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澜,你怎么才下来?我等你好久了。”叶令蔚丢下书包,趴在沙发的扶手上,眼巴巴的看着费澜,“我要跟你一起去一中,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但一说话,就不像了。
叶叔叔温和含蓄,是一个很温柔内敛的男人,叶令蔚跟他完全不同,叶令蔚张扬热烈,傲慢和不驯明晃晃的摆在眉眼里,他说话动作,都很难让人跟他叶枫冕联想在一起。
费澜看向一旁震惊到失声的陈姨,笑了笑,说道,“他叫叶令蔚,叶叔叔的儿子,最小的那一个。”
说完,他视线落到叶令蔚的脸上,轻声说,“我很喜欢他,您应该也会很喜欢他。”
喜欢?
什么喜欢?
等陈姨意识到小少爷刚才对自己说了什么时候,费澜已经下楼了。
“你买了口罩?”费澜问他。
叶令蔚摇头,“你爸刚才给我的,说有雾霾。”
从旁边走过的陈姨,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叶令蔚,唉。
“阿姨早上好。”叶令蔚从费澜跟前伸长了脖子乖乖的跟陈姨打了个招呼。
陈姨,“......好,好好好。”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啊。
跟小少爷这样冷淡性子的孩子相处久了,突然接触到这么活泼乖巧的孩子,陈姨顿时心里一暖,难怪小少爷也说很喜欢。
费澜从叶令蔚手里拿走口罩,“我再给你拿,这个丢掉。”
叶令蔚,“......”
-
他们在赛场上终于见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学霸,他是坐着轮椅被推过来的,很瘦,看起来很虚弱,脸上没什么血色。
穿得很厚,现在算是秋天,大家都穿着卫衣毛衣,他却穿着羽绒服,腿上还盖了厚厚的毛毯。
因为消瘦,所以他的五官显得格外的大,是好看,却也有点渗人,他望着人的时候,眼神死气沉沉像一口干了的枯井。
费澜把书包递给叶令蔚,“拿着。”
叶令蔚,“......”
“这位同学很陌生呐,我怎么没见过你!”台中央是两位年轻老师,气氛被搞得很是活跃,学霸也不是个个都只会读书,接话茬都接得飞快,但紧张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们说的是费澜。
费澜从未出现过在高中的竞赛赛场上,这次三中报上的名字都是以往耳熟能详的,唯独费澜,他们没听说过,打听了才知道是三中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是一匹黑马。
费澜笑了笑,“慢慢会熟悉的。”
众人,“......”
一中的神被推了过来,推到了费澜面前“你好,我叫荀优,你长得很帅,我很喜欢你。”
现场静默了几秒钟,随即炸开了锅。
费澜眯起眼睛。
“但是......”荀优顿了一下,看旁边席位的叶令蔚一眼,“我喜欢好看的,你对象很好看,我很喜欢,我可不可以认识一下?”
一下子,就把在场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叶令蔚的身上。
叶令蔚本来是戴着口罩的,但现在到了室内,戴着口罩闷得慌,他就取了口罩拿在手里,因为一开始是戴着口罩,导致周围人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个男生,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三中这个新出现的帅得掉渣的选手身上。
叶令蔚眨了下眼睛,还有些懵。
他有一张天然无辜的脸,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无罪。
旁边有女生克制着自己的尖叫,鞋子快要地板跺烂,“啊!狗日的他好好看!”
费澜神色冷下来,“不可以。”
自己的人被窥视惦记的感觉,成功的勾起了费澜心底的阴暗面,他看向叶令蔚的眼神,掩下了阴郁的神色,所以在叶令蔚求救一般看过来的时候,他的神色看起来是温柔的。
还是老师打了圆场,“什么对象?我们的对象难道不是试卷吗?”
氛围又被拉了回来。
竞赛开始。
这是个圆形的考场,三十个竞赛选手,有些学校甚至没有参赛的资格。
场外观众可以看见考场内,是一个很大的透明的钢化玻璃房间,除了监考老师,还有三百六十度全场无死角监控,以及不定时从墙上投射出来的电子红外线扫描仪。
费澜有些心不在焉,就没控制做题速度,时间不到一半,他停下了笔。
老师走过来,还没看他的试卷,俯身低声说,“不会做也不能不做啊,再做做看。”
既然是三中的年级第一,肯定不会说有太多不会的。
费澜表情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我做完了。”
“做......做完了?”监考老师不信,他把费澜的试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确认了几遍,确认的确是做完了之后,他怀疑人生般的把试卷放下。
“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才能交卷,你没事儿就再检查几遍吧。”
这次的题目难度很高,怎么就做完了。
他往台上走,又不知道是谁拉住他衣角,他们学校的宝贝荀优虚弱的说,“我做完了,我想睡一会儿。”
监考,“......”
于是在提示可以交卷的铃声一响,费澜就站起来交了卷子,出去了。
走出考场的门,他以为会看见小孩儿开心的朝他跑过来。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来,“......
”费澜手里拎着文具袋,在观众席寻找叶令蔚的身影,毫不费劲的就找到了,叶令蔚从来就是中心,人群中的焦点。
此时此刻,他被众星捧月的围着。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买的巨大的粉色的棉花糖,懒洋洋的听周围人说话。
“你也高三吗?你想考哪所学校啊?”
“三中压力太大了,要不下学期你来我们一中吧。”
“我在你们论坛看见他们说你身体不好,你可要多多注意啊!”
“听说你成绩也很好,你这次为什么没有参加竞赛啊?”
费澜站在不远处,眼睫下的阴影显得格外的浓重阴郁,从骨血里钻出来的阴暗情绪疯狂生长,如果高临浩在场,他估计会当场吓疯,然后让叶令蔚快跑。
叶令蔚在回答完了一个同学的问题后抬眼看见不远处的费澜,眼睛一亮,抱着书包站起来,“我走了,我朋友出来了。”
有人见叶令蔚这么高兴,再看看费澜,也那么帅,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酸谁,但还是酸溜溜的说,“是你对象吧?”
叶令蔚没听见,因为他已经奔向费澜了。
天气有点冷,叶令蔚一走到费澜面前,就把手往他外套里伸,“是不是很冰?”
费澜笑了笑,从他抽走棉花糖的棍子,直接丢在了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极其富有占有欲的捏了捏叶令蔚后颈那块软肉,语气似笑非笑,“跟别人聊得很开心?”
第58章 玫瑰与枪 我想活着
费澜手指有些凉,叶令蔚不舒服的缩了缩脖子,“他们跟我说话的。”
“饿了没有?”费澜跳过这个不令人愉快的问道问道,“想吃什么?”
叶令蔚说, “你下午不是还有一门吗?就在他们学校食堂随便吃点吧。”
费澜, “随便?”
叶令蔚点头,丝毫不觉得这是在问他自己,“嗯,随便。”
挑食的人不分场合条件。
每个学校的伙食怎么样除了取决于包下食堂的人有没有做人以外,就是阿姨们撒盐时有没有手抖。
一中的菜式普遍的偏清淡,不是美味的清淡,而是宛如水煮一般的寡淡无味,目前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分就是:熟了,熟得透透的。不管是需要炒得清脆的芹菜,还是需要煮得软糯的土豆,都很适合牙口不好的人食用。
叶令蔚挑食,但眼睛毒,点了三个菜,全都没有翻车。
费澜无所谓,他对吃的不挑。
“这个你吃吧。”
“黄瓜太软了,我不吃烂黄瓜。”
“土豆丝切得有点粗,我,不吃。”
“我觉得这个火腿是合成肉。”
费澜看着面前的人挑来拣去,半天就吃了两口饭,无奈道, “我带你出去吃?”
“不要,”叶令蔚断然拒绝,“你下午要考试,中午得休息一下。”
难得为别人考虑。
费澜刚想夸两句他,叶令蔚就眼睛都没眨的把他不吃的全部推到了自己的餐盘里,顺便夹走了自己餐盘里唯一能吃的鸡块。
“......”
就某种程度而言,叶令蔚在费澜面前如此的有恃无恐,费澜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毕竟他从未说过不愿意,不赞同,他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你随便闹,天塌了我顶着。
“你们好啊。”
轮椅代替了餐桌旁边的椅子,对帮助他过来的同学说了谢谢之后,他眼睛几乎就黏在了叶令蔚身上。
费澜不悦的皱眉,“有事?”难得将情绪表现这么明显。
叶令蔚咽下嘴里的饭,抬眼看向荀优,对方笑意盈盈,但他太瘦了,这样反而令人感觉有点渗人。
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像干枯了的树枝,一层浓浓的病气笼罩他。
想到对方也是因为疾病,并且已经无法治愈,叶令蔚联想到自己的心脏病,再怎么都说不出硬话。
“你真的很好看。”荀优真诚的说道。
叶令蔚放下筷子,说了谢谢,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也很好看。”
荀优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
费澜看着叶令蔚,对方眼里的无措和心软他看得一清二楚,因为都有这样严重的疾病,因为经历过,所以小朋友很难去敷衍别人。
“我昨天刚查完心功能,”荀优说道,“它很健康。”
叶令蔚眼神不解,但费澜却是立刻抬眼看向了荀优。
荀优察觉到费澜的视线,他看过去,慢慢说道,“我愿意把它捐献给你,那样,世界上就又会多一个健康的,完整的人。”
“或许还是两个。”荀优看着费澜,低声说。
他的意思是,如果叶令蔚没有找到适配的心源,如果他不能够一直活下去,那费澜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走的。
费澜眉眼淡淡的,“你怎么知道你的心脏跟他适配?”
“叶氏跟你,都发布过寻找心源的消息,上面有叶令蔚的信息,是适配,o型rh阴性血,对不对?”荀优不是一个特别有奉献精神与牺牲精神的人,他生命中只有学习,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感官迟钝。
还是在生病以后,他在医院,没了堆积如山的作业,他才有精力和闲心去关注外界的事情。
他没那么无私,与多数人一样,人都怕死,人都希望自己死后身体完整,但最终打动他的是叶令蔚在论坛里的一张叶令蔚的照片。
看角度是偷拍的。
他在篮球场边上看别人打篮球,那时费澜好像是没在的,他身边围了好几个人,站着的,蹲着的,看照片感觉关系是不错的,即使只是照片,被众人捧着的感觉都能迎面扑来。
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没有人舍得会对这样漂亮的少年投放恶意。
叶令蔚愣住,毫不掩饰的惊讶,他看着荀优,呐呐道,“那你呢?那你怎么办?”
荀优笑出声,他总算知道了那么一点儿为什么别人会捧着他的原因了。
这种时候,怎么还想着别人?
“我很快就要死了啊。”荀优眼里看不出一点悲伤不舍的情绪,“就当我行善积德,下辈子投胎让我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你觉得怎么样?”
对方轻松愉悦的情绪没有感染到叶令蔚,叶令蔚心里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心脏病,他一直充当的都是被同情的对象,直到这个角色调换过来。
他才意识到,这是怎样一种无力感。
他望向费澜,脸色发白。
费澜皱眉,伸手握住叶令蔚抓在桌沿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捏在掌心,轻声道,“正常呼吸,别憋气。”
荀优看着这一幕,啧啧两声,“有时间,我们去办个手续吧。”
费澜看向荀优,“谢谢。”
能得到费澜这样一句谢谢,荀优很满足,荀优知道这是怎样一个人。
荀优弯起嘴角,但很快,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本来只是轻轻搭在扶手上的手蓦然攥紧,他弯腰呻吟起来。
费澜打了120。
急救车很快将荀优拉走。
叶令蔚胃口全无,他有些丧气的靠在椅子上,“我怎么开心不起来?”
费澜伸手揉了一把头发,“你现在要是很开心,我会以为你不是叶娇娇。”
叶令蔚没说话,他看见荀优,就很容易联想到自己身上。
如果没有适配的心源,他应该很快也会成为这种病入膏肓的模样,而惊喜来得太意外,叶令蔚只感觉到了血淋淋般的命运的残酷和无情。
荀优算中途离场,弃权,监考的老师也换了一位,听说其中一个老师是荀优的爸爸,接到消息就冲出学校里,一时间,考场的氛围都变得特别得压抑。
这是大多数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死亡。
费澜仍然正常发挥,他出了考场,以为还要像上午那样到处找人,结果还没来得及放开视线,叶令蔚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扑进他怀里。
“哥哥,荀优死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同时,他们接到医院和相关部门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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