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难怪, 她在现代虽然上过物理课,不至于一点儿基础也没有,但古代研究的不是科学,而是玄学, 而同学们都是在进来之前就对司天台的工作所涉猎的。
什么漏刻, 什么天文变异法,我是谁我在哪?
其他天文观生不管是听课还是干活都麻利得很,而柳离一窍不通, 做事的时候效率自然跟不上,其他人敬她是郡主,虽不敢说什么,但也没少腹诽。
作为“实习生”,天文观生乃是司天台所有人员中品阶最低的一等。柳离托着腮,思来想去,凭她郡主的身份,怎么也不应该来这里受这种苦,肯定是背后被人搞了,比如江皇后。
偏生系统还非要让她接受这样的安排,目前她根本看不出来来这里当社畜和主线剧情到底有什么关系。系统的任务进度只更新到“探寻安阳县主的心结(0/0)”,就再没有任何提示了。
在这里,天不亮就要爬起来观测日出,时时刻刻记录日头的改变、云的浮动,晚上还要忙到到半夜,记录北斗七星的斗柄朝向。
很快,柳离白白净净的脸上就有了黑眼圈,每日忙得腰酸背痛。她已经九天没有离开过司天台了,十分想念侍女们的专属按摩。
万幸,事情在第十日有了进展。
是夜,柳离和同学们一如既往仰着脖子看星星,闲得无聊就打开了系统面板,忽然在众同学中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一个普普通通、身材娇小的女天文观生,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此刻在柳离的视角中,头上却顶着一个血条——(85/100)。
参考之前宝安事件的经验,满血的人是不会显示血条的,只有受伤或是中毒的人才会有。
为了寻找线索,柳离经常打开系统面板以确认信息,她敢笃定,这个血条是在今天才出现的。
同学们都在踮着脚尖,各种调整观星的位置和角度,柳离顺势摸到了这个少女身旁,看了眼她的资料。
姓名:郎恬
年龄:十六岁
身份:[大宁皇朝]司天台天文观生
目前状态:素昧平生
注:忠贞不渝,一往情深。
一往情深?柳离觉得这里面有点故事。
郎恬很快发觉了柳离刻意的靠近,抬眸轻声疑惑道:“郡主?”
柳离挤过来的时候,注意到郎恬下意识地收了一下左臂,便猜测她可能是左臂受伤了,思索了一下怎么跟她聊天,最终还是决定单刀直入,小声道:“郎姑娘,你近日可是有血光之灾?”
不出意外,郎恬的瞳孔震惊地缩了下。
柳离的视线投向她的左臂,随即又朝着观星台的出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里不方便说话。
天文观生们人数众多,观星台上好的位置也就那几个,所以几批人轮换着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郎恬跟在柳离身后走下去。观星台下面便有几个屋子空着,两人趁着没人看见,赶紧进去了。
柳离直接把门闩上,眼尖地发现郎恬瑟缩了一下。
“郡主方才……说我有血光之灾?是怎么看出来的?”
郎恬低声问道。
想要让古代人相信自己说的话,不能靠口才。在司天台呆了几天,柳离大概也知道了点故弄玄虚的方法,神秘一笑:“朗姑娘可是廉贞坐命?”
郎恬脸瞬间白了:“郡主……郡主怎么知道?”
人有十二宫,根据出生的年月日和具体时辰,对应各星宿,各不相同。古人相信从十二宫能看出一个人具体的运势和命数,和生辰八字类似,只不过流派不同。【注3】
郎恬想不明白,莫非这淳宁郡主知道她出生的确切时辰?可就算是司天台最厉害的保章正也做不到这点,她究竟是如何一语道出自己的命宫的?
柳离没有回答,心说你的生日在系统详情面板写着呢,而后又轻飘飘地说了句:“安阳县主?”
不出意外,郎恬吓得魂飞魄散,反应大得不正常。
柳离点到为止,这神算的形象算是在郎恬心中营造起来了,再多卖弄,就失了那股玄乎的劲了。
她轻咳了声:“你和安阳县主是怎么回事?说说吧。”
郎恬咬着牙不语,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柳离也没着急,懒洋洋地将大半个身子倚在了屋子里的木台上:“我算出来安阳县主命里有此一劫,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忙。”
她一提到安阳县主,郎恬的情绪就明显波动起来,能看出来,对她来说,安阳县主是极为重要的人。
屋内安静了片刻,谁也没说话,忽然“咚”地一声,郎恬直接给柳离跪下,并狠狠磕了个头。
“求郡主救救县主!”
*
安阳县主是已故亲王的遗孤,出生不久,父母便双双去世,只留下她一个人,后来便被接到宫里。
安阳县主性子安静,自幼酷爱读书,在国子学开始教授四书五经之时,她早已将这些书尽数读过,不由得了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于是,她早上去国子学听课,下午乔装打扮溜出宫,直奔西京城中的茶楼,在那里,每日都有说书人讲故事。
虽然此事于礼不合,但毕竟没有惹是生非,所以嘉成帝和江皇后即便听闻了这事,也懒得管她。
郎恬便是在茶楼里听书时认识安阳县主的,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某一天,安阳突然开始郁郁寡欢起来,在郎恬追问之下,方吐露了实情——江皇后做主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是江家旁系的子弟,对方不学无术,并且流连于烟花之地,在西京名声极差。
而且,依着江皇后话里的意思,是准备让安阳在成亲后安心待着,相夫教子。
安阳根本就不想嫁给那个纨绔,更别说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前程,可又无法违逆江皇后的旨意,愁得茶饭不思,日日惆怅。
“……事情就是这样。”
郎恬说到这里时,眼圈微红,即便柳离说了好几次让她起来,也依旧倔强地跪在地上:“郡主若能救县主脱离这无边苦海,郎恬无以为报,唯有贱命一条。”
“别别别。”柳离连忙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做人不要那么极端,想改变任何事情都是这样,先得好好活着,才能有盼头呀。”
郎恬总算起来了,红着眼眶:“若县主嫁人了,我也没有活头了。”
柳离想,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纠结的不是这个,她抬手指向郎恬的左臂:“先不说安阳县主,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郎恬浑身一颤,右手下意识抚住手肘靠下一点的位置:“郡主真是神机妙算,我……”
这伤是今日落下的,郎恬揭开袖子,虽然用纱布紧紧缠了好几圈,但也能看到从伤口渗出的丝丝血迹。
原来,和安阳县主定亲的那人也和柳离、郎恬同一批入了司天台。不过他家里有人打点,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计,并不像天文观生这么辛苦。
郎恬今日找到他,想诚恳地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并没被对方当回事,这伤也是和对方的家仆推搡间落下的。
柳离“啧”了一声:“傻姑娘,要是能跟这种人讲得通的话,安阳郡主还至于每日忧心忡忡吗?”
“……是我无用。”郎恬颤声道,“可不管怎样,我也想尽力试试。”
两人说了这么会儿话,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开始嘈杂了起来,想是今日的观星已至尾声,众人都下来了。
柳离放轻了声音:“此事从长计议,容我回去想想。你有能联系上安阳县主的途径,对吧?”
郎恬点头:“我可给县主传信。”
“想办法让她来见我一面。”
郎恬道:“这有何难,我现在便可带郡主从隐秘的小门出去寻县主。”
勤勤恳恳·好学生·社畜·柳离:……还能这样,输一手不会逃课。
“今晚就算了,明日吧,刚好明儿休沐。”
说着,柳离又有些犯难,好不容易得来一日空闲,都要花在任务上吗?
况且,宁子笙好像说过要来找她,难道要放九公主鸽子?
“你怎么给县主传信的,教教我?”
这实在不像一个“神算”能说出来的话,但郎恬现在对柳离信服不已,也没多想:“那小门处有几个小太监看守,只要给他们点银子,便会帮忙传信。”
柳离还以为司天台的人都乖乖地遵从规定,不和外界联络,看来是她太天真了。
回到住处准备给宁子笙写信的时候,柳离犯了难。
该怎么说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宁子笙不在线的第一天,想她
感冒正在好起来,感谢大家关心=3=明天还是努力写,写不完就晚上更
注1:《中国古代政治制度》第十三章 ,以及《中国历史十五讲(第二版)》第十三章。
注2:《唐律疏议》卷五《名例律》。
注3:十二宫属于紫微斗数,盛行于明清,请不要把玄学当真
第42章 妆奁
写写画画, 废了好几张纸,柳离还是没想好怎么措辞。
“惊才绝艳的绝世美人小九殿下:见字如晤!明天我有点事,不如晚点再来找你, 千万不要生我气!”
不行, 夸得太假,不正经。
“我, 鸽, 懂?”
……怕被宁子笙直接暗鲨。
柳离有点头痛, 觉得还是直接说实话吧,将纸铺开,唰唰写了两行,完事。
她没敢在信里直接提安阳县主的名字,毕竟也不知道这送信的小太监靠不靠谱。
再加一个上落款, 晾干墨迹,大功告成。
柳离趁夜摸到了郎恬所说的小门那里, 果然有几个小太监正在门外徘徊,大半夜的, 拼着头发不要了也留在这儿赚钱, 真是敬业。
一认出面前这人是淳宁郡主,几个赚非法外快的小太监吓得差点逃跑, 直到她说明来意后, 方才停住脚步。
柳离可是郡主,他们哪敢收钱, 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她把他们捅出去。这点正中柳离下怀,刚好她也没带银子,白省一笔钱, 美滋滋。
先前,随着柳离从郎恬那里了解到了在安阳身上发生的事,任务进度再次更新了——帮助安阳县主摆脱和江石烨的婚事(0/1),仍旧是没有任何阶段性奖励。
江石烨就是那江家旁系的纨绔子弟。
这个任务跨度和难度都有点大,柳离想,感觉不能粗暴地上手解决,得好好想想办法。
关键是,她并没有和江皇后正面对刚的能力,否则后宫之主干脆让她来当好了。
不管怎样,今夜就暂且先睡了,明日见到安阳了再说。
柳离这厢倒是睡下了,给她送信的小太监可是勤勤恳恳,丝毫没有懈怠,连夜将信塞进了碧玉殿的窗户里。
也难为他了,每到晚上,宁子笙和小瑞都将大部分门窗堵得死死的,那小太监费了老半天劲,才找了个略松一些的窗户塞进去。
宁子笙照例坐在屋内挑灯夜读。现下楚燕和小瑞已然睡下,碧玉殿内无比安静,外头即便只有一丝一毫的响动,也逃不过她的耳朵。
闻得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她刚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便眼尖地瞧见前厅的窗户缝里夹着一张纸。
宁子笙放下手中的书,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这纸不是专用的信笺,而是从平时习字的宣纸上裁下来的,能看出来写信的人并不太心灵手巧,撕得一点也不精细,边缘很是凌乱。
就着烛光,宁子笙展信以阅。
“有急事,明日晚些找你,时辰待定,原谅我!”
简短且一如既往不怎么美观的字迹,出自谁手,自不必说。
宁子笙看完这两行字,眉间是道不尽的冷意,却又在瞥见落款时,禁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将那几个字念了出来。
“最爱小九儿的淳宁姐姐?”
她本该因为这封信而生出不悦的情绪,可只要想象到柳离写下这几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嘴角就微微扬起。
指尖轻轻抚过纸面,宁子笙似乎还能感受到写信那人下笔时的痕迹。即便这一手字练了几年依旧没什么长进,丑得别具一格,她却还是禁不住对着这张纸看了又看。
半晌,宁子笙方将它妥帖地叠好,收进了妆奁木盒里最下一层。
*
翌日一早,司天台众人得以休沐,皆是早早出了宫回家,郎恬则带着柳离去找安阳县主。
为了不引人注意,郎恬换了身衣服,扮成柳离的侍女,却没直接去安阳县主平素住的宫殿,柳离瞧着这路,倒像是往国子学的方向。
柳离:?你不是才进宫十天吗,这轻车熟路的模样,说吧,到底和安阳偷偷见了多少次面?
郎恬和安阳约好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柳离和宁子笙平日里在国子学吃午膳的那小凉亭。
因着两人现下都领了职,也有十天半个月没来国子学了,柳离还以为那处没人清扫,会积上薄薄的一层灰,可到了一看,竟然还挺干净的。
稍年幼一些的皇子公主都在远处的学堂里听授讲,外头空荡荡的,唯有一袭黄杉身影,不过片刻,便遥遥朝这边走来。
正是安阳县主其人。
郎恬昨晚和她通了信,所以安阳看柳离的眼神中并没有防备,只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安阳本以为此事已再无转机,听闻郡主或许能略施援手,便来斗胆一见。但兹事重大,安阳并没有质疑郡主的意思,只是好奇,郡主究竟有何妙招?”
她明显比昨晚的郎恬沉着冷静得多,说话一针见血。
此时郎恬站在凉亭外面望风,确保没有人过来,故而并没清楚听见她们对话的内容,只是有些担忧地朝安阳投过去一个目光。
柳离不太了解安阳,现下仅凭这两句话,觉得她或许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
这样的话,或许此事有解。
她问:“县主敢孤注一掷,和江家那纨绔玉石俱焚吗?”
安阳艰难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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