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复手指堵住彼薪双唇,便道:“是你先起的头,现在还要笑话我。”又轻声道:“你总会在些旁人想不到的仪式上留心,有你这关怀细致,我很欢喜。”
彼薪被说地脸发热,就道:“你还不是这样,点了一京城的天灯为我祈福,若不是庆阳那丫头有点良心透了风给我,我还在鼓里蒙着,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流复抿了嘴,扯开话头道:“微服私访了这么久,连自称也忘干净了,我我我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不要当那天子了。”
彼薪笑着勾在流复身上,就道:“我我我,怎么样?我乐意。在你面前我都习惯了,拿腔拿调有什么必要?”
二人笑了两句,外头说驿站里的东西都挪了进来,彼薪携流复去院子了走走。银辉之下,彼薪看见流复面上不经意间藏了一丝愁容,他明白流复只是不想他担心,所以不说罢了。谁知道了这样的事都很难立马释怀,更何况是流复这样重情重义,敏感多思的性子。
若放从前,彼薪大概又要追上去唠叨安慰起来,可如今他宁可也不再多说,不如让流复内心慢慢消化,自己只要陪着他身边与他并肩同行。互相守护,尊重对方的意志,因为相信所以不再以爱之名裹挟对方,彼此独立却也相互扶持,各自坚守又心意相通。
这大概就是成长,学会爱人,也学会了爱己。看遍人间繁华,心中的爱与痴,责任与坚守,在交织中找到平衡的那个处境。回首望见年少相伴的爱人,安然道一句:不曾负己,更不会负卿。
一夜缱绻,诉尽衷肠,转眼就到了翌日三竿。
彼薪自然醒了,揉揉眼看见流复还躺着没起,睡得正香。彼薪又忍不住贴上去亲了下流复的脸颊,见流复半梦半醒微微睁眼瞥了他一眼,转身又睡了过去。
彼薪先去洗漱了一番,叫了幺客进来问他今日流复是不是没有公务。幺客回道本来是有的,就是谈几家大贾供货内务府的小事,昨日就让时申代他先去谈,最后定得差不多了再亲自去。
流复此次出京有心避着彼薪的人,府里只带了幺客等白帝来的侍从,处理公务的家臣选得也是自己的亲信,就是住进了行宫,也是非亲信者不可近身,所以彼薪也不大清楚流复日常里到底过得怎样。
趁着流复还在床上酣睡,彼薪问幺客流复平日吃穿用度都好不好。那幺客其实不大懂宫里规矩,是在白帝清闲惯了的,按他的想法看王爷吃穿用度自然是很好的,就是一直在吃小神仙的药。
彼薪一听到那四先生,就撇撇嘴。那人物确实厉害,从未相见,他却算得到自己。只可惜这人不知去向,若让他碰上,扣也要扣在京城,以免弄出祸来。
彼薪又拖着幺客问流复公务忙不忙,平日流复有没有的休息。幺客说江南不比京城事多,其实不太忙,就是应酬多一些,这里文人墨客,行商大贾都喜欢弄许多风雅聚会一定要拉了流复去。
彼薪心想流复那容貌气度不知多少相公小姐喜欢,平日肯定少不了纠缠,就酸里酸气地打探这方面的话。幺客都被彼薪一连三问都问得浑身起毛,他那脾气直来直去是有点急躁的,平日也不大惧怕贵人,慢慢地脸上已经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心下嘀咕起来:“他啷个楞个啰嗦哟?“”
幺客还没汇报完话,内屋床头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一条缝,见那昳丽公子擎着腰,好似懒懒地看他们说闲话。二人都傻在原地,彼薪比幺客还慌,他知道流复不喜欢他什么小事都盯着不放,一点不好就唠里唠叨地说个没完。
“看他亲切,叫了来闲聊两句,等着你起来吃早点呢。”彼薪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干笑了两声。幺客也赶紧施礼。
流复三两步走到近前,手搭在幺客肩上,对他道:“说话就说话,慌什么?瞧你历练地不错,回京城打理府中内务也好。”
幺客赔笑道:“主子说的哪里话,奴才最不会奉承应酬,吃不开。”
流复好似惊奇道:“那本王府中内务如何是好?怕这么久了,桌子上都该长草了。”
彼薪笑呵呵凑上来道:“没事,宫里管着呢。”刚说完又有点后悔,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流复这才瞥了彼薪一眼,笑了笑松了手,像是看着彼薪慌神的样子有趣,神色玩味地又打量了一番。
“无事,这样也好,宫里人也仔细。”
彼薪试探道:“你真不恼?”
流复扶了扶额头,无可奈何地笑道:“我为何要恼?这样的小事,谁做都一样。”
“是是是,皇上也是顾念主子。”幺客赶紧说些好话调和调和。
流复边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漱口茶,边对幺客道:“你也不必皇上皇上的叫,他现在就是个白衣,在本王这蹭吃蹭喝。”
幺客偷眼去看彼薪神色。彼薪忙赔笑道:“二爷说的是,在下叨扰了。”然后亲自拧了方巾递上去,贴着流复耳畔小声道:“我家复儿说的真好。”
流复抹了一把脸,悄声拍了彼薪一下,然后就道:“还说什么早点,我瞧着该去用午膳了。”
彼薪便说那不如一同出游,寻些馆子去吃。流复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打发人寻了便装。二人改头换面,一副寻常公子的样子,明面上只带了幺客等几个小厮,出了行宫,就沿着秦淮河一路闲游。
二人聊起江南盛景,说起金陵风月,都觉得确实文雅别致,有水乡情态。彼薪瞧见水上漂了几处画舫看着有趣,就道:“这船好,该买一只搁在我那园子里。”
流复招了幺客私语了几句,然后对彼薪道:“好好的,买园子做什么,金陵最好的园子不是在咱们家?”
彼薪扇骨一展,对流复笑道:“那也不同。咱们家那园子少不得有些规矩,新置办的私宅就没那么多讲究,你只管去闹,心中快意就好。”
流复拿了把象牙题画的纸扇,折着扇面搭住彼薪笑道:“那你也忒气派了,咱们也不在这长住,修成了园子也住不上几回。”
“其实置办新园子一是住,二是多个产业。江南园林精巧别致,富商大贾也都爱这风雅,一个好园子能值万金。说来也巧,我刚到这里就遇上这家人要搬去扬州,就留了个小园子以后好回乡落脚,这个大的就卖了换些银钱,价钱也算公道。我去逛了一圈,布景院落都是不错,当下就定了。”
流复忍不住笑道:“以你的身份还置办什么产业,我的爷竟要去求田问舍了?”
彼薪小声道:“我那私库银子也不多,留得几处好地,以后有什么事也好顶一顶。”
“那你花了多少银子?”流复问道。
彼薪拉住流复的手,在袖子中比划了一下,流复笑道“那你算是赚到了。”
二人手牵在一处又不肯松了,眼神焦灼了片刻,依依不舍放了那汗津津的手。
彼薪流复逛着兴致好,也不去吃那大酒楼,在路旁叫些吃食坐在摊子上就吃了。彼薪流复单独一桌,一人一碗如意回卤干,一笼灌汤包子,二两锅贴,又要了份糖芋苗一块吃。
彼薪见那锅贴像是煎饺模样,尝了一口,底边焦香酥脆,内里汁水丰足,只是不知用的是什么肉味道这样浓郁鲜香。
流复见彼薪看着那锅贴新奇,抬眼就用眼神问他怎么了?彼薪便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肉?”
“牛肉。”流复随意道。
彼薪皱眉呵道:“大胆。”
众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了来看,流复赶紧拱手向各位道歉,然后收了手继续吃了起来。
“我朝禁宰耕牛,这里的人怎么敢这么大胆?”彼薪压低了声音,那眉却拧地更紧了。
流复抬手安抚了彼薪一下,解释道:“老死病死的牛吃了也不违禁,百姓们俭省,舍不得浪费,拿出来卖了也寻常。”
彼薪有些嫌弃地看看,但看着众人都吃地津津有味也不那么讲究。他越吃越觉得这牛肉的滋味不同,几块锅贴下肚意犹未尽,于是抬手又要了二两来吃。
流复悄悄盯着他笑,彼薪倒是没注意,自顾吃得很高兴,一会就吃好了,等着流复慢慢吃。流复收回眼神,卤干吃的差不多了,最后舀了两口糖芋苗尝尝也就算饱了。
第106章 偶得感谱夏缠秋 常思情写水存风
彼薪流复逛逛了好一会子街,溜达到一处布庄,抬脚进去见那内里十分宽阔,陈设更是极尽丰富,他二人对衣裳只算尔尔,但看那靴子却爱得不行,让店家挑了一地的样式来看,终于定下几样喜欢的款式,量过了脚码,留下订钱,说过段时日让人来取。
有人留心看了眼这好大的阵仗,见两位公子打扮俊俏风流,眉角眼梢似是含了一段情致,忍不得多看几眼,又戳戳同伴一道去看。几个人偷瞧了半晌,就有人嘀咕道:“好像是二爷呢。”
“我也觉得是。”
“和他一块韶的是哪个啊?”
“不晓得哎。”
几个人嘀嘀咕咕,远远跟着,看到熟人就拉了来一块说。不一会的功夫,彼薪流复身后跟着的人就越来越多。
“又是仰慕二爷的人呢。”彼薪含酸捏醋道。
“我在这街上走得多了,今儿被人跟了怕是瞧见你才来的。”流复打趣道。
见彼薪想笑却憋着不肯笑,一副与我无干的样子,流复就学那容巾的模样小声道:“哎呀,我那大爷,生得一副好模样,待人更是又亲和又体贴。”
彼薪终于被逗笑了,露出那虎牙,瞧着流复道:“还有呢?”
“没有了。”流复嗔笑道。
“明明还有,你没说呢。”
“我要是那姑娘家也要嫁给他。”幺客在后头悠悠来了这么一句。
流复瞪了眼,回手就是一扇子敲在幺客头上。彼薪听了幺客说这话忍不住就打了个机灵,撇撇嘴摸了摸身子。
天色渐渐昏暗,可那人群却围得越来越紧,幺客上前道了句:“主子,安排好了。”流复便笑着拉了彼薪就沿着秦淮河的堤岸就跑了起来,人群一阵骚动,怕那二人甩了他们,也都追了上来。
彼薪牵紧流复的手,顺着风,临着水,他听见水中画舫中穿来阮琴弹拨地吴音乐声,婉转动人,他微微闭上眼渐渐忘却了尘世的烦扰,只想与身边之人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流复停在一个码头前,推着彼薪往前去。彼薪抬眼看见岸边停了一艘画舫,包裹在流动的清辉之中,他回首对流复笑了笑,抬脚就上了船,拉着流复也进了船内。等几个下人也都进了画舫上,那船便向着河的中心驶去。
彼薪站在船头向岸上人挥挥手中的紫檀聚骨扇,丢了一岸的人傻愣愣地看着。彼薪笑得高兴,拽拽流复的袖子让他也去船头看看。流复提着袍子才露了个头,岸上就有人隔着水面呼喊起来,有姑娘向画舫的方向丢了几支花,捻着绢子挥挥手朝流复笑。
彼薪靠在画舫的栏杆上,又不自经地悄悄翻了个白眼儿,好像不经意地挪挪身子,故意跺了两脚,让画舫微微抖了一下,引得流复看他一眼,然后坐到画舫中的红木方桌前,捻起个果子就丢进嘴里嚼了起来。
流复瞥了他一眼都觉得可笑,他自己捏醋来吃,现下又酸了。于是坐到桌边,懒懒撑着头盯着彼薪似笑非笑,表情有些微妙。
众人见安置的差不多,推开窗扇让两岸景色透进舱内,然后就退到画舫两头,留得二人与一桌酒席。
船头与岸边都挂起了灯笼,华光映衬着水面一片波光粼粼。
彼薪倒没看出流复神情有什么深意,便笑着点着流复道:“何时备了这画舫席面?竟也不与我说一声。”
“刚刚看你喜欢就包了,这水上有听曲说书,要听哪个招了上来或是划了船去都是一样的。”流复说着捡了块鸭子肉吃了口。
“好二爷,好阔气。”彼薪心里高兴,有点得意起来。
“吃了我的席面,该交代的话就该交代清楚了。”流复亲自斟了杯酒递给彼薪,眼中透着一股酸溜溜的劲。
彼薪接过那酒的手抖了一下,脑子里疯狂运转,心说哪里做错了事,这就要来兴师问罪?
金陵地,柳家女。
彼薪一下就没了刚才的得意样子,像只斗败的公鸡,怂了下去,扭扭捏捏,尴尬地四处看看,手拍在腿上搓了搓,然后干笑了两声和流复那灼灼地目光对了个正着。
彼薪语无伦次地赔笑解释道:“立后的事去年就定下了,这不能完全怪我,当然我也有责任,而且我也是后来才清楚了心意,就……”
彼薪抿着嘴抬手比划着,小心翼翼观察着流复的表情,继续道:“我只是立后,并无大婚,皇后妃嫔算来只是爵位,是为了堵天下人的嘴的。我从未对她们任何一人动心,我心中只你一人,你千万别多心啊。”说罢拉了流复的手揉了揉,不好意思地笑着,一副“好复儿饶了我吧”的模样。
流复目光盯着彼薪也随着他的笑,干笑了一声。
“你瞧着我是小气了?”
“哪有?没有!”
“你既然对她们尔尔,又何必祸害这些姑娘?非得做个万花丛中过采他八千朵的主。”
彼薪厚着脸皮趴在流复腿上哄道:“没有,我发誓真没有逾矩之事,扩充后宫只为得皇家体面,或许不妥,但当时真没有动过歪心思。复儿,好复儿,千万别动气,都是我不好,我认罚。”
“那当年纯妃的事可赖不掉,我亲眼瞧的,亲耳听的,你还来哄我?”流复拽住这机会,非把这些年的酸都抖个干净,手拧上彼薪的耳朵,也不用力,就捏在手里,笑呵呵地问。
彼薪红着脸抬起头,可怜兮兮地道:“真是冤枉!当时和你置气,偏就让她来伺候捏肩捶腿,给我脖子上划了道口子,白让人编排那么久,我是真的冤枉。”说着又埋进流复怀里哄他别恼。
流复愣了愣没想到是这个缘故,难道这些年彼薪都是在装门面?连他都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何况旁人呢。
彼薪见流复不说话,又赶紧发誓若骗他就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与他分离,永不相见。流复堵住他嘴,瞪眼让他不许说这种话。
彼薪哪里肯停,搂着流复就是软言细语地剖白,说自己就是糊涂虫,心里明明只惦记着你却非装门面,现在都是他的不好。
76/88 首页 上一页 74 75 76 77 78 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