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练溪川和修灼对夜合的出现皆是满心疑虑, 但他俩默契地低垂着头,没有过多地打量夜合,以免被天壹注意而露出马脚。
天壹似乎有事要办, 交代几句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夜合则沉默着紧跟在他身后。
幸存成员修士身上的长袍尽数在丹劫中损毁,大家这会儿皆是一身破烂衣衫,莫说面容和身形没有遮挡, 有些实力差的连屁股都露出来了。
窒息的尴尬好似飘渺的雾气, 在众修士之间弥漫开来。无论他们此刻的面容真实与否, 都莫名产生了一种赤身裸体般的羞耻感——除了练溪川, 他不仅有面具,脸皮还厚得很。
地级长老们眼神交换的瞬间,便明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同各自的下属传音招呼后便破空遁走。包括练溪川和修灼在内的不到三十名玄级使者面面相觑半晌,最后亦是各自返回住所。
各怀心思的修士们悄然散去,只剩雷劫肆虐后的一片狼藉。完好的祭坛四周,如经脉、血管的小路和溪流被尽数截断,好似重伤垂死的修士唯有一颗心脏还在不甘地跳动。
天壹和夜合已回到了议事厅,曾经高台上的九张华贵座椅如今只剩一张尚存。
在天壹挥袖关门后,夜合将早前被火茧包裹着的丹炉自广袖中拿出,双手捧到对方面前:“丹炉还需在冥河之源中冲刷九九八十一天,融魂丹方能炼成。”
贪婪的目光舔舐过如同结了血痂般的丹炉,天壹原以为自己阅尽千帆,再不会有任何事能在他枯井般的心潭掀起波澜。
然而此刻,他的心脏却激烈地搏动着,像是将死之鹿在看到最后希望般疯狂地挣扎,以至于双手都有些许颤抖:“冥河之源,可在独活秘境?”
夜合点头:“正是。”
“冥河之源的神魂碎片充足、纯净,用来蕴养融魂丹再好不过。以往万一,收丹之日,还需劳烦天壹阁老为我护法。”
天壹珍惜地摩挲着强韧光滑的火茧,生怕它跑了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本就是老夫的事,又谈何拜托呢?”
说话间,他又拿出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笑眯眯地递给夜合:“炼制融魂丹让你折损不少寿数,老夫心里甚是愧疚。”
“这枚添寿丹能添寿三百年,虽然无法完全补回你消耗的生命力,但也聊胜于无。”
夜合不假思索地接过添寿丹,直接送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作一股热流,融散进全身经络。
“劳请天壹阁老为属下护法。”他朝天壹微微躬身,而后直接盘膝坐下。
狐狸似的半眯起眼睛,天壹满意地颔首:“你乃我心腹,何必客气。”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夜合便彻底炼化了添寿丹,原本凹陷的面颊再次充盈起来,暮气沉沉的皮肤亦是褪去暗色,透出健康的红晕。
夜合当着自己的面,利落地服下添寿丹,天壹终于彻底对他放下了戒心:“不愧是添寿丹,面貌果然年轻许多啊。”
干瘦却不失劲力的手掌拍在夜合肩头,他意味深长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地壹了。”
夜合撩起长袍跪拜下去,连额头都险些杵地,将‘感激涕零’四字表现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属下地壹,感谢阁老的提拔。”
“地壹对您的恩情没齿难忘,定当拼死为您效力!”
这番表忠心的肺腑之言,着实说得天壹心中十分熨帖,他哈哈大笑弯腰将夜合扶起:“什么死不死的?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只有活着方能更好地为老夫办事。”
夜合顺从道:“阁老所言极是,是我想得窄了。”
天壹如河泥般浑浊的双眸陡然爆发出一阵精光,连带着他身上的暮气都散去不少:“地壹,只要你忠于老夫,老夫定不会亏待你。”
“我若能功成,将来天壹的位置——”
“必然是你的!”
望着天壹踌躇满志的表情,夜合欲言又止:“只是……”
天壹挑眉:“只是什么?”
咬了咬牙,夜合深吸一口气方才敢言:“只是阁老您未曾将自己的谋划告知其他长老,您借大家之力抵抗丹劫,以至门内众多成员身死。”
“我怕他们兔死狐悲,与阁老您生了间隙,起叛逆之心呐!”
然而天壹却是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派冷漠模样:“我乃天壹,行事还需向他们解释吗?”
“还叛逆?我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来叛逆。”
“天贰他们我都舍得,还舍不得一群渡劫期的垃圾吗?”
夜合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幽深的眸底满是算计,嘴上却仍是恭维话语:“阁老说得极是,的确是我多虑了。”
像逗弄灵宠般轻拍着夜合的肩膀,天壹劝解道:“不必贬低自己,你能为老夫着想,老夫甚是欣慰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回练溪川这边。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同修灼联络之时,许久未现身的俞西归和东陵子突然一起出现。
还不待练溪川询问,灵体凝实许多的东陵子便开口道:“有一桩大生意,你一定感兴趣!”
练溪川:“……”你们觉得还能骗我第二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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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道天门之变
练溪川微微抬手, 示意俞西归和东陵子闭嘴。已经被这俩巧舌如簧的剑灵忽悠过一次,他不想再上当受骗。
抱起肩膀,他想起俞西归之前许诺给自己的好处, 越发愤懑不平:“你们糊弄我和你们签订血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说好的——”
一字一顿地强调:“九、百、九、十、九、个!储物戒指都是我的呢?”
“最后倒好, 你们俩拿走了至少五分之三, 我就拿了个零头。”
东陵子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面色一僵,双手不自在地绞住衣服的布料。他咬着牙扬起下巴, 表现得比练溪川还理直气壮:“我们哪里骗你了?”
“九百九十九枚储物戒指, 我们的确一个都没要, 我们拿走的只是储物戒指里的灵石而已。”
练溪川喉头一哽,好似卡了块吐不出又咽不下的鱼骨头,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对方。他茫然地眨巴着眼睛, 从舌头根下往上泛酸。
平日里不是以‘力’服人, 便是被修灼好声好气地安慰,练溪川哪受过这种被怼到哑口无言的委屈。
见练溪川眉毛都像打蔫的菜叶般耷拉下来,东陵子抿了抿唇, 耳尖漫上一抹愧窘的绯红。俞西归提出向练溪川索要灵石的时候,他原是强烈反对的。
东陵子性子高傲,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必不会再要回来。奈何当时情况紧急, 他灵体本就受损, 失去了尊临秘境的锋锐之气加持, 随时有可能跌落境界。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最后到底是默认了俞西归的做法。
东陵子厌恶出尔反尔之人,自己却做了出尔反尔之事,本就心烦意乱得很。练溪川又急吼吼地跑来戳他伤疤, 于是他下意识地反唇相讥。
深知自己所言强词夺理,他尴尬地掩唇轻咳两声,僵硬着脸试图找补回来:“再说了,我们可是斩狱剑灵。我们实力提高,对你和……”
他顿了顿,话音一转:“总之,我们的价值,必是远远超过那些灵石的。”
同样在气头上的练溪川气却没有给他递台阶的意思,腮帮子鼓得像金鱼,瞪视他的目光满是谴责。
见练溪川和东陵子之间空气焦灼,双方大眼瞪大眼互不相让,俞西归抬手将东陵子挡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打起了圆场:“陵子逗你玩而已,千万别当真。”
说着,他一把勾住东陵子的脖颈,似笑非笑地拨弄着对方红到滴血的耳垂:“对吧,陵子?”
眼神不善地同俞西归对视几秒,东陵子猛地拍掉对方不老实的爪子,无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俞西归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朝练溪川耸了耸肩道:“他就这德性,别和他一般见识。”
紧接着,他又死性不改地将勾住东陵子的腰,笑眯眯地解释起来:“我承认,在储物戒指那件事上,我们的确钻了空子。”
“不过我们是你的剑灵,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我们能提升实力,亦等同于你提升实力。现在陵子伤势恢复大半,我俩都能发挥出渡劫期巅峰战力,对你来说也不失为好事。”
东陵子傲娇地轻哼一声,别扭地撇过脸去不看练溪川:“不就是些灵石,日后还你。”
以东陵子的性格而言,这已经称得上道歉了。
见他俩‘认错’态度都还算诚恳,练溪川倒也消气不少。毕竟血契也签了、灵石也给了、连炼狱都自己脑门安家落户了,事已至此,还能离咋的?凑合过呗~
“算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好了。”虽然储物戒指一事算是就此揭过,练溪川还是坚决道:“不过,这不代表我对你们所谓的‘大生意’感兴趣。吃一堑长一智,你们没机会欺骗我幼小纯真的心灵了。”
“哦,是么。”俞西归眨巴着眼睛,摆出一副好奇姿态:“道天门的藏宝库你也没兴趣吗?”
“我和陵子遛弯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藏宝库所在。现在道天门损失惨重、成员离心,正是下手的好时候。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恐怕……”
俞西归故作欲言又止的愁苦模样,眼底却满是志在必得的狡黠,用余光偷瞄着练溪川的表情。
只见练溪川瞪圆了一双眼睛,眼珠隐隐透出了些金色,象征着‘馋’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练溪川用手背擦了擦下巴,难得有些脸红:‘果然,猫生这么长,真香的机会多于牛毛。’
正要追问俞西归具体情况,然而却望见对方似曾相似的神态——和当初许诺他储物戒指时,一模一样的真诚,练溪川倏忽打了个激灵:‘差点忘了,上次他就是这么骗我上钩的!’
下颌不自觉地绷紧,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视线在俞西归和东陵子之间来回扫视:“我怀疑,你们又在糊弄我。”
“呵。”东陵子皮笑肉不笑道:“你当我们吃饱了撑得哄小孩呢,有事没事糊弄你。再说,我们上次那不叫糊弄,那叫事出有因。”
俞西归则是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对了,我们还在藏宝库中看到一只雕花玉匣,上面似乎还雕刻了祥云和尾巴的纹路。”
“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
练溪川:“……”好像,有呢。
哪怕练溪川能抵抗住宝藏的诱惑,也无法拒绝最后一条第九尾。
他转了转眼珠,回道:“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呢?”
“你们想要让我打劫藏宝库,藏宝库恰好就有最后一条第九尾?不会是你们俩编出来骗我的吧。”
俞西归晃了晃食指,反问道:“我说过,大家本是一体,我们哪会编这种瞎话骗你?”
“我们来自尊临秘境,你不相信我们,还不相信尊临吗,你自己会害你自己不成?你要知道,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因为和你相同的目标。”
练溪川神色一凝,搭在膝盖上的手蓦地空握几下。他屏息,天真地眨巴着眼睛,顺势询问:“我们的目标是什么啊?”
虽然练溪川早已推测出自己和天道已至不死不休的境地,但他仍是想知道双方究竟如何结下此等仇怨。自己耗费八万余载设下这场‘棋局’的目的究竟为何,他和天道的争斗真能在这一世了结吗?怎样才算了结呢?
俞西归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倒是东陵子见练溪川表情失望下意识地张口,然而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只干巴巴道:“你总会知道的,不是现在罢了。”
练溪川:“……”果然,都是活了几万年的老狐狸,我现在根本斗不过他们。
他原本还担心联系修灼会露出马脚,然而此时却顾不了太多了。若是真能将道天门的宝库连锅端走,哪怕暴露也算不得什么,于是他直接传音对方。
修灼传音符响起的时候,正有‘邻居’在他家做客。
见修灼漫不经心地挂掉通讯,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勾了勾嘴角,用笑意遮掩住眼底的探究:“夕小姐若有事,我便不打扰了。”
染了豆蔻的指尖落在壶柄,将青年半空的茶杯重新斟满,夹杂着花香的雾气为修灼蒙上一层缥缈的面纱。
耳垂的挂坠轻轻摇曳,他朝青年示好地笑了笑,嗓音如珍珠落玉盘:“尹公子哪里的话,当然是你的事更加要紧些。”
“传音的是我师兄,亦是道天门成员。他应该是担心我有事,所以才同我联系。”
尹尚交握的十指在自己手背轻点几下,莞尔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请他过来。”
“今日之事已为我们敲响了警钟,现在的道天门已不是当初的道天门,若是我们再不团结起来,迟早要死在这里。”
修灼抿了抿嘴,垂眸道:“尹公子怕是不知,我当初加入逆天门也好、道天门也罢,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已不想掺和进这些勾心斗角当中,对道天门的底蕴亦没什么兴趣。所以尹公子的美意,我恐怕无法接受。”
说着,他抬起头,真诚地望着尹尚道:“如果尹公子想同师兄合作的话,我倒是可以代为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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