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薪抬手起身,只道了句:“皇后规劝有功,赏。”说罢拽了朝冠背手出了殿门。
不想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柳良在府中慌得直搓手。立后大典后,太后先行回宫歇息,柳良特特去拜见了她,太后是很不想见他的。但皇帝早已赐婚,封了柳良驸马都尉,如今已经出宫回府待婚。太后见了柳良又打发了几句场面话,她自知再做不得什么主,但母亲的架子还是要端着的。
柳良只恭敬回话,临走了,太后身边的柏柘冷不丁来了一句:“试婚的规矩还是不能坏的,今儿是好日子,姑爷不如圆了这礼。”
柳良还没来得及说话,太后就让他跪安。他孤身一人入宫,此时彼薪绾昭自然是见不到了,庆阳那里也在朝拜新后,都是命妇聚集的地方,外□□本进不去。柳良急得冒汗,柏柘看他在慈宁宫门前踟蹰了一下,就说今日宫里忙乱,外男还是要避嫌的好,就让内侍带了他出宫。
这刚出了宫,柳良赶紧找了线儿往庆阳那里搭话。虽说试婚是规矩,但这样仓促避了庆阳便来,太后是有意探探这柳良的底,往后怎样拿捏就有了分寸。柳良最知道庆阳的脾气,她那性子眼里揉不进沙,若知道他背着自个与女官儿试婚,那脾气上来,谁也没好果子吃。
“少爷您别急,这礼该散了,想殿下已经得了消息,太后那样宠她,殿下一开口,您也不必为难了。”
柳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庆阳那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消息该是早放进去了才是,怕是等她知道了,太后那的人也到了府中了。
一顶小轿从角门抬了出来,很快便到了柳府。
柳家的人恭敬来迎,领头的内侍说宫里的话是一切都有女官儿按规矩来,柳家的人一日都操劳立后的事就不必再问这样的小事了。
这柳家众人谁还敢再多问一句,便请了公公带着女官儿去了柳良的院子。柳良刚听了消息推门出来,那公公一抬手,柳家家丁围住柳良院子,下人们也赶紧跟着管家退了出去。柳良瞪着个眼儿瞧着慌慌忙忙和逃难似的下人们,自个儿被那公公堵了个正着。
“哎哟,新姑爷,您别急着颠儿呀,宫里的规矩,您也躲不过的,咱家就守在外头,等姑娘们忙过了,您再歇着也不迟。”
柳良脸色变了两遍,耳根子红透了,从怀里掏了银子塞进内侍手里,赔笑道:“怎么还姑娘们呢,这,这怎么吃得消。”
那内侍揣起银子,笑道:“嘿,您还想挺美,宫里怕来的姑娘偏您,让一位陪着,一位在边上记档,这才公允。”说着手抬起来对柳良小声道:“都是熟人,您也甭慌,好好发挥。”走前又笑呵呵地拍拍柳良肩膀。
夜色里远远的走过来两位姑娘围着大红面纱,一位端了钟漏绳尺,一位捧着纸笔墨砚。柳良眯了眼去瞧,竟好像是清团云糕。
二位袅袅施了礼,柳良四周看看,又疑又慌,便道:“怎么是你们?阿姊呢,她知不知道这会子的事儿?”说着扒开她二人满院子的乱转,嘴里嘀咕道:“我知道你在,不就想瞧我笑话吗?还堂堂长公主殿下,天仙下凡,就这样捉弄个小辈,让我拿了你,可就没脸了。”
“爷,别找了,主子这会子在慈宁宫听训呢。”
柳良愣在原地,见清团又道:“咱们这不交差,主子那边抄着的《女诫》就不能停,您要是心疼主子就快些了结了这差事,咱们也好复命。”
“这是怎么个说法?”
“爷的消息刚递进去主子便知道了,跑到太后娘娘那里闹着不肯。太后圈了主子让好好学学女德,非得咱们完事了,主子才能歇。”
柳良见此心生一计,与二人道:“只要交了差就是,你们只管按规矩写了文书,等庆阳出来了,我再与她解释。”
二人面面相觑,红了脸,互相用手肘撞了撞对方,那云糕才不好意思道:“不是奴婢们不肯听爷的,只是咱们也不懂这其中的章程,胡乱也编不出呀。”
清团趁机点头道:“爷,奴婢两个丫头实在不懂这些,不如爷说了,奴婢一一记下应付过去,主子那奴婢们自会作证,不怕爷被念叨。”
“这……”柳良也臊红了脸,搓着衣角,低低道:“可我也是不懂的。”
清团云糕相视后“噗嗤”一笑,云糕抿嘴道:“您还真是银样镴枪头,竟也不中用。”
清团也笑道:“爷别谦着了,早些对付了去,咱们两下都松快了。”
二人见柳良站在廊前呆住了,抱了脸揉着,扭捏的和个姑娘似的。
“爷要是实在不知,这床头褥子下头有没有密戏图,借来抄抄也能糊弄。”清团又道。
柳良摇摇头,红着脸小声道:“我这没有,但在旁人家见过,此刻我去要两本来总好过没有。”
云糕歪着头笑道:“爷还真异想天开,这毛公公在外头守着呢,您往哪里去?”
见着柳良心急起来,竟摸着黑要去翻墙,可他那身子瘦弱,根本爬不上去,两个姑娘搁下手里的东西,扯住他。
“爷真没别的法子,要不就按规矩来。咱们都是主子的陪嫁,早晚也是您的丫头,无论您今晚要了谁,咱们姐妹都没有半句话说。”清团又苦心劝道。
柳良缩回身子,手扒着墙扯了脖子道:“答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现下要我悔了约,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要我说你们就这样回去,大不了明儿见了皇上皇后再说话。”
柳良说着赖在地上坐了,抱着手不搭理二人规劝。
第97章 双丫头趣戏驸马 小郎君调笑公主
清团云糕对视一眼,都笑着点点头,清团对柳良道:“其实奴婢也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您肯不肯?”
“说就是,不好咱们再想。”柳良抬眼道。
如此这般,柳良拧着眉只得点点头答应。
过了一两柱香的功夫,清团云糕二人又捧了东西出来。云糕对毛公公道姐姐累了,让轿子快些送她二人回去复命。
那小轿子一抬,不一会就入了宫中。
柳良扯了脸上的面纱,摇头叹息道:“世上竟有驸马都尉扮成女子夜会长公主的道理。怕是我一会要被她笑死。”说着捂住脸不语。
云糕笑道:“爷也不是头一回扮作侍从了,宫人内侍都是一样的。天色晚了太后娘娘大概明儿才会来看那报备,一会奴婢先去柏柘姑姑那说话,你自己去见主子,咱们就都好交代了。”
柳良还能说什么,只能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不一会轿子到了后宫内,二人下了地正要往慈宁宫去,有小内侍来道长公主已经回了自己宫里,太后说明日再来问询。
云糕道:“姐姐咱们先回携景斋,妹妹一会自己跑一趟慈宁宫就是了。”
柳良躲在后头点点头,一行人就进了携景斋的宫门。柳良一进宫门,见无人注意他,于是轻车熟路的就往内殿去,结果进了殿中空无一人,桌上白掌着灯,却连个宫人都没有。
柳良走到桌前转过文章细瞧,好像是庆阳抄写的《女诫》。他定睛一读,险些笑出声来。
“阴阳或有殊性,男女未必异行。阳为柔有善,阴为刚亦可。男强中示弱,是为亲和,女弱中含强,尤是贵举。”
柳良读到这虽没看过《女诫》也知这不是什么礼教文章,反而是一段在驳斥女德论调,心下不由赞叹庆阳心性非等闲女子可以比拟,身为女儿身也有自强自立的傲气,更以为男女之别并不要紧,刚柔之法也不必拘泥身份,果然格局超然。
柳良笑着提笔批了个:章法有致,立意独到,恍如姮娥遗世之作。
柳良正看着那文章起兴,忽得被人抱了腰。耳边多了句:“仙娥临凡叫本宫捉住了。”
“阿姊~”柳良皱了眉,鼓着腮,转脸瞧她。
“好纤细的腰呢,阿姊羡慕呀。”庆阳笑着和他玩笑道。
柳良抱住脸蹲到地上,不给庆阳瞧。庆阳哄了半天,便说给他准备了衣裳,换了在说话。柳良这才手指间开了个缝,小跑着溜进隔断里。
庆阳挽了小髻披着头发,只穿了套寻常的褙子抱着肚子笑。不一会柳良换了身袍衫,才恢复了些神色,只当刚刚没有穿女装的事。
二人坐到榻上,柳良问庆阳怎么回事,庆阳便笑道:“母后那的女官儿叫我拦了,柏柘姑姑知道了亲自来要人,我便说此时本宫自然会安排妥当的人去,不会坏了规矩。若母后信不过我身边的人,庆阳只好亲自去了。”
庆阳握了柳良的手笑道:“她们知道我这性子,惹急了真就敢去。柏柘也就顾着今日皇兄皇嫂没得闲管这事,明日我去皇嫂那说了,按理就得皇嫂来管,母后那就更没意思了。”
柳良点着庆阳的面颊道:“所以你派那两个丫头就是为了试探我?堂堂皇女竟耍起兵法来对付未来夫君,你不该把这点计谋用在排这酸戏上,该领兵杀敌才叫精忠报国呢。”
“我是不知道你们怎么样的,万一那俩丫头偏疼你,通敌卖国,我也是没法子的。”庆阳酸溜溜道。
“那两个是猴儿精的主儿,放着嫡亲长公主的亲信不做,讨好皇后娘娘绕了几个弯的小辈做什么?”
柳良又摇头笑道:“说到此,我竟不知该叫皇后娘娘一声姑母还是皇嫂了。”
“官面上自然是皇上皇后娘娘的叫,私下你还叫姑母就是了。亲缘便是亲缘,绝不该因为婚约而失了本真,你只管叫你的就是了。”庆阳勾着他手指道。
“我以为是入了公主府便要随了殿下呢,谁知还是个小辈儿。”柳良假装叹气道。
庆阳拽着柳良的手更紧了些,歪着头笑道:“你才不介意这些呢,你那骨子里瞧不惯礼教规矩的心性与我是一样的。”
柳良笑着替她捋了捋头发,确实是庆阳懂他,柳良行事一贯恭敬,但心里是不赞同一些礼教道法的。他认为其中许多是愚弄世人,拘束心性的陋习。他与庆阳虽性情大不相同,但许多观念却是相合的,行为做派有异曲同工之妙。
庆阳转言道:“但说人一点规矩也没有那也是不行的,你是没瞧见今儿城楼低下是什么个情景,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荒唐的章程,更是没听过这样惊奇的典故。哪有穿了嫁衣乌泱泱堵在人家门口闹别人夫妻成亲的?更何况皇兄连她们是谁都不知道,她们倒是自己把自己很当回事儿。哎,说回来,却也不算是夫妻成亲,但人家皇后娘娘也是今日的立后大典啊,国母的脸面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子可以随意抹的。”
柳良点头道:“我虽没亲眼看见,但也听了风,那些女子说陛下不婚是为了顾及她们的体面,是留了位置给她们填的。就如你说的,陛下连她们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弄出这些自我动容,旁人只当笑话奇闻来看。陛下出宫不多,所以待那些容巾一贯亲和,可要说陛下是为了她们不娶那就是无稽之谈了”
庆阳听到此,收了笑,眼神闪到别处,显得有些拘谨。柳良看出她好像若有所思,便好奇道:“想什么呢?”
“哦,也没什么,只是我觉着皇兄为了节俭免了大婚,好似对皇嫂也不大公允。”庆阳脸上抬起笑来,平常语气道。
柳良笑着摆摆手道:“这你便是冤了陛下了,这免了铺张的提议是姑母提的。姑母和家中说想以此招揽民心,立一个节俭贤良的名儿。爷爷们商议了,觉着若因此让人信了是柳家养出了一代贤后对自家大有裨益,便极力主张只立后,一切从简。咱们家在朝堂上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许多大人也纷纷附和,所以陛下才顺水推舟而已。”
“她竟也不想大婚?”庆阳蹙眉自言自语道。
庆阳出神思索起来,一个可怖的想法与如今情形和从前风言愈发契合,她不觉遍体生寒。
柳良看庆阳打了个寒战,以为她冷了,从架子上取下披风盖在她背上。庆阳拉住柳良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抱住他的背,头歪在他肩头默默不语。柳良笑着揉了揉庆阳的耳朵,又斜搂住她。
“那太后那里怎么交代?”柳良看着她问道。
庆阳抬起头,搂了他脖子笑道:“那你想怎么交代?”
“你……我说正经的。太后娘娘本就不大满意我,再忤逆了她,怕她老人家心里不乐意。”柳良红着脸解释道。
庆阳笑得更大声了:“哟哟哟,和个小媳妇似的,被恶家婆欺负了?”
“好歹是咱们母亲,你也乱比喻,无法无天的很。”
“我只心疼你,所以要把话说清楚。母后呀就是从前胆战心惊的日子过怕了,信不过帝王恩宠,只把一门心思放在争权夺利上。她不但要那权利,更要压别人一头,不然总觉着哪个有野心的要爬上来踩她。这不能怨她,只能说时事造就了母后这样的性子,咱们让着些是应当的,但一味顺从,她只会压得你更狠。你趁着现在还未与我成亲,就把这位子立住了,让她探到了你的底线,免得以后还有更过分的事。”
柳良想着被庆阳耍弄心里还有些不甘,想扳回一成,就故意道:“这也不是过分的事,我本是很乐意的。但转念一想,怕我家神仙姐姐不答应,再驾着云飞了,那就亏大了。”
庆阳看他这话像从前自个打趣他的话,就扯了他耳朵道:“你还真不怕我了?要我亲自写了那报案要你知道厉害。”
“阿姊!”柳良又烧红了脸,道了句:“你开口我是真怕了。”
“你没我这胆子,自然不敢听。若我说要亲自试了你,你还不要慌得念佛。”庆阳揉揉他那红彤彤的脸颊,“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庆阳还没笑得尽兴,那微红的小脸就被人捧了起来,笑声被唇温柔地堵回嗓子里,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能将人都化了。
“谁说我不敢的。”柳良羞臊着从榻上跳下去,捂着脸盯着庆阳不服软道。
“哎呀。”庆阳也抱住脸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眨着眼道:“咱们家阿良好厉害,阿姊都羞了。”
柳良见她还敢调笑自己,伸手扯着她衣裳皱眉要生气了。庆阳飞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背顺着气道:“我的哥儿,我的爷,连我这样的野丫头都驯服了,还不是最有胆的?”
“好了好了,我是彻底败了,您是诸葛在世,我是斗不过的。”柳良嘴上不情愿,脸上却笑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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