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图里,只有这一张里面有辛宴庭,还是个侧脸,脸都是模糊不清的。
秦巷不晓得自己看了几分钟,后头贺彦名唤他,他点进顾承安主页,把他朋友圈点了个屏蔽。
收了手机,秦巷双手插兜,拢紧身上的单衣,猴缩着:“吃完了吧,吃完了回家。”
夜里秦巷四点回来的,毓远淑以为秦巷第二天铁定起不来,早饭也没给他留,不承想,他8点就起了,利利索索的,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搬着花就去了老蔡家。
秦巷中午还在人家留着吃了顿饭。
老蔡给毓远淑发消息说,两孩子像看对眼了,还约着逛商超呢。
毓远淑高兴坏了,可高兴没两分钟,又没那么心喜。
这小子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都有心情和姑娘家家的约会,那他那个小蜜儿呢。
难不成,已经分了?
转念又一想。
害,不可能的事,母猪能上树,她儿子也分不了。
就冲那小伙那张脸。
毓远淑叹气了一整天,心知,八成是秦巷那个机灵鬼给她使障眼法呢。
约会,哼,准是说辞。
毓远淑这回是真冤枉秦巷了,秦巷真在跟人家姑娘约会,蔡音漫想给人送礼,在选瓷器上有些犹豫不定,秦巷说他认识一朋友原先在博物馆上班,后来自己搞了个古董店,可以上他店里看看。
蔡音漫倒是选着了满意的瓷器瓶,可价格一时又为难上了。
秦巷帮着扯皮扯了半天,最后朋友说看在秦巷面上给个半价好了。
蔡音漫冲秦巷笑,老福一旁看着,扯了扯自己的小胡须尾巴,把秦巷喊到屋里单独说话去了。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回回来,回回都带个漂亮妞,这姑娘比上回那个好,那个泼辣,这个看着文静。”
秦巷笑的摇头。
他说的是余知善。
“什么艳福,八竿子打不着,姑娘面前留意嘴,别瞎说。”
老福捏着嗓子笑:“得,要不说还是你讨喜,多会照顾人,暗里背里的,尽给人留面子。”
秦巷拿这人的嘴没办法:“知道不给人留面子你还絮叨,昨晚年夜饭堵不住你嘴?”
“你怎么知道,昨晚我还真就没吃二两饭。”
“嘛去了?”
“干了顿大的,”老福把柜匣子打开,沿着柜台往前推,推到秦巷面前,“喝了一晚上酒,中午才醒。”
秦巷也不跟他贫嘴了,从匣子里拿出红丝绒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金戒。
里头刻了一个巷。
这是他的。
至于盒子里另一枚,和他手上这个是一对。
图案是秦巷亲手画的,一截竹,一截梅,细细杂杂的条纹,分开各自为画,两枚要是对在一处,便是一个深浅合一的爱字。
这样的设计不可谓不巧。
老福接到他的画样,当时还说他不要太会,这不得把姑娘家迷得够呛。
“巷,这是要收心了啊,打算什么时候求婚?”老福八卦着问。
秦巷把有巷字的这枚金戒放回盒里,拿起另一枚,里头的庭字闪着金光,浮影辉波,秦巷大拇指在戒指里头的字上描了描,良久没说话。
老福方才还是意兴勃勃的样子,现在看秦巷一脸死了妈的表情,再多打趣的话可都不敢问了。
干这行的都知道这个理,再问下去怕是要犯忌讳。
咳了一声,老福敲了敲柜台玻璃桌面:“那个,尾款还是要结的哈,这手艺可是我家老爹亲自操刀的,要不是我去说,他老人家轻易不出山。”
秦巷没理他。
老福顺着屋里昏暗的光去看他,见这小子面上一点颜色也没有,八成是伤得不轻。
“你说说你,叫你平时少带几个妹妹去逛街,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东西砸手里了,话可说在前头,砸你手里行,砸我手里我是真卖不出去,这可是定制款。”
秦巷总算回神,将戒指收进盒子里,连着盒子一道塞进衣兜里收好:“放心,少不了你的,福叔手续费我单独结给他。”
“算了,都是自家兄弟,改天请我吃顿饭,手续费这笔款子也就当给了。”
“一码是一码,”秦巷脸上渐渐恢复颜色,“少谁都不能少你的,我的事,别出去说。”
“那肯定不会。”
年后开工,秦巷忙的影都摸不着,贺彦名原本还想着偷点时间出来陪秦巷这个刚失恋的人多聊聊天,陪他吃吃饭,可复工一个月下来,他忙成狗,他师傅也忙成了狗。
两人也就早会上见个面。
也不知道哪天,院里那几棵柳树抽了新芽,贺彦名才恍觉,春日是到了,去年这个时候他刚回国,接手辛宴庭辛总研发中心上的事。
冷不丁一想,他从辛总那研发中心退了也有好几个月了,他师傅和人家辛总也分手个把月了。
“贺工,你听说了吗,国清鹊新品沁水款出医疗事故了,院里前几天还在开会研讨这事,产品上线1个月惨遭下架,国清鹊总部那边有可能会向我们的产品质量安全进行起诉处理,他们那边的律师团队来好几天了。”
“什么?”贺彦名被这消息炸开了,“秦……秦工知道这事吗?”
“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天,一直是他在跟那边来的人对接呢,忙的都快住所里了。”
贺彦名才在办公室落脚没几分钟,吴浅秋跟他说了一堆,他拎了笔记本电脑就往秦巷那栋楼去,吴浅秋说:“贺工,秦工今天不在院里。”
“他在哪?”
“去国清鹊总部了。”
秦巷跟国清鹊法务部掰扯了两个礼拜,一些细节上的事掰扯的一清二楚,各项条款流水一样的出,几番对阵下来,研究院要付的责任约等于零。
法务部的人和秦巷算是混了个熟脸,他再来总部,底下都没人敢拦他。
忙完这事,秦巷回去倒头睡了两天,殊不知此时的国清鹊总部高楼上,情势是多么水深火热。
秦巷作为代表给研究院脱身的事原本不值得一说,可偏偏有人想拉出来说。
国清鹊顶楼,总裁办公室。
夕阳的余辉照在写字楼对面落地窗上,洒着浮光跃进地板上,顾承安独自个儿坐在七八人长的沙发上,翻完了桌上一堆法务资料,腾起身把文件夹放在玻璃茶几上,有些不自遏的,笑出了声。
“所以说,这档口你们产品出了安全事故,作为第一合作方,他们院不想着分析事故,第一时间,先把责任撇清了?”
辛宴庭坐在他对面的沙发椅上,左腿叠在右腿上,双手合握,放在膝盖上,上半身微靠着沙发背,静思凝神中。
“不是,这秦巷也太牛了,法务部那帮吃干饭的,那么多人说不过他一个?早就说把这事交给我们事务所,秦巷那嘴巴溜的,光看会议室上那视频,丫,舌战群儒,大杀四方,大学辩论赛反方一辩吧,别说,我都想跟他过过嘴瘾。”
辛宴庭转过脸来,瞥了他一眼,面色讳深。
半晌后,说话语气平静:“我今天喊你来,不是为了说他。”
“ok,谈正事。”
第38章 他就是不爱了
秦巷能说服法务部事不关研究院,原因无非就一个,他列出一系列的研究数据,从员工研发始到交接到结束,数据骗不了人,什么样的数据精算结果都有人签字,产品本身没有一点问题,他提出安全事故系存在造伪证的可能。
请顾承安来无非就是揪出商战背后的始作俑者,打官司还是取证,辛宴庭参考顾承安的意见,要请什么样的律师团队,他也要做好充足准备。
两人聊完,顾承安给了百分百专业的建议,关于这人始终不肯请他们律所合作代理,顾承安也没辙,他能给的建议都给了,到了还是要说秦巷一句。
“你丫真不觉得秦巷这厮挺狠?你们集团财务前脚刚断供,你亲姐逼得跟什么似的,专门盯你错处,说不再提供一毛钱,他们院那边就忙着收尾款,还说这档口恳请解约,忙是一点不帮,就想着脱身,合着真不知道这茬撑不过去,这牌子就没明天了?”
辛宴庭听完他这话,只微微抿了抿唇。
顾承安好笑道:“他是不是忘了谁是甲方啊,拖他一年半载的,不想沾这名声,你偏给他点厉害瞧瞧,那项目负责人叫什么,贺彦名,找他谈啊,什么都是秦巷出面,他跟个小脚媳妇似的躲身后,哎,你要真气不过,我有的是办法能把那姓贺的钓出来。”
说到贺彦名,辛宴庭面色终于有了点波动,也还是浅浅瞥了顾承安一眼,他从沙发上站起身。
“你是不知道秦巷有多宠他,”辛宴庭往窗外高楼大厦下望去,落地窗开始浮现他的倒影,日落了,天黑了,“这档口还是先把正事办了要紧,他那头,根本算不了一点事。”
顾承安也随之站起身,想了想:“也是。”
和资金链中断,背腹受敌,有心人扎眼使坏,负面新闻满天飞,数不清的官司要打,宣发糊成一锅粥,骂战一触即发相比,研发中心的某个小团队解约脱身又算得了什么。
根本不值一提。
辛宴庭如今的处境,就如大厦之将倾,再禁不了一点打击。
只要有人将手轻轻一堆,他便倒了。
辛氏集团的小公子年少有名,在金融街,在投资圈,在资本的赌局中,他是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可在创业守家这块,他是loser。
历时一年,他亲手将苟延残喘的子公司国清鹊品牌送到尾声,于5月1号这日下午,所有新老旧品宣布停产。
属于辛宴庭旧时追忆的时光独自封存,伴随着一个品牌的没落淘汰,他所有的情怀终将长存于心,无可开箱。
消息是官方公布的,落牌是辛宴庭亲手摘的,不到两个礼拜,辛宴庭申请从总部派人来资产清算,专业的团队忙前忙后,辛色微甚至没见着他这个落败的弟弟一面,就听说他打包回伦敦了。
——回得还挺快。
……
六月秦巷过生日当天,他下午就接到他妈电话要他晚上回家吃饭。
就在前两天,院里有个交流研讨会是和英国某高校合作,几位院长都力荐秦巷作为代表出国,这原是不错的学习机会,名额也有限,秦巷没道理拒绝。
可听说交流地点在伦敦,秦巷二话没说就开始摇头。
摇了两次,最后这机会落在了贺彦名头上。
秦巷最近很忙,今年有别于去年,他亲自带了两个博士生,组建了自己的一个小团队,一直忙期刊,忙研发,忙申请专利,那股劲让王德封汗颜,甚至怀疑他搞的这么起劲,是不是打算单干,话里话外,多次来试探秦巷。
秦巷没功夫跟他打太极,临下班,他还要赶回家吃晚饭,王德封在他办公室坐了半小时,一句准话都没套出来,笑着说,晚上要不去他家吃饭,喝一点。
一通电话把秦巷救了,他起身接电话,丰大校务处那边打来的,秦巷退到办公桌那边接听。
可这通电话接完,他便不能动了。
王德封见他半天没动静,在他身后唤:“小秦,怎么了,谁打来的,出什么事了?”
秦巷全身脱力:“没,没事……家里打来的,我回家一趟,明天跟你聊。”
他这样,多半是家里出了事,王德封也不好再拦着继续唠,只好放他走了,只不过走的时候,还笑着说:“真要有什么急事,需要我帮的,就给我打电话,别客气。”
“嗯,有事联系你。”
秦巷失魂一般回了家,校务处的消息先通到他这,可明天就会传到院里,再传到别处,甚至会传到网上。
这事瞒不住,如石破天惊,将他活生生炸开了,他可以预想,接下来这几个月,他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可能有一点平静,打乱的,又何止是他的生活。
晚上这顿饭是没法再吃了,他这个状态回家得把老两口吓死。
发了消息说晚上有事,留在公司加班,秦巷随便糊弄了他妈,不想,没多会儿,毓远淑电话就进了来。
毓远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低沉又冷肃,仿似不可置信,嗓音也渐渐尖锐。
“儿子,听说你给丰大捐了一个亿?”
“妈……”秦巷在自家的公寓楼下瘫坐了半天,这会儿还在车里没上去,听到他妈声音,全身骨头一瞬松散,像瘫痪了一般,靠进了车座里,他说不出话,嗓子是哑的,人聚不起多少精神,“你听说了?消息传得这样快。”
“你还说消息传得快,知道你秦巷是我毓远淑的儿子,丰大那边认识的老同事立马一个电话拨了来,我寻思是不是同名同姓,可那边说不是——”
秦巷视线涣散,毓远淑的声音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等他渐渐恢复意识,终于听清毓远淑在说些什么。
“一个亿!一个亿!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儿子,你哪来这么多钱,你跟我说实话,这些年你到底贪了多少?我可跟你讲清楚,我跟你爸都是本分人,真要出事,这个风险,我俩担不起。”
“你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把老秦给你准备的婚房卖了?”
“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你爸,把咱家老房子地皮也卖了?!”
“你现在在哪,马上给我回家!”
“嘟嘟嘟。”
电话挂断。
——都是什么跟什么。
秦巷哭笑不得。
这晚他到底也没回家,他这个状态别说回去跟毓远淑掰扯,他怕再听毓远淑多说两句,他能起应激反应。
这事真是闹太大了。
辛宴庭以他秦巷的名义给丰大捐了一个亿。
一个亿,就和玩一样,要不是他知道去年一年他在国清鹊投出的预算也才8千万,他真以为这笔钱对他辛宴庭来说只是洒洒水。
一个亿换他在丰大董事会一个名额,换一个伦敦高校实验室进驻的资格,换他能在两个国度之间畅通无阻,来去自如。
换他一个名声,也换他一个高调入场的资格。
28/65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