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两人冲故妄恭敬弯腰,正欲行礼打招呼,故妄便冲他们挥挥手说:“你们退下去吧。”
两人说了句‘是’,身影便消失在光线昏暗的秘地之中。
那守宫妖回过神,语气讪讪:“原、原来是无念佛子……佛子阁下有何要事,竟要用这样的方式将本妖请来?”
故妄缓步走上前,脚步停在他身前,声音极轻:“不若你猜猜,贫僧为何要将你捉拿至此?”
那守宫妖眼睛滴溜溜地转,试探道:“佛子不会还是为了百年多前那事儿吧?那次本妖虽做得不对,却也断了一条尾巴谢罪,总不至于时隔百年,佛子又——”
故妄不欲和他多费口舌,打断他道:“你可还记得,九十八年前的冬日,你曾挖去一蛇妖的妖丹?”
“被本妖挖去妖丹的妖多了去了!本妖怎会记得是哪个蛇妖?”守宫妖语气满不在乎,却在接触到故妄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的眸子时,狠狠打了个寒颤,“让、让本妖想想,九十八年前……”
“你若想不起来,贫僧不介意用上其他法子让你想起来。”故妄轻声说,手腕轻抬,皑白的指尖直直对准守宫妖的眉心,莹白的灵力俨然已经蓄势待发。
“别、别!本妖定然能想起来!”那守宫妖眼睛转得飞快,“佛子说的,可是一条生得极貌美的竹叶青蛇?”
故妄颔首,手却并未放下:“正是,当初为何要取他妖丹?”
性命被威胁,那守宫妖几乎有问必答:“哪有为何,有人给了本妖一笔巨款,本妖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故妄便问:“你可还记得是何人?”
“当然记得!”守宫妖答得飞快,“就是当时和那蛇妖走在一起的人类修士,好像叫……叫什么子然!”
故妄:“徐子然?”
“对对对,就是他!”守宫妖连连点头,“本妖对他印象极深,那蛇妖的妖丹虽是本妖取出来的,却被那徐子然拿去了!若不是他给的报酬足够多,那么好的妖丹,本妖才舍不得给他呢!”
故妄唇角紧抿,哪怕早已推测出了真相,但在亲耳听见时,他依旧觉得心神震荡,一股无名火在胸腔内烧得旺盛。
“若是贫僧让你现在去认那徐子然,”故妄沉声问,“你可还能认出他的模样?”
守宫妖道:“能!”
得到了想要的真相,故妄并未在秘地里多留,很快便瞬身回到了佛子舍。
但他的落地点并不在寝房,而是在浴池。
那守宫妖让他觉得肮脏不堪,故妄只想先洗去身上污秽,以免回房后将一身脏污带到小青蛇的身上。
然而刚一落地于浴池旁,故妄就察觉到了空中飘来的、属于那小青蛇的气息。
他神识未闭,浴池内的光景,就这么突兀地闯进他的神识视野之中。
浴池内注满了热水,腾腾热气缭绕在水面之上,哗哗的轻微水声之中,隐约可见一抹清瘦身影,是雾气都无法掩盖的皑白和浓墨。
青年身子微侧,腰部以下没于池水之中,上方是细韧的腰身、略显纤薄的胸膛、修长的脖颈……
再往上看去,便是那双柔软又艳丽的绯色双唇。
青年手中握着一块眼熟至极的玉石,只见那红唇轻启,比唇色还红艳几分的舌尖探出,在那玉石上轻而缓地滑过——
哄的一声,故妄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发出一声巨响。
那玉石、那不是他赠予江瑭的的生辰礼么?!
故妄不是傻子。
此情此景,他若是再不知这生辰礼为何物,就当真能称得上一句痴傻了。
青年白皙纤细的五指紧握着玉石,眼瞅着就要将其浸入水中向下探去——
故妄下意识后退一步,脚底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细微的咯吱声。
池中青年猛地回头,厉声喝道:“谁?”
浴池边却空无一人,早已没有了故妄的身影。
故妄瞬身回到了寝房,抬手施出一净身咒,随意净去身上在秘地里染上的脏污,脚步略虚晃地坐到了床边。
他呼吸急促,满脑子都是刚刚无意间用神识扫见的场景,白衫下的胸膛起伏剧烈,皑白的面颊和耳垂都染上浓烈的绯色。
他垂于身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之间蹭到一轻薄柔软的触感。
故妄神识扫去,发现床上放着一本书册,他曾在那蛇妖洞府的书房内见过一次。
书册名为《那年月色》。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故妄手指动了动,神使鬼差地翻开书页。
泛黄的书页上,两人影纠缠在一起,下方的配文很是简短:角先生当然不如你……
只扫了一眼,故妄便啪的一声,又将那书给合上了,脸上的热意比方才更灼烫了几分。
——竟是这样的、这样不正经的书册!
故妄突然想到,当初他和那蛇妖说,自己翻遍身边所有书册都未找到‘角先生’三个字时,蛇妖曾说过一句:“正经书册中可找不着角先生。”
故妄知道现在才明白,这蛇妖话中的意思。
角先生、角先生……
正经书册中,当然找不着什么角先生!
——“越粗越长越好么?”
——“也不用太粗太长。”
——“这般大?”
——“也不是不能试着吃一吃……”
前些时日才发生的对话自脑海中响起,故妄垂于身侧的手咻然握紧成拳。
难怪当时的对话,会让他觉得有些许怪异,原来在他看来无比正常的对话,在那蛇妖眼中,竟是……竟是这般污秽不堪!
故妄咬紧牙关,只觉一股无名火直冲心头,烧得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发着烫。
他自然是愤怒的,怒这小蛇妖竟这般戏耍于他,看他的笑话!
但这次的无名火,却似乎和方才秘地面对那守宫妖时的无名火,有着极为明显的不同。
故妄却说不上来有何不同。
他坐于床边,强迫自己进入打坐状态,平复着心头的无名火。
直至寝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白衣佛子才微微抬头,无人知晓他薄纱下的眸子泛着何等的红。
是那蛇妖回来了。
第102章 佛子的小青蛇15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青年卷着浴池里湿润的热气款款走进寝房内,带着湿气的白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腰间腰带似系未系,皑白的、透着大片旖旎绯色的胸膛,就这么大大方方的露在外。
见到坐于床边之人,这蛇妖有些讶然地啊了一声,嗓音里带着让人浮想联翩的哑意:“故妄?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故妄本应已对这妖不好好穿衣服的习惯习以为常,但现下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敢将神识视野扫向青年所在之地。
“怎的,贫僧不可这么快就回来么?”白衣佛子语气淡淡,还不忘提醒,“衣衫穿好。”
江瑭随意扯了两下两襟,一双勾人的桃眸微微眯起:“无念佛子心情不佳?”
他缓步走向床边,浓郁而甜腻的花香几乎扑面而来,让故妄神思都恍然一瞬。
不等故妄开口,蛇妖的脚步便骤然顿住。
似是看见了那本依旧放于床铺之上的书册,那双桃眸咻然睁大:“故妄,你莫非是……看了这书册?”
端坐于床边的佛子下巴轻扬,并没有说话。
但他这般作态,显然已经告知了江瑭他的答案。
“我倒是不知,佛子竟然有随意翻阅他人书册的爱好。”江瑭轻笑一声,声音听着很是轻快,但细听下去,却能听见里头暗藏的一丝紧张之意。
“佛子认为这书如何?”蛇妖冲白衣佛子笑得嫣然,“可称得上一句好看?”
故妄默然数息,沉声开口:“江瑭。”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
江瑭顿时就不说话了,上扬的眼角眉梢都跟着耷拉下来。
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莫非……都知道了?”
“是。”故妄轻声道:“这般戏耍于贫僧,你可开心?”
他语气淡淡,并未带上任何情绪,却让身姿颀长的青年几乎立刻缩了下脖子。
分明是故妄坐着而青年站着,但此情此情,却显得站于他身前的青年格外弱小又无助。
这次江瑭沉默了更长时间,长到故妄几乎以为这蛇妖正在反思自己的过错。
却听见这蛇妖怯声开口:“这、这也不能怪我不是?我分明已经问过你许多次,是不是真的要送我角先生为生辰礼……”
故妄眉心一跳。
竟还反过来怪起他来了!
见故妄没有说话,青年像是有了底气一般,声音都稍大了些:“你看,主动提出要送角先生的人是你,问我想用哪块玉石的人也是你,就连问我想要多粗多长的人——唔?!”
一道白光闪过,故妄直接将这越说越离谱的蛇妖给禁言了。
江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澄黄蛇眸仿佛在说‘说不过就禁言?你是不是玩不起’一样。
好在故妄只是想打断他这句话,并非真的想堵住他的嘴,禁言术只持续了数息便散了去。
“你的意思,莫非此事从头到尾都是贫僧的不是咯?”故妄语气依旧淡淡,却比先前更沉了几分,“你倒是把自己推脱得干净。”
青年小声嘀咕:“本来就是嘛。”
故妄:“呵。”
是仿佛冰冷带刺的一声冷哼。
见他脸色愈发不好看,江瑭连忙说:“故妄,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打我的!”
“贫僧确实答应过。”故妄轻轻颔首,“贫僧不会打你。”
“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如何?”蛇妖眸光一转,脸上复又扬起那熟悉的轻挑勾人的笑,“你看,你也没损失什么,我也收到了满意的生辰礼,此事又算不上是坏事,是也不是?”
故妄低声重复:“算不上是坏事?”
“自然算不上。”江瑭语气笃定,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无念佛子总不能是想反悔,把那生辰礼重新要回去吧?”
故妄声音冷凝,“你还想留着不成?”
“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哪有送出去又收回来的道理!”青年大惊失色,紧张兮兮道,“更何况我吃都吃过了!无念佛子想必也用不上这角先生,要回去岂不才是真的浪费?”
故妄呼吸一窒,心头那股强行压下的无名火,腾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江瑭!”白衣佛子厉声,皑白面容染上一抹绯意,他重重一叹,抬手指向门外道,“出去!”
“……出去?”江瑭蓦的瞪大眼睛,“你莫非是要赶我走么?”
“是。”故妄冷声,“没有贫僧的允许,今夜不许进房间。”
江瑭:“……你说真的?”
故妄:“你以为贫僧是在说笑么?”
见这人不似在作假,江瑭唇角一垮,小声嘀咕:“走就走,我又不是没在外面睡过!”
他吸了吸鼻子,语气哀怨好不可怜道:“可怜我抛弃一切,孤家寡蛇跑来天禅门,竟沦落到雪夜露宿的悲惨结局……真是可怜可叹呐!”
故妄不为所动。
“人心果然都是善变的,先前还同我说只要我开心便好,原来都是骗蛇的……”
故妄指尖轻动。
“外边这般冷,我连妖丹都还没找回来,也不知能不能挺过这漫漫寒夜……”
窗外应景地响起一声风的呼啸,寝房的窗户并未关严,凌冽的风吹过时,在窗檐上留下刺骨的寒气。
故妄深吸一口气。
就在江瑭推开屋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白衣佛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来。”
江瑭身形一顿,却没有转身,语气悲怆道:“你叫我走我便走,你叫我回我就得回么?故妄,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么?”
故妄:“……”
他嗓音软了下来,“回来睡吧,外边还在下雪。”
江瑭依旧没动。
故妄唇角轻抿,叹了口气说:“此事就此作罢,莫要有第二次。”
穿着轻薄白衫的蛇妖这才关门回身,皑白面容上哪里有半分难过,唇角甚至带着得逞似的狡黠弧度。
故妄又是一声轻叹,只觉胸腔内心情复杂,却终是没再说什么。
白衫蛇妖慢吞吞地走到床边,眨眼的功夫便化为小青蛇,熟练地缠绕到白衣佛子抬起的手腕上。
“也不会再有机会有第二次了。”小青蛇嘶嘶吐着蛇信,“佛子送的角先生能用上许久,有那一个便足以。”
故妄的指尖刚落在小蛇微凉的脑袋上,便是一顿:“莫要再提那……那玩意儿。”
“那角先生……”小青蛇主动蹭了下故妄的手指,问,“你也不会再收回去了,是不是?”
故妄没有说话,轻垂的下颚骨微微绷紧。
小青蛇便缠紧了尾巴,软声说:“好,那我不提它了。”
天色已晚,故妄熄了屋内烛火:“你歇息吧。”
他说着,和往日一样摆出了打坐姿势。
却听见腕间小蛇突然开口:“说起来,故妄,这佛子舍里是不是有黄鼠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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