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带着公事来的,的确聚不了神。”
鎏月把棋盘拂乱:“说说。”
“让周明逸回京吧。”
鎏月顿时想起他原本就同周明逸交好的事,眼色微变:“为何?”
“你这边最近也能收到些消息吧?京中的形势有些变化,不安分的人又冒出头来了。”
那都是你的马前卒吧,鎏月心中暗道,然而面上表现得十分紧张:“我是听过,但没把那些东西当回事,没想到你这边也收到风声,那就是的确存在了。”
“所以本王觉得镇北将军若回来,局势或许会好些。”
鎏月自然是反对,毕竟那是她的后盾:“不好,周明逸要是突然回来,那满天下都会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民心不安啊。再说,疆界若出意外,内外夹击,那才是绝境,而如今在京中乱蹿的某些东西,不过都是小卒。”
瑞王的神色有些复杂:“妹妹,你不信我吗?”
嗯。
鎏月微微蹙起眉来:“皇兄怎会这样想我?我如今左右为难,也是发愁得很,即使是陛下下令,我也要规劝的。”
“陛下......”瑞王若有所思道,“也是,你谨遵圣命就好。”
明明瑞王看上去仍是平静无澜的模样,然而鎏月却无端端地察觉到有一阵杀意掠过全身。
她突然想起来,从锦州回来时,瑞王也来试探过自己。
然而自己怎样都没有松口作出承诺。
这次又死咬着不松口。
想必已经触及他的耐心底线了吧。
“滋——”鎏月突然低吟一声。
瑞王下意识地变得紧张:“怎么了?”
“头疼。”
“你的头风一发作就没完没了,养了好两年竟还是这样。”
鎏月凝眉道:“本来已经好些了,谁知最近总是梦魇,梦到......有人要杀我,于是总是被惊醒。”
瑞王的眼底浮上些许微不可察的波澜:“谁要杀你?”
鎏月摇摇头:“我看不清,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每每醒来就总是心痛,也不知为何这样矫情。”
瑞王帮她斟茶,而后缓缓将茶杯推过去:“想必是白日里多思的缘故。”
鎏月面上自嘲道:“你瞧瞧我,从前遭过的行刺难道还少吗,不过是梦罢了,险些把我的胆都吓没了。”
“就是,梦罢了,不值得搁心上。”
“不仅是梦,连这条小命也不值得太过于放心上。”
瑞王责她:“胡乱泄气。”
鎏月继续道:“死了就死了,唯独是陛下我还放心不了。”
“噢?”
“他年少登基,挨受了不少风浪。不过仔细想想,若真缺了我倒也无妨,毕竟他已经十八,年岁长了,人也沉稳下来,不需要我时时督着。况且,我已经做好准备,若有一天我出了意外,他将会接过我手上的一切。”
瑞王怔了怔,语塞好久。
“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这样多愁善感,倒惹得皇兄也不舒服起来。”鎏月笑笑。
“没有的事,最近的确少与你谈心,今日这一遭,是应该的,”瑞王顿了顿,“从小你就与陛下最要好,这么些年下来,倒是一点都没变。”
“他不也给我无人能比的荣耀吗?值得的。”
瑞王笑笑,话锋一转:“本王刚才瞧见你的侍妾了,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他停下口来。
“皇兄是不是觉得她有些像林氏?”鎏月说得坦荡。
“是,但无林氏貌美,更无林氏得体,你这替身找得很一般。”
“若不是林氏早逝,我也不必做出这样的拙举来。”
瑞王:“可是......本王当初也给你送过一个样貌相似的来,你可是拒了本王,今日看来,好让本王伤心啊。”
鎏月掩嘴轻笑:“皇兄还想不明白吗?当初借口拒绝,是因为已经藏了一个,若同时纳别的进来,外头可都知道我在收集什么了,若被林家知道,不知道背后如何瞧我。”
“也是......也是。”
第57章
瑞王离开后,鎏月立即问旁人:“皎皎呢?”
蓉儿道:“已经送到京郊了,走时与皎皎姑娘攀谈几句,她似乎还好,没有真的被吓到。”
鎏月轻声叹气:“最吓人的那位在以前已经来过了。”
“还好,瑞王同样看不出端倪。”
林苑来到公主府的时候已是次日,神情中布满少见的焦急。
鎏月瞧见他时,下意识地以为前些天交代他的事出了疏漏,便也跟着紧张:“哪一处不妥?”
林苑摇摇头:“臣来打扰公事,并非是为公事,是......”
鎏月蹙了蹙眉,替他说出后半截:“皎皎?”
“是。”
鎏月的心凉了半截,缓声问:“被发现了?”
“臣不知道,但臣敢肯定的是,她失踪了。”
“失踪?”
林苑:“臣知道皎皎昨日进京找公主了,入夜后臣在京郊布下的人送来消息,说她迟迟未归,臣便想着是公主留她过夜,今日臣亲自来接她出去,谁知刚才在公主府一问,她竟然昨天中午就离开了公主府,皎皎如今只有臣和公主了,不在京郊,也不在府里,根本没地方可去。而且往常暗中保护她的人,更是不知所踪,种种迹象......都指向她出了意外。”
鎏月怔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容不得她去细思。
“公主?”
“我......”鎏月欲言又止。
“公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鎏月定了定神,眸色复杂,道:“或许还真知道。”
“啊?”
“先去她平时住的地方看看。”
在途中的时候,林苑已隐隐觉得鎏月不太对劲。
她所流露出的不只是担忧,还有失望、期许......混杂而成的情绪。
林苑已猜出七八分。
公主常陷入斗争漩涡中,不是自己遭殃,就是身边人遭殃,如今妹妹就是那个身边人。
林苑心思沉沉,然而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毕竟林云姝乐意。
林苑曾认真地同她分析过留在鎏月身边的利弊,当然,更多的是弊。
但林云姝毫不介意。
那还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同公主置气。
鎏月没有让他人经手,亲自和林苑翻寻她住着的屋子,两刻后她终于在枕头下搜出一道符:“我不识这些,你看看。”
林苑取过来,凝视片刻后,道:“安庆寺的平安符。”
“她什么时候去的安庆寺?”
“如果臣手下的人没有漏报,她每日除了在屋子里呆着,就是去公主府,没有过去安庆寺的行踪。”
鎏月思忖一会,道:“安庆寺离这好些距离,她也不可能甩开所有人独自前去。”
“公主有头绪?”
“这道怕是问路符吧。”
林苑脸色凝重:“那就是掳走皎皎的人特意留下的。”
“不管怎样,我都是要去一趟的了。”
“臣一同伴随。”
鎏月无奈地笑笑:“你怎么这么急着昭告皎皎就是令妹林云姝啊?”
林苑细想有理,只能罢休。
庙廓绿树环绕,渗出丝丝凉意,不见人影,不问祷声,出奇的寂静,仿佛是被人特意布置成这样的。
鎏月身后无人,连暗卫都只是零散地藏在稍远处的树中,看起来真有几分孤身一人的意味。
她不急着进去,就静静地站在庙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靴子踩在台阶上的细微声响入耳时,鎏月回头,淡声道:“皇兄。”
瑞王的语气十分温顺:“来了。”
“等你好久了。”
“本王知道你会来,但不知几时来,于是昨天晚上就候在这,今儿一早觉得天色还好,就自己上山走了走,没想到让你等久了。”
鎏月有些恍惚,眼前的兄长,温柔得全然不像会掳走林云姝的人。
可他就是。
鎏月稳住心神,开口问道:“为什么?”
“月儿啊,本王在安庆寺有间禅房,每月大概会来两三趟,什么也不做,就静坐在禅房里一整天,本来想借这种方法让自己静下心,不要因着冲动做出越界之举。可是慢慢地,本王发现自己还是不甘心,不甘心烨帝的母后对本王所做过的一切。”
“彼此彼此而已,只要是皇子,没哪个是能平安长大的,连烨帝也是,他背上被烧伤的疤痕至今未消,都这么多年了,”鎏月顿了顿,继续道,“虽然很久以前,众人都猜测诸君会是你,可父皇从未定锤,这皇位怎么能算是谁抢了谁的?”
“本王宁愿被伤的是自己,也不愿看到他们合起伙来,将本王的母家一朝打上罪臣的名号。”
鎏月目色微深,道:“瑞王,你后来成为皇后继子,罪臣一家与你已无干系,更不会让你失去竞逐的资格。”
瑞王勾起嘴角笑了笑:“长公主也有这样天真的时候。”
鎏月怔住了,不发一言。
瑞王便继续道:“本王也不知道,到底是执念于皇位,还是想要争那一口气?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本王退不得了。”
鎏月张望四周,轻声问:“这里好安静啊,没什么人,你会选择在这里杀了我吗?”
瑞王微笑道:“你孤身前来,是料定本王不会下杀手的。”
“你的确不会,对吗?我对你还有用,只要我答应,我对你就有大用。”
瑞王本想和以前一样摸摸她的头,然而手刚一抬起又瞬即放下:“你说得对。”
“你在未权衡好利弊之前,可想过杀我吗?”
“本王记得你说过,常常梦魇,是因为梦到有人要杀你,原来真是本王的锅。”
“你回答我。”
“想过,想过要狠心将你杀掉,这样就能削弱烨帝,可后来想想,烨帝如今的确不怎么依赖你了,就不想杀了。”
鎏月:“你说得这样风轻云淡,好伤人啊。”
“决定要杀人时,该受的煎熬已经受过了,这会还一把泪地说,没什么必要。”
鎏月笑出来:“你和烨帝以前都对我很好,不舍得让我为难,结果一个离心,第二个也离心。”
“离心......我还以为你还是偏心烨帝呢。”
“偏心?是有些吧,他年岁小些,连出生都是我们看着的,自然就多照顾些。”
瑞王突然笑出声来,带着自嘲的意味:“其实也算是本王狠心。”
“你要狠心到底了吗?”
“本王刚刚说过,退不得了,”瑞王眸色黯然,“你我果真是离心了。”
鎏月的眼眸多出几分凌厉:“不离心,你就不会把我的人掳走,我的人呢?我的皎皎呢?”
“皎皎?”瑞王琢磨片刻,“不是皎皎吧,应该是林云姝才对,是那位逝去的后妃林氏,更是重臣林家的嫡女。”
鎏月又开始头疼了,一刺一刺的。
还好这头疼症不妨碍她明白过来只要自己咬定不是,或许瑞王还能被蒙蔽。
“林云姝?我怎么可能从陵墓把人的尸体挖出来,再让她完好如初?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你的本事是很大,骗过林家,更骗过烨帝。”
“嗯?”
“你也算狠心,还真敢纵那场火,也不怕一个意外,就真把人憋死在里面了。”
鎏月:“也不用什么意外,人就那样憋死在里面了。”
“又想蒙我。”
“是皇兄要讹我。”
瑞王:“你既然认不出她是林云姝,那本王带她去烨帝面前,或者林家面前,也许他们眼睛利些。”
鎏月下意识地松一口气:“那就是她还好着。”
瑞王怔了怔,不可思议道:“你最关心的竟还是她的安危,能不能想想你自己啊,长公主。”
“我能有什么的?顶多是被人威胁。”
瑞王笑:“是,我的确要借着她来威胁你。”
“昨天发现的?还是再早一些?”
“以前只知你找了替身,顶多笑你这人怪痴情的。直至昨日本王亲自瞧了一眼你口中的皎皎,心里就有了定数,容貌可以改变,可长期形成的气韵却很难抛弃,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你如何偷梁换柱了,从那时起,本王就决定赌一场,赌你是否真的情深?”
鎏月不语,瑞王便继续道:“结果本王赌对了。”
“我若不来,你会杀了她吗?”
“已是弃棋,杀了无妨。”
“你是一点都不顾忌林家啊。”
“都做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鎏月呵地笑了一声:“你可能不知道,林苑那人看着冷静,其实挺狠的。”
瑞王不置可否。
鎏月开门见山道:“你提条件吧。”
“其实你能猜到,我想要的不过是一点。无论你从前做了什么,从现在开始,站本王这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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