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说话这人拿着一本书从后面挤了上来,先是温文尔雅地向在场各位点了点头,然后等着众人还礼结束,他举起那本被改了女字的“男”诫,娘里娘气地开口:“因为换床人家休息不好,想这姓陈的粗俗……”
一人打断他:“人家是进士。”
“进士不进士跟他粗不粗俗有什么关系!”
听到有人帮陈生说话,女气的修士立刻变脸。他瞪了一眼说话那人,粗哑的男低音取代了之前的细声,粗鲁的语气与他外表神态极为不符。由于反差过大,周围人吓了一跳,见此他哎呦一声,找回了矫揉造作的神态继续说:“人家睡不着嘛,所以就想过来给他讲讲道理,告诉他该如何做人。可我来许久,敲了半天的门他都沒应,我心中起疑,推门一看这才发现人根本没在房里。”
“起初我以为他是去更衣了,然后我就在他房间里等了他半个时辰,我想……”男子欲言又止:“他就是拉个西瓜,半个时辰也能拉完了。”
有人一时语塞:“他可能……拉的是寂寞,就没有人去衣室里看一下吗?”
“更衣室里现在有四个人,都快喝饱了也没看到人……”
这话一出众人瞪圆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向说话的那位。那位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滚!”
“谁有心情跟你说笑!这事要是被首座知道我们可怎么办!虽然首座——超尘拔俗人美心善心胸宽广,”说话这人柔声说出上一句,又大声吼出下一句,“但也扛不住心上人被人害死的打击啊!”
“还没确定人死了你别乱说!”
理智的人终于挤上前来,朗声说:“先别慌,这里是千衫寺,没有人会在千衫寺内杀人,我们先去附近找一找,看看附近有没有土地被翻新的痕迹。”
“已经有人去了,我们与其在这里互相猜疑,还不如一起去找线索。对了,兮元君呢?”
意识到什么的修士们瞬间安静下来。片刻之后有人小声问:“兮元君在房里吗?”
有人小声回:“不在。”
又有人小声问:“是不是就兮元君一个人不在?”
又有人小声回:“不是,姓陈的也不在。”
“……”
短暂的沉默,气氛再次跌到冰点。众人面面相窥,似乎发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破案了!
因爱生恨,兮元君怒杀凡子。郭子痛哭三日,黑发人?送黑发人?
剧本敲定。
这些人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丰富陈生被害的剧情,说话时表情严肃,内容丰富,说得像真的一样,俨然一副我就在现场的嘴脸,好似陈生被害的一幕宛然在目一般。
陈生背着郭齐佑,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等着他们将剧情丰富到他被郭齐佑下锅炸了,陈生终于忍不住说出一句:“天色已晚,早点安歇吧,有什么故事明天再讲。”
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众人敷衍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继续说。说着说着有人觉得不太对劲,仔细一想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是谁。
“你去哪了?!”
嗡的一声,一群人一拥而上将陈生包围。
过于感性得差点哭出声来。
“我还在想,你要是出了事我跟首座可怎么交代!”
“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算老几啊!用你跟首座交代,你跟首座很熟吗?”
“你这是被谁打了?”
有些人在争吵,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注意到陈生狼狈的样子,看他灰头土脸,脸上有很多细小的擦伤,衣服脏得就像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当即大怒,用一副自家孩子被打的气愤表情问:“怎么弄的?”
“……”陈生是越发看不懂他们了。
“没什么,”他说起这事也一肚子火,恨声道,“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大晚上不就寝到处挖坑,我是一脚一个一脚一个,连滚再爬好不容易走了回来。”
“……”
他说完这句见众人沉默,茫然地问:“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没什么。”
“你们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那个……陈小友……敢问一句,你背后的是——?”
陈生看了一眼同样狼狈的郭齐佑,终于找到他们表情古怪的原因,他这才想起这时的郭齐佑与他关系不好,他根本不该背着郭齐佑回来,他应该将郭齐佑扔在门口才对。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陈生只能将错就错,面不改色地对他们撒谎:“方才云馜师座叫我们过去讲经论道,提到了他的见解,兮元君体会比我深奥,所以进入了云馜师座所讲的绘梦万象。”
——俗称,睡着了。
怕他们多问露馅,陈生又说:“不过我是个俗人听不懂,只觉得论道高深,听了许久也有些乏了,若诸位无事我便先去歇息,诸位请便。”
说完他低下头赶紧往房间里冲,生怕被人拦住问云馜说了什么。
各位修士没有拦他,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云馜给郭齐佑讲经倒是正常,可带他陈生又算怎么回事?
而且……
“他……把兮元君带回自己的房间了。”
众人的目光越发怪异了。
今夜郭齐佑睡得并不踏实。梦中的他好像在被什么东西猛打,一身功法在此刻全部失效,吓得他慌忙逃窜,连滚再爬地回到了小圣峰。
一向冷清的小圣峰今晚倒是热闹,山下人来人往,门廊三番铃挂起,风彻呜呼地喊了几句,喊得好像是山门开。
可山门平日不会开。
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开山门,郭齐佑歪着头,身后的人倒是等不得,一听山门开全都冲了过来。毫无防备的郭齐佑被迫前行,前脚刚踏进山门山内便狂风骤起,他被风吹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
“有人吗?”他大喊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隐约瞧见前方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一人背对着他,背影熟悉,手拿一把寒光闪动的长剑。
“师兄?”
郭齐佑不确定地喊了一句,往前两步看到那人对面还站了一个人。
而对方正在嘲笑他师兄——
“想不到小圣峰首座也有七情六欲,也会被情所困。”
听到这话郭齐佑一愣,再去看时那讥讽师兄的人已经不见了,这时他才发现师兄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也很眼熟,是师兄在春朝会上穿过的。
而在他们的对面,幻影陈生正眷恋依赖地靠在幻影师兄的身上,两人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
眼前这一幕很像春朝会上出现的那一幕。
郭齐佑眼睛瞬间红了。
他有几分委屈,在心里偷偷问自己——不甘吗?
肯定是不甘的。
如果师兄心中谁都没有,我也许还能安慰一下自己,可如今师兄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他想要听这人跟他说话,想要看到这个人,想要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甚至想要这人出现在他的床榻上……而我……而我……
郭齐佑眼角带泪,在极度悲伤的情绪中睁开眼睛,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张睡颜恬静的脸。
——而我正在他心上人的榻上。
郭——齐——佑:“……………………”
第10章 男四
——我脏了。
一把细剑架在陈生脖子上。
郭齐佑裹着被子,平静地注视着身旁的陈生,一反常态地没有大吼大叫。
他是真的很冷静,在发现自己和陈生同床后他不过是拿出了自己的法器架在陈生脖子上而已。
陈生也很冷静,发现脖子上有把剑的他不得不和颜悦色地说:“有话好好说,你先把剑放下。”
“……”
“……”
一阵难言的沉默,谁也没妄动。
剑贴着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强。
陈生实在气不过,没有好气地说:“兮元君的做派未免太过扭捏,两个男人躺在一起还能出什么事不成!”大家都在言情文里混日子,明明剧本直得不行,他是哪里来的我脏了预警?
他以为他是哪家的大小姐不成?
陈生都要气笑了。
郭齐佑不管他怎么想,反问他:“你为什么脱我衣裳?”
陈生指着地上那团灰色的物品,恨声说:“你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脏乱不堪,我虽不是过分喜洁的人,可也受不得污了布衾。”
“那我为什么身上疼?”
“我背你回来时不慎掉入坑中,现在不只你疼,我也疼。”
“那我们为什么会掉坑里?”
“这你就要去问问那夜不安寝到处挖坑的人了。”
陈生回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还有完没完了?若是无事赶紧走开,我今日忙得很,等一下还有人会来找我麻烦,我没空理你。”
“哈?你个凡子竟然敢这般与我说话!”
眼看两人吵了起来,房间里坐着的那个人眨了眨眼睛,捧着一杯水慢慢地喝,喝完这杯抬手又给自己再倒一杯。
客房门窗紧关。
郭齐佑咬住陈生不放。
陈生头痛欲裂。
这时响起的倒水声更像是催命的声音。
吵架的两人被哗啦哗啦的水声吸引,一齐皱眉转头,同时看见了一张秀气可爱的娃娃脸。
这张脸陈生死都忘不了。这个有着全文笑容最甜美标签的男人就是——男四,是公开处刑陈生和首座的那位后宫,是陈生不幸的主要原因,是陈生一辈子的死敌——白烨!
看见是他,郭齐佑脸色大变:“是你!你来做什么?”
没有介意被郭齐佑针对一事,白烨腼腆地笑了笑,因为五官秀气柔美,他的笑容特别像涉世未深性格天真的少年郎。
可就是这个笑颜超甜的男人心黑到不能看,总喜欢用最无辜的笑容做最黑心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来看看能让小圣峰首座上心的人到底有什么不凡之处,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白烨说到这里笑容越发的灿烂,意有所指,“真不愧是首座的心上人,行事气魄就是与常人不同。”
他显然是在指陈生与郭齐佑同床而眠的事。
是他想法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陈生实在不懂,两个男人躺一下有什么值得介意的?
“行了,热闹看够了,我也不打扰二位了,”抢在郭齐佑动手之前白烨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说:“对了,忘了说了,”他甩了一下袖子,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珠,在两人面前施加咒法让玉珠亮起,接着玉珠上方的空中出现了投影图像,里面是郭齐佑和陈生靠在一起的睡颜。
这玉珠是上等法器,也是白烨的本命法器,能够暂时记录下他所看到的事情,功能就像是——摄影机。
虽然这般说不太好,但陈生很瞧不起白烨的法器。
不知道自己被人看轻,白烨坏心眼地说:“差点忘说了,我刚好有事要去小圣峰,不如把这个青目珠送给首座好了。”
他说完嘻嘻一笑,转身化作一阵烟飘了出去。
郭齐佑听到这句连忙喊了一声等等,可惜他坐起身时白烨已经跑了。郭齐佑瞪着紧闭的门窗,本想披上衣服追上去,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没多久他转念又想,若是首座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他怕首座会误会,可误会的是什么?
是他与陈生歇在一张榻上,首座吃味陈生与他在一起,还是吃味他与陈生靠得太近?
这种被双向背叛的心到底是更介意他的背叛,还是更在意陈生的出格?
不能言说,但郭齐佑突然很想知道首座会偏向哪一方,出于这点他放弃去追白烨,一个人坐在床上黯然神伤。
陈生倒是很开心。
白烨上辈子来时他可是受了不小的罪,如今白烨因看够热闹离去对他来说可是件好事。至于女主……他与女主现在半分关系都没有,女主又宠爱郭齐佑,想来不会拉下脸与他计较。
也算因祸得福了。
不过……
陈生眯起眼睛,看向一旁呆头呆脑的郭齐佑,问道:“至于吗?”他感受着缠住手指的湿头发,心中无语,口气无奈:“不过就是靠在一起躺了两个时辰,你至于哭到头发都湿了吗?”
“谁哭了!”听他这般说郭齐佑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了毛。
懒得理他,陈生动了一下,发现那些头发紧紧地缠在手指上,坏心眼的他故意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本想是让郭齐佑疼一下,可他没想到这一下完全没有任何阻力。
轻而易举地抬起手掌,陈生和郭齐佑一同看向陈生的左手,只见一团黑色的湿头发正缠在陈生的左手之上。
头发还有点脏。
“……”
“……”
陈生欲言又止地看着郭齐佑,郭齐佑当下顾不得其他连滚再爬地离开床,穿着单裤扑到镜子前,害怕在头上发现露白的地方。
“你睡就睡,怎还薅人头发!”
他一边骂一边用手指检查哪里缺了头发,“你这要是跟……”他说到这顿了顿,想到了首座的贪念,不敢想像等陈生和首座同榻之后会发生什么,害怕他的首座被陈生薅光。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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