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秋没问,跟着他往回走。
没有提前说,家里没准备菜,李鸭毛热情好客的非要杀一只鸭子,钟意秋来这里这么久最怕的就是乡民们待客的方式,客人语言的谦让是没诚意的,一定要拉扯的像是打架似的才能让主人知道你真的感受到热情了,别瞎折腾了!
钟意秋看他往鸭圈里跑就心累,偷偷的推一下李宏飞让他说句话,李宏飞也要靠吼他爹才管用,“杀鸭子要弄到啥时候?钟老师都饿了!”
吃饭时他爹要开钟意秋带来的酒,脸上一副喜欢又舍不得的神情,钟意秋说:“叔,这是送给你的,你留着喝,我们喝家里的酒。
李鸭毛嘿嘿的笑着,“行!我才在邓老五家打的高粱酒,你们城里喝不到!”
一般家里有外客女的不上桌吃饭,就他们三个人,李鸭毛酒瘾大人也爽快,嫌酒杯太小直接用碗喝酒,钟意秋一口菜没吃呢先陪他喝了两大碗,高粱酒虽香不伤胃但是这么猛喝也烧的胸膛滚烫。
他们寒暄着问义叔的病,钟意秋简单说了,在农村人看来,风湿、关节炎这种的都算是小病,没人会花钱去治,反正也不要命,李鸭毛听了也只是感慨了两句没多说。
钟意秋吃了几口菜压住胃里的翻滚没那么难受,他主动给自己倒满端起碗,“叔,我人生地不熟的到这儿,在镇上你第一个和我说话,在学校除了义叔我们几个住在一起的,李老师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老师,后来我们还成了搭档,可能是冥冥中的缘分,”说着他把眼神转到李宏飞脸上,诚恳的接着说:“我没有教学经验,也不熟悉农村的环境,李老师一点点的教我,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仅敬重你更想和你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说完一口干了。
李宏飞眼神怅然,他觉得钟意秋段位太高了,平时一副懵懂的小白兔样子,其实脑子比谁都清醒聪明,这几句话一说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最近自己确实有情绪,现在钟意秋这样坦荡,再想想自己的心思,不由的羞愧起来。
李鸭毛也被他的郑重吓了一跳,农村人朴实不善表达,他长到这个年纪还没在酒桌上被这么正儿八经的敬过酒,不由自主的想伴随着庄重气氛站起来,幸亏被坐旁边的儿子拉住了。
李宏飞先喝了碗里的酒又给每个人倒满,他本来就脸皮薄动不动就害羞,此刻连脖子都红的像是要滴血,当着他爹更抹不开面,撵他爹去厨房帮忙做菜才支开。
他不好意思和钟意秋对视,边一颗颗的夹花生吃边说:“我知道你啥意思,其实吧……哎!其实真没啥……我就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班主任……”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说完自己都觉得羞愧,不自然的笑了笑。
钟意秋这几天在心里琢磨了各种他和自己生疏的原因,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他试探着问,“是因为袁艳的事儿?我只是刚好遇到了,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
“不是,”李宏飞打断他,“很多事儿,你能和袁兵相处那么好,他最信任你,袁艳也是,我一直都知道她受到欺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眼里满是失落。
钟意秋想和他解释,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截过话头,李宏飞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上师范是因为大家都说好分配工作,真做了老师才发现哪有想的那么简单!教书容易,但是咋管学生、咋让他们信任和喜欢、我能教给他们啥?太难了!不过吧……大家都差不多,领工资呗,自从你来了,我……算是自卑吧……钟老师,你是个好老师……”
这些话让钟意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由衷的认同他的一些想法,“做老师确实好难,以前听人说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从来没认真的思考过这句话,现在真的懂了。”
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干了一杯。
钟意秋:“你没必要这样想,你很好,反倒是我的想法太自以为是太幼稚,你和义叔一直在指引我怎么做。”
李宏飞刚准备反驳,钟意秋心里知道他又要说“还是你好”之类的话,这样互相吹捧下去简直没个头儿!不等他说出来就抢过来提高声音说:“就算我们不知道怎么做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不重要以后才重要,我们一起尽力,不求做的多好,至少无愧于心!”
钟意秋自己前几天还迷茫的想跑了宁愿做流浪汉呢,现在给别人鼓上气了!说完了不自觉的挠了挠自己的脸,心想幸亏肖鸣夜没听见,不然肯定要嘲讽他。
李宏飞被他一针临场发挥的鸡血打的激动起来,独自干了一杯把碗咚——的放在桌子上,振奋的说:“对!你说的太好了!那个成语咋说来着?妄自菲薄——对!不能妄自菲薄!”
他慷慨激昂的话让钟意秋也跟着热血沸腾,悄悄的羡慕人家教语文的就是好,张口就能来这么高级的成语!豪迈的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和他碰。
李宏飞喝酒上脸,像个摇头晃脑的关公一样,钟意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是话渐渐多了。两个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碗一碗的喝个不停,等李鸭毛进来的时候,他俩已经喝了差不多快一斤酒了。
钟意秋虽然进入了眩晕状态,心里还是清明的,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站起来一点也不晃,脸上是比平时还镇定的表情,语速飞快的说:“我要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李鸭毛摸不透他,见他这样清醒心里佩服的不行,这小孩酒量也太好了!又生儿子的气,恨他让自己去炒菜,没有好好的跟钟意秋较量一下酒量。
李宏飞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站起来时动作太大带的凳子都翻倒了,丁林桄榔的又撞到桌子,两人拉拉扯扯的随便逮着个话头又聊了十几分钟。
肖鸣夜到门口时只看到钟意秋乖乖的坐在板凳上,肩背笔直平滑,两手在中间交握,黑漆漆的眼珠亮晶晶的盯着前方。
看起来太反常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他轻轻的叫了一声,“怎么了?”钟意秋竟然没听见,像是等待精彩节目上演似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人家里的卧房门口。
肖鸣夜拍了他一下说,“回家”,他才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慢动作,渐渐从愣怔融化成阳光温暖的笑,“你来了!”
肖鸣夜才知道他肯定是喝醉了,走到他前面又说了一次,“回家。”
钟意秋态度坚决还有点急,“不行!等李宏飞,一会再走。”
肖鸣夜莫名其妙的,在别人家里了还等什么?拉着胳膊问他,“等他干嘛?”
钟意秋认真的像是在炫耀,“他找香去了,我们俩要结拜!”
肖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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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醉酒
李鸭毛去厨房给两个聊到忘情的人倒水喝, 回来时见肖二哥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惊奇又尴尬的笑着说:“二哥……不是!肖鸣……啊……就是……嘿嘿……你咋来了?那个, 坐……坐……”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 肖鸣夜知道周围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不是很欢迎他, 他更不愿意在别人家,但是钟意秋说什么都不走,执着的等李宏飞出来,两个人说好的要结拜兄弟,自己绝对不能食言。
肖鸣夜向李鸭毛瞟了一眼,他接收到讯号赶紧去卧房找李宏飞,只听见气急败坏的叫了几声又跑出来皱着脸说李宏飞喝醉了,不知道啥时候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跟死猪似的怎么也叫不醒。
怕钟意秋再闹, 肖鸣夜弯下腰想好好和他解释, 没想到他突然笔直的站起来了,礼貌连带微微鞠躬的和李鸭毛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叔早休息。”说完稳稳的跨出门,派头十足的抬手招了招后面的肖鸣夜。
李鸭毛简直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半斤多的高粱酒啊, 愣是啥事都没有!
送到门口的大路上,肖鸣夜点点头告别,李鸭毛嘴里砸吧了好几下也没对他说出一句话,只能又客气的和钟意秋说,“钟老师慢走, 下次再来啊!”
这种送客的话,说出来就相当于“送到这儿的意思”一般客人就不用再回应了,钟意秋却转身回答:“好,下次再和我二弟一起来。”
肖鸣夜楞了一下扯起他胳膊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李鸭毛,“从哪儿冒出来的二弟啊?”
钟意秋一直安静又平稳,走出大道拐上田间小路,肖鸣夜怕不好走在后面打开手电筒给他照着。
“关掉!”钟意秋在前面呵斥。
肖鸣夜:“小路不好走。”
“关掉!”他又重复,扭过头严肃的嘱咐,“肖鸣夜不喜欢手电筒。”
肖鸣夜:“……”他上前一步和钟意秋并肩,试探的问:“我是谁?”
钟意秋脸上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傻呀!你是肖鸣夜啊!怎么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肖鸣夜:“……”
白天一望无际的农田淹没在浓墨般的黑夜,呜呜的冷风在原野呼啸,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脚下蜿蜒的小路。如果是平时,这种环境钟意秋肯定吓的不敢走,但是现在他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全凭“我很清醒,我不丢人!”的坚强意志支撑着身体表演若无其事,实际上根本就不太清楚自己在哪儿。
回学校必须要路过张家寨村口的堰塘,这里的路出了名的险,出了好多次事故。堰塘旁边只有一条两人宽的小道,道边是一条深沟,孩子们上学路上又喜欢打闹,稍微不注意的话,不是掉进沟里就是掉进堰塘,前年还淹死了俩小孩,村里说了好多年修却不知道为啥一直没动工。
到这儿,肖鸣夜不敢让他一个人走,捏住他左手腕走在前面。
钟意秋盯着被他大手握住的地方一脸莫名,甩了一下没甩开,皱着眉嘟囔,“怎么还长一起了?”
肖鸣夜哭笑不得,没见过喝醉了这么好玩的,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关键是人家还特别一本正经,你要是笑话了倒显得你不正常。
钟意秋跟在后面固执的想把手甩开,他脑子反应慢用的劲儿特别大,边甩还边往外挣,肖鸣夜没办法只能停下来轻声问:“我背你,行不?”
“哈哈哈——不行,我背你,快来!”作势就要弯腰往肖鸣夜身前。
肖鸣夜不和醉鬼啰嗦,一只手拉住他用力一弯腰,愣是用胳膊和腰的力气把钟意秋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甩到背上,另一手接住抱腿往前走。
“哈哈哈哈哈——”钟意秋被点了笑穴似的停不下来,声音在无边的黑暗里又响又亮,穿过空旷的原野再凝进刚落下的秋霜里,听起来特别渗人。
肖明夜咬紧牙关,狠狠的拍了一下他屁股,“闭嘴!”
“啊啊啊啊啊啊——”钟意秋像个被陌生人偷摸了肚皮的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柔软的身体挣扎乱动。
肖鸣夜第一下差点抱不住他,趔趄了一步才稳住,还没训呢,他突然扑下来湊到自己耳边。钟意秋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一下子冲的太近,毛球一样的脑袋撞到肖鸣夜脸旁,他正张着嘴喊,猝不及防的贴上后一口就把肖鸣夜的耳朵含住了!
小时候村里拉电线,几个半大的小孩和肖鸣夜有仇,按着他的手摸电门,那次差点没被电死,也让他永远记住了过电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就和过电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更加猛烈,不只是手脚,他连心都麻了,维持心跳的力气都没有了。
腿脚一软两人就要翻倒,肖鸣夜还没倒地时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才没趴下去,结果钟意秋躺在地上还不老实,潜意识的拉住手里的支撑,用力一扯彻底把肖鸣夜拉下去了。
两个人呼哧喘气,肖明夜趴在他身上感觉到自己刚刚麻木的身体逐渐僵硬,脸贴在钟意秋的脖颈,清晰的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
可恶的是闯祸的人还在嗤嗤的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抬手抱住上方结实宽厚的身体,上下搓动两下感叹,“真暖和啊!”
肖鸣夜无奈的拧眉看他傻笑,流畅勾翘的眼睛,迷醉间妩媚风流,浅粉色的薄唇笑起来微微张开,因为挨的太近,都能直接看到他缩在里边的舌尖。
血液似急喘的河流冲刷着身体,恍惚间肖鸣夜以为自己听见来自灵魂深渊的召唤。
钟意秋不知道又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身体扭动几下眯着眼睛疑惑的嘀咕,“这是啥呀?”
肖鸣夜像是被射出去的箭一样弹跳起来,背对他望向眼前未知恐惧的黑夜,粗野的喘气声如震天响的擂鼓一般撕裂了他的耳膜。
钟意秋不明白他是咋了,坐起盯着他的起伏的背影,“你怎么了?口袋里装的什么?哦——我知道了!”
肖鸣夜急忙扭转上半身有些惊恐的看他,眼神威胁他别说出来。
引起他这样的反应钟意秋很满意,大声宣布:“是不是手电筒!怎么装裤子口袋了,硌的我腿疼!”
肖鸣夜:“……”
钟意秋,你可真聪明呀!
第二天是周日,本来说好的两个人去县里旧书市场找书,但是喝醉的人睡到10点多都没醒。
六子帮义叔做了把大的躺椅,今天天气好,肖明夜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再抱义叔出来晒太阳。今天明显是去不了县里了,义叔让他把柿子都摘下来,长在树上都要被鸟给啄着吃完了。
义叔不放心,钟意秋来这么久第一次睡到这么晚,上次生病发烧都没赖床一早就起来了,他催肖鸣夜去看看,怕他有什么事儿。
肖鸣夜板着一张脸说不用,睡的好着呢!
义叔觉得好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猜到钟意秋昨晚估计把他折磨的不行,这小子喝醉了表面一点看不出来,特别能迷惑外人,作也只作亲近的自己人。
李宏飞来时就义叔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腿上盖了个小棉被,眯着眼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他看了看没见到钟意秋,轻声往他房间门口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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