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礼貌地向两个送货的师傅表达感谢,毕竟大雨天的,他们挣点辛苦钱也挺不容易,又问:“东西没被淋湿吧?”
师傅拍着胸脯保证完全没问题,而后从商务车里一件件把那天的拍品搬出来。一看到那些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包裹住的拍品,苏南倾就忍不住扶额。别人是挣钱,他是分钱挣不到还越欠越多,关键是欠的还不是寻常数目。
他抱着胳膊叹了口气,接过物品清单,跟着陈管家一起清点。他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头疼,索性不看了,直接让陈管家去点,他签字就好。一件件拆开看了,东西是齐的,也没有丝毫破损,苏南倾确认了一眼,便在单子上签了字,让陈管家先帮忙拿进去几件。
外头雨大,他问了送货师傅需不需要喝杯热茶再走,两个人说是还得去送下一家,委婉地拒绝之后就上了车。苏南倾不便多留,目送他们的车出了车库后就准备把车库门给关上,外头风吹得他受不了,可他在车库里找了两圈,除了虞川那几辆一看就贵得没边的车之外,他还真没找到该怎么关门。
他想先进去躲躲,可又担心那几件还没拿进去的拍品,只好守在这里等陈管家回来。
置物架上,画轴静静地放在上面,那些已然生成的霉点已经去不掉了,苏南倾看到它,心情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沉闷。
他忍不住上前将它打开,不知是何缘故,他觉得这画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拿着它,就像拿着那些沉甸甸的钱,不,也许沉甸甸的并不是那些钱,是这千年的时光和虞川那颗他看不透的心。
越看心里就越苦涩,想起那枚扳指,他想找出来看看,可翻了一圈,没找着,他心想是不是被陈管家拿进去了。物品清单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泛泛扫了一眼。
“!”
他一把抓起那张纸,在上面反反复复地翻看,可无论他怎么看,上面都没写着那枚扳指。
这东西是他拜托安千明买的,没写在这上面或许正常,可他仔细回想,刚刚清点的时候,陈管家好像并没有念到它。
是不是他忘了,是不是陈管家念了而他没有听到?可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看向雨幕,雨幕里,黑色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别墅的那扇铁门外,正等着那扇门打开。
他想去问问陈管家究竟有没有看到那枚扳指,可若是没有呢,若是那枚扳指仍旧放在那辆车上呢?万一是安千明忘了说,这些人也不知道。要是那扳指进了安千明的家,他还能不能拿回来?找上人家家门去要吗?万一安千明说他很喜欢,硬是不给他呢?难不成他要强抢?
不行,他必须现在就把扳指拿回来。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若是放那车走了,他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铁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口子,等车开出去,他真的就没有机会了。
“等等,等一下!”他站在车库门口,大声地喊着,可这雨太大,不会有人听到的。
大风吹过,雨点斜飘进来,打在了他的脸上衣服上,他跟挂了几滴泪似的。
这天像是破了个大窟窿,外面的一切都是雾蒙蒙的。苏南倾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安,这场雨大得像是要把一切都洗刷走,他都快看不清外面的一切了,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那扇门打开了,而那辆车的影子似乎也要消失在这场大雨中。
不行的,这车不能走的,他想。
伞,他需要一把伞,他需要马上找到一把伞,然后追出去,把扳指追回来,把虞川的扳指追回来。
可他找不到伞。
时间要是就在此刻凝滞下来就好了,这雨这么大,把所有的人都堵在了家里,怎么就不能把这车一并堵住呢?他希望门别开了,再开,他就真的来不及了。
今天有多冷,他在踩进积水里的一瞬间感觉不到了,大雨浇下来,他的一切都被从头到尾淋了个通透。水花溅在了他身上,或许是极端的冷意,他反而感受不到冷了。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沁进眼睛里,他的眼睛都被刺激成了红色。棉质的白色睡衣被淋透了,紧紧贴在他身上,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他忍不住委屈了起来。
耳边除了大雨的声音,还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潮湿的空气里突然多了点热气,汽车尾气透过雨水喷在了将他冰冷的身体带上了些暖意。
突然的温差让他忍不出打了哆嗦,眼睛一花,连腿也软了,就仅仅几步的时候他一个踉跄摔在了车屁股后面。嘴里好像有血腥味,他努力的支起身子,看着水滴从鼻尖滴落到地上,幸好忍住没哭,不然,可太狼狈了。
…
“这两天放假吧,雨太大,出行不安全。前段时间酒店的事大家也辛苦,趁这个时候休息一下,毕竟后面还有影视基地的项目,不会太轻松。”
“好的虞总,我这就通知下去。”
李亚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虞川嗯了一声,准备再交代别的事的时候,又听到陈管家的电话打进来。这已经是这几分钟里陈管家打的第二个电话了,他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本想交代一下李亚这几天的工作,并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打断,可陈管家的电话实在急,他无法,只好草草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给陈管家拨了回去。
“虞总。”陈管家的声音有些慌,加上他年迈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急事。
“怎么了?”这雨下得大,虞川只得开慢一点。
“您什么时候回来?”陈管家略显急促地问道:“刚刚拍品送到了。”
虞川知道这事,平常他都比较晚才会下班,今天是特地因为这事才早一点往家赶的,本想亲自验收,没想到拍品已经提前送到了。
他问那副画有没有收好,陈管家说已经收好了,而后又结巴起来,说希望他能早点回去。
虞川心生疑窦,陈管家平常不会催他回家的,今天是怎么回事?
“苏先生不知怎么了,刚刚顶着大雨去拦了送拍品的车,浑身都淋透了,现在抱着个木盒子,就一直坐在地上,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去洗个澡。”陈管家思忖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要不您快一点回来?今天天凉,风又大,我担心先生会生病。”
木盒子?虞川蹙眉想了想,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不让人省心。
他看着密集的雨幕,一脚踩下油门,跑车在雨幕中飞驰出去,一下就没了影子。
远远看过去,电视机的光洒在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蜷缩成了一团,怀里不知道护着什么,全身都湿哒哒的,就连地毯也被他身上的水给沁湿了一大片。
电视里狗血剧还在放着,苏南倾半张脸藏在胳膊里,眼神有些涣散,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白色的睡衣贴在身上,把他瘦弱的身躯都包裹了出来,有种隐晦的诱惑力。
雨水蒸发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他冷的僵硬,身子缩紧了,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取暖,即便肚子被某个坚硬的盒子硌地生疼,他也不肯放松一点,死死的抱着。
生怕丢了。
鼻尖上挂着的一滴水落到了手臂上,一张洁白的浴巾轻轻搭在了他的头发上。
啪的一声,他条件反射似的一把将浴巾掀开,用向另一侧倾倒的方式,几乎是逃一样往边上移去,可就是如此,怀里护着的木盒也没掉出来。
“别碰我!”他像只被惹怒了的小兽,眼眶红红的,呈一个自我保护姿势,透过额前的碎发恶狠狠地盯着虞川。
地上空出一滩水渍,虞川弯腰将浴巾捡起来,脸色冷地像外面阴冷潮湿的寒风,钻进骨缝里冻得人生疼。
苏南倾被他看得哆嗦,咬着唇,又往后退了一点。
虞川把浴巾捡起来,拿在手里拍了拍,坐在了沙发上。电视声音实在煞风景,听得人尴尬,苏南倾有点想去关了,但是又不愿靠近。
他用手背抹了把鼻子,可身上也是湿的,他抹不干上面的水,他只是担心虞川会不会以为他哭了。他坚强的很,不至于为了这么点芝麻大的事哭。越是这么想,就把那种强硬表现地越是刻意。
虞川看了他一眼,将眼睛闭了起来,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就在苏南倾以为他不会管自己了的时候,他开口道:“闹够了吗?”
苏南倾打了个激灵,将盒子抱紧了。
虞川叹了口气,睁开眼,偏过头看他,“你在闹什么呢?苏南倾,我怎么,想不明白?”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苏南倾的胸口上下起伏了一阵,从牙缝间泄出几个字,目光嗜血似的凶,“你为什么不要它?”
他把盒子从怀里小心翼翼捧出来,“这是我要的,你有什么权利不要它!”
“什么是你的?”虞川突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你是有钱,还是以为我真的会帮你出这笔钱?你是不是太搞不清自己的地位了?嗯?”
苏南倾躲闪不及,只能死死被他牵制住,可手里仍旧不放,即便如此,他也没软下来一分,“我的地位,我什么地位?”
“我一直不想这么说的,”虞川露出一丝苦笑,他的拇指在苏南倾的脸上轻轻的滑弄着,眼神贪婪地审视着他的五官,“若不是你像他,我怎么会任你在我这里无理取闹?你以为,我很闲吗?还是以为我的钱真的多的没处花,需要你来帮我?”
他手上的紧越发大了,苏南倾说不出话,露出吃痛的表情。
“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我的底线。”他用力将那木盒子从苏南倾手里抢出来,“这东西,是我的,不是你的,我想要就要,不想要,随我处置,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就要将它扔出去。
苏南倾的眼睛骤然睁大,从虞川手中挣脱出去,想要用手去接,“别!别扔它!”
他别扭地站起身来,想从虞川手里将盒子抢回来,可他一个没站稳,往前跌了出去。
虞川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就去扶他,苏南倾湿透了的身体就这么跌在了他的怀里,将他的衣服也沾湿了。
“你!”
他刚想生气,却看到苏南倾的鼻子红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里猛地抽了一下,那股气也发不出来了。苏南倾趁这个机会,终于是将盒子抢了回来,宝贝似的护在怀里。
虞川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着苏南倾那单薄的肩膀在隐隐抽动,他鬼使神差地就单手捧住了那张湿漉漉的脸,拇指在他眼下拂过,感受到一滴带着温度的水珠。
“你怎么……”
不等他说完,苏南倾就打开了他的手,用手臂将那滴温热擦去。
虞川一下子就生不出气了,拿了身边的浴巾,想要替他擦一擦身上的水。
“你别碰我!”苏南倾又恶狠狠地咆哮道。
虞川这次没任他逃了,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前,硬逼着用浴巾替他擦水。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不该吼你。”虞川的语气软了下来,他想,他应该是舍不得这张脸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我只是生气,为什么你伞都不带就跑出去?你真要这东西,你让陈叔替你打个电话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这么傻呢?”
浴巾擦干了他脸上的水,可眼眶还红着,苏南倾抽了抽鼻子,将脸别向一边,“你又不要它,我要是任它走了,去了安总那里,我还要的回来吗?”
他摇摇头,自问自答道:“要不回来了。”
虞川不解,“为什么你一定要它?你给我个理由不行吗?”
“我给了!”苏南倾低吼道,抬头看向虞川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透露出质疑,显然,那天他所给的全部的理由,虞川是没有信的。
苏南倾心虚地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不说话了,虞川也没再问,只是手里帮他仔细地擦着身上的水。
虞川坐着,他站在虞川两腿中央,可就是如此他也高不了多少,虞川抬手就能摸到他的脸。
“我该说你什么才好?”虞川无奈地说:“我不是个喜欢生气的性格,可你今天,是真的太不让人省心了。淋雨了也就算了,怎么不肯去洗澡?生病了很好玩吗?”
“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
虞川的手僵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苏南倾的嘴角牵强地扯出一个笑意来,“喜欢这张脸也好,你喜欢我吗?”
背后,电视机里,那个被禁锢已久的软弱男孩突然直勾勾地向总裁扑去,一下将他扑倒在了床上,眼神突然变了,变得狠戾了起来。
[你不是说我长得像他吗?你不就是想睡我吗?来啊!]
苏南倾轻笑一声,单膝跪上了沙发,跨坐在了虞川的身上。虞川往后仰去,想要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可苏南倾又俯身上去,“你有多喜欢这张脸?”
“你疯什么?”虞川余光中看到电视里的情节,哑声道:“我让你少看点这些,怎么?你还入戏了?”
“你带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代替他吗?”苏南倾逼近过去,他觉得身体有些发烫,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虞老板,”他将盒子捧在胸前,垂眸道:“我给你的理由你不信吗?你为什么不信呢?”
虞川轻哂,“我不觉得你的理由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地方。”
“那我说,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苏南倾对上虞川那双浅褐色的眸子,一字一顿道:“我喜欢你。”
“我觉得这扳指适合你,我就想让你戴,不想让别人拿去,这个理由,真的不够充分吗?”
“苏南倾!”虞川蹙眉道:“你发什么疯?脑子被淋傻了吗?!我不管你在想什么,自己给我下去,别逼我动手。”
“你舍得吗?你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苏南倾将盒子打开,看着里面那枚无比熟悉的扳指,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拿出来,寻了虞川的手,轻轻戴了上去。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胸中迸发,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终于把这东西还给他了,眼睛又涩了起来。
虞川的手有些僵,“我承认是因为你像他,所以才带你回来。但我不会因为这一点对你有别的想法,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你就算长得再像,你也比不上,懂吗?”
苏南倾笑了。
衣冠禽兽,假正经!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苏南倾笑着,却在心里恶狠狠地骂道,虞川的话说的好听,只爱那一个?冠冕堂皇!他若真有如此真心,上一世又为何那般待他?他一边恶心到反胃,一边鼻头酸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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