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予放轻脚步,走过去敲了敲桌子,俯下身叫陆以瑾,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陆以瑾把校服扯下去,从胳膊弯里露出一只眼睛,微微掀起眼皮,小声说:“我昨天没睡好,有点困。”
林时予半蹲下来和他平视,刚要说话,被陆以瑾扣住了手。
“我想吃小吃街的过桥米线,还有王胖子家的葱油饼。”陆以瑾说。
林时予没挣开手,看到陆以瑾充满倦意的脸,以为陆以瑾生病了,说先去校医室量一下体温。
陆以瑾跟他去了,校医室离教学楼不远,走完一段长廊,经过拐角处时,陆以瑾拉住林时予,面对面搂他的腰,把头靠在他颈窝处,撒娇说累了,不想走。
路上几乎没有学生,都去食堂吃饭了,这个拐角又是死角,没人会看见。
林时予被抱得很紧,有点手足无措,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猛扣他的心房。
明明两个人都穿了那么多,陆以瑾的体温却依旧能透过厚重的衣服,传到他身上。
林时予没动,让陆以瑾靠着歇了会儿。等走廊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拐进来,陆以瑾退开了点,靠在墙壁上,说不去医务室了,他没发热。
走廊上的人转去了楼道尽头的卫生间。
林时予坚持要去。
陆以瑾歪了下头,倏地抓起林时予的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贴在自己紧实的小腹上,又顺势上前一步,把他抵在门后。
动作充满了强迫性的压制,语气却是天真至极的:“哥哥,你摸一下,我一点都不热,现在就想去吃过桥米线,不要去医务室。”
很孩子气的话语,伴随着强势的禁锢,仿佛将他整个人割裂成两半。
林时予的手掌完全贴在陆以瑾的腹部,肌肤相触,原本微凉的寒气顷刻间消散,热度节节攀升,沿着指尖窜入血管,再涌到他脸上。
他仰头望着陆以瑾。
陆以瑾的眼神很纯粹,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无邪。
林时予想,可能没有人教过陆以瑾,所以他才不知道界限在哪里。
这样过于亲密的行为,是不应该发生的,他微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陆以瑾低下头,用手揉捏他的耳垂。
林时予撤回手,偏头避开。
“我以为哥哥的耳朵被冻红了,想给你暖一下,”陆以瑾笑起来,仿佛看不懂林时予的拒绝,又揉了一下,惊讶地说,“没想到是烫的。”
林时予受不了了。
他说:“陆以瑾,你不能这样。”
陆以瑾“啊”了一声,疑惑地看着林时予:“我怎么了?”
没等林时予回答,陆以瑾自顾自地下了结论:“我知道了,你又嫌弃我了。”
说完就委屈上了,围着林时予绕了个圈,非要让他说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才遭嫌弃的。
林时予垂下眼睛:“没有,我没有嫌弃你。”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陆以瑾不信,又捏着他下巴要他抬头,“是不是心虚了?”
林时予和陆以瑾对视,睫毛慌乱地颤了颤,抿了下唇,让他别闹。
陆以瑾往后退开,笑了笑,又去拉他的手:“走了哥哥,去吃过桥米线。”
店里很热,他们相对坐着,热气腾腾的米线锅摆在桌上,鲜艳的红油浇在翠绿的青菜上,裹住了每一根粉。
锅里还码着一些煮透了的配菜,热气带着鲜香升腾起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陆以瑾很自然地拿过林时予的碗,帮他夹好粉方便他晾凉,夹的时候怕汤汁溅到他,让他往后靠一靠,又用勺子装了点鹌鹑蛋和肥牛卷在上面,推到林时予面前,让他慢点吃,小心烫。
弄完这些,才给自己随便夹了点,吃了几口觉得热,把外套脱了,问林时予:“哥哥,你不热吗?”
林时予嘴唇被烫红了,润得发光,也就脱了外套,陆以瑾顺手接过去,滑进口袋,尾指勾住里面的钥匙,藏在手心里,接着扔进了自己的衣兜。
第16章 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接吻
林时予出了电梯,准备开门时发现钥匙不见了,他翻遍了身上的口袋都没找到,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是带了的。
他立即下楼,打算去教室拿备用钥匙。
陆以瑾提着一袋垃圾,站在电梯里,见林时予进来,问:“哥哥,你去哪?”
“钥匙丢了,我回学校拿备用的。”林时予朝他伸手,“垃圾给我,我帮你扔了。”
陆以瑾摇头拒绝,陪他一起去了学校。
教学楼下有保安在拉挡条,林时予想上楼,被拦住了,说不能进。陆以瑾问什么时候能进,保安挠了下头,说下午三四点学校会派人布置考场,让他们那时候过来看一下。
陆以瑾丧气地靠着林时予,抱怨道:“就拿下钥匙,又不耽误什么,还不让我们进。”
“你先回去休息,附近刚开了家书店,我去那看会儿书,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林时予做了决定,转身往外走。
“哥哥,”陆以瑾拉住他,“去我那吧,有两间卧室,可以午休,你不想睡的话也可以看书。”
见林时予没反应,又笑着撒娇:“你都还没去过呢。”
进了门,林时予四处望了望。
装潢是欧式宫廷风,深色的丝绒窗帘拢在一边,局部描金的墙面和对称的浮雕遥相呼应,色泽鲜艳的油画挂在走道两旁,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映照出其上精致的烛台吊灯,地上铺了羊毛地毯,华丽又贵气。
林时予收回视线,看向陆以瑾,觉得很衬他。
陆以瑾领他进了一间卧室,风格和外面一样细腻贵气,被子是丝质的,很沉的墨绿色。
又顺手带上了门,靠在那里盯着林时予看。
林时予坐在床沿边,察觉到他的注视,以为他还有话要说,抬头问:“还有事吗?”
陆以瑾笑起来,喉结上下滚动:“哥哥,我有喜欢的人了。”
然后大步走到床边,把林时予摁在床上,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能不能教教我,要怎样接吻?”
呼吸的热气缠上林时予的脖颈,再是耳垂,最后停在了脸颊,日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静得好像时间就此凝滞了。
林时予仰躺在被子上,紧抓住陆以瑾的手,被压得喘了口气。
陆以瑾和他鼻梁相抵,伸手拨他的眼睫毛,拖着尾音:“为什么不理我?难道你也没接过吻吗?”
林时予用力推陆以瑾,让他起来。
陆以瑾顺势往旁边滚了一下,和林时予并排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他。
林时予有点不自在,手肘撑在被面上想起身,刚起一半,被陆以瑾扣住了腰,整个人砸在了他身上。
陆以瑾锲而不舍地喊哥哥,让他教教自己。
林时予任他耍无赖,没再挣扎,很认真地望着陆以瑾的眼睛,问:“有喜欢的人了吗?是谁?”
陆以瑾松开他,开始回想之前上网浏览过的各类表白,想要编撰一套动人的说辞,足够让他在这天下午,得到林时予的说辞。
林时予见陆以瑾不说话,坐起来摸手机,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白瓷雕塑,哐当一声摔到地上,即使经过了地毯的缓冲,还是碎了一地。
在它下落的那瞬间,陆以瑾脸上的笑霎时消失了,马上伸手去接,没接住。
陆以瑾立刻蹲下来,一言不发地捡着碎片。
林时予赤脚下了床,也跟着蹲下来,手刚碰到一块碎片,被陆以瑾猛地推了一下,踉跄几步,撞上了床角。
陆以瑾盯着他的双眼像浸了寒冰:“你别碰。”
林时予被陆以瑾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惊,连声向他道歉。
陆以瑾没理他。
低下头,很细致地把碎片拢在手心,捡完没说一句话,摔门走了。
没隔几秒,响起另一道摔门声。
屋子里一片死寂。
被子卷在那里,带起的褶皱也还在,但营造出的暧昧却被瞬间冷冻,尽数消散了。
林时予脸上失了血色,他捂了下腰,扶着床边很慢地坐在地毯上,又曲起小腿,把嵌入脚心的一块碎片弄出来,在衣服上擦干净,放进口袋。
刚才踩着的那块地毯沾到了血迹,他看到桌上有一包纸巾,怕走动会弄脏更多地方,撑起身子去拿,好在手刚好能够到,抽了几张止血。
伤口终于没流血了。
林时予在地毯上等了会儿,用力按压了一下脚心,确定不会再流了,站起来开门。
陆以瑾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靠在门框上发呆,直到脚冻得发僵,才回了神,拿出手机给陆以瑾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接着听到一道冰冷的女性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林时予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仰头用手背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给陆以瑾发了几条消息,然后进厨房弄湿纸巾,回卧室擦干净地毯上沾到的血迹,把垃圾带着,也离开了。
林时予没去书店,随便找了家咖啡店坐着,咖啡一口没喝,很安静地坐在背阴的角落里,握着手机,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前面桌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看报纸的老爷爷,隔壁是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翻着手里的书,小声说着话,时不时相视一笑,红晕就爬上了女孩子的脸。
咖啡的拉花溃散,香气和热度也渐渐冷却,手机一直没亮过。
陆以瑾不回电话,也不回消息。
林时予手搁在桌沿边,挺直背脊,一直端坐着,静得周身仿佛蒙上了一层隔膜,把他和外界隔离开,整个人透露出无言的孤寂。
下午三点半,林时予去了趟学校,教学楼还是不让进,保安也没给他确定的时间。
林时予出了校门,今天没有太阳,云压得很低,阴沉沉的,开始起风了,好像要下雨。
学校里的那只独眼流浪猫缩在校门附近的拐角处,见林时予经过,轻轻叫了一声,林时予停下脚步看了它一眼,脸被冷风吹得苍白。
他去超市买了盒羊奶,还有两个鸡蛋,急匆匆地转回校门口,那只猫已经不见了。
风很大,把路旁的树吹得枝干倾斜。树叶沙沙作响,打着旋儿落下,伴着黑褐色的细枝条落了一地。
林时予在冷风中打了个寒噤,左等右等也没见猫回来,心想,也许有别人喂过它了,但他还是把鸡蛋剥了壳,放在流浪猫刚才栖身的角落里。
又想起蛋黄还关在家里,担心它饿着,就找了家开锁公司,把锁给换了。
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溅在窗户上,汇起无数股细小的水流,把外面的景色遮得一干二净,风从缝隙挤进来,发出变了调的刺耳声音。
书房里开着灯,桌上铺了张写了一半的英语试卷,林时予摁亮手机,十点三十九分,还是没有收到消息提醒。
以往这时候陆以瑾会上来写作业,但他今天没来,可能以后都不会来了。
蛋黄窝在他脚边睡得正香,林时予又看了眼时间,接着停住笔,翻了翻试卷。
很简单的一篇阅读题,他写了一个多小时。还剩下最后一道选择题,林时予低垂着眼眸,用笔盖封住笔,干脆不写了。
他小时候学过素描,天分还算不错,打落雕塑时看了几眼,还记得具体的样子,就抽了张白纸,决定把它画出来。
花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完成了,林时予看着纸上笑得灿烂的女孩子,再一次回想起陆以瑾当时的反应。
对陆以瑾来说,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这么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能她就是陆以瑾喜欢的人。
林时予挪了下椅子,起身时腰间不小心碰到扶手,疼得皱了下眉。
他出门下了层楼梯,敲了一会儿门,没人应。
陆以瑾不在,也许在,但是不想看到他。
风从楼道口涌入,吹得林时予的外套向后鼓起,鼻尖冻得通红。
他最后敲了敲门,提高了点声音:“陆以瑾,你在家吗?”
依旧没人回应。
陆以瑾不黏着林时予了,这几天林时予去学校的路上没遇见过他,从学校回来也是。林时予在陆以瑾门前等过几次,又总是等不到人,让他想当面道歉都找不到机会。
晚自习课间,林时予去了高一教学楼。
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几乎没人离开,人一多,就特别吵。林时予没进去,敲了下门,问:“陆以瑾在吗?我找一下陆以瑾。”
靠教室门口的第一排坐着个女生,正在和后桌闲聊,听到声音回头,对上他的脸,眼神一亮,盯着他看得目不转睛。
林时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找一下陆以瑾。”
女生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扯着嗓子向里喊:“陆以瑾,有人找你!”
陆以瑾看向门口,对上林时予的视线。
陆以瑾没出来,林时予等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才从前门退开,准备回去上课。
陆以瑾从后门迈出一只脚,叫住他,眼睛满是倦意,一脸似醒未醒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
林时予捏着块碎片,递给他,说:“这是你上次落下的,我很抱歉,如果有全部的碎片,我可以找人帮你把它修补好。”
又拿出陆以瑾家的备用钥匙:“还有钥匙,这个也还给你。”
陆以瑾没接钥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林时予知道他还在生气,继续说:“我联系了好几个工作室,只要有原始的图纸,他们都有把握把雕塑恢复如初……”
“要是有万一呢?”陆以瑾打断他,“没有图纸了,再说重新融了再做,和以前能一样吗?”
林时予沉默了一下,从口袋拿了张白纸出来,打开给他看,上面画着一个长发飘飘,穿着连衣裙,笑得一脸灿烂,十几岁的女孩子。
“我没看很仔细,按印象绘的,”林时予再次向他道歉,“有些细节上可能会有出入,我很抱歉,但是我只能做到这步了。”
铃声又响了一遍,林时予要回去上课,见陆以瑾还是不接,弯下腰把图纸和钥匙放在他脚边,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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