,每次一两杯就醉,所以往往坐下以后就看别人喝的酩酊大醉。
可能因为节日的缘故,往常这个点应该冷清至极的酒吧,这会儿却已经开始热闹非常。
他的郁结加上酒精,越喝越沉迷。
以前没有发现,酒水入喉的那一刻,好像真的可以冲散心里的烦闷。
喝到后来,他趴在桌子上,眼皮很重,沉的快要睁不开,看见跟前的人影,隐约觉得熟悉。
迹殊同?
还以为他没有派人跟着。
他很厌恶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把握在手里,受人摆布的感觉。
苏慎恼恨的挣动,被这人安抚住。
他出来前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肺腑间不时传来呕吐的感觉。
喉咙一酸,真的吐了出来,就吐在搀扶着他的人身上。
他有点恶作剧成功的快感,痛快的眯了眯眼。
不仅这人,连他自己的衣服都被呕吐物污染了。
他被搀扶着,眼前什么都是恍惚的。
不多时,背抵到柔软的床铺,苏慎醉醺醺的仰着脸,显出懵懂的神色。
他懵懂的眼神打动了眼前这个人。
这人蹭着他的唇角,把他推到床上。
在某个时刻,他叫了那个名字。
“迹殊同。”
身上的人骤然停下动作。
后来的事情,苏慎记不太清了。
一直到第二天,他从宿醉中醒过来。
迹殊同坐在床边看着他,苏慎拥着被子坐起身。
他的身上什么都没穿,被子贴过来,仍带着一股浓烈的酒气。
☆、第 63 章
迹殊同撩开他的头发,望着他的眼睛,“感觉还好吗?”
苏慎的头很疼。
此外身上并没有其他不适。
他摇摇头。
接着注意到床上有干净的衣服,应该是迹殊同拿来的。
苏慎掀开被子,把衣服穿上,期间迹殊同挪开视线,把目光放在酒店的花瓶上。
昨天夜里的记忆虽然很模糊,但是苏慎记得最开始,他并不是主动的那个,虽然最后没有继续下去,但迹殊同这时候摆出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真是够虚伪的。
他不太想和迹殊同因为这种事情争执,那样真的是自己把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
他宁肯当做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
他们回到病房没多久,迹殊同接了个电话,短暂的离开房间,苏慎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回来,迹殊同没有和他说话。
在平时,即使看出苏慎的疏远,这人也总在没话找话。
但是很奇怪,他没有说话。
是身体还没痊愈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苏慎并无意去探究。
他看了下周围,病房外的保镖在迹殊同回来前撤走了,这里又恢复了原样,那种让人窒息的被控制的感觉仿佛也随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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