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转身连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站定才敢看他,“秦先生才是,特地丢下身边的人来问我这种问题,这不是明智的做法吧?”内心兵败涂地,他此时根本不想这样见他。
故作随意的避重就轻,秦冕早已看穿他套路,“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怎么做最好。为什么不接电话?”
秦冕每上前一步,白鹿都跟着后退。他不想回答却迫于男人气势和眼神,不得不硬着头皮招架,“身体不适。”
秦冕只假装看不出对方窘迫,一步步紧逼,“身体不适?”他似乎笑了,却是令人背脊发寒的笑容,“这种已经没人会用的糟糕理由,用你身上竟还有两分可信度。”
白鹿被他逼到墙壁,无路可退,可视线仍不安生逡巡周围,似乎在想办法脱身。
男人随即伸手抵上白鹿脸侧的瓷砖,断了他逃跑的念头。
他低一点头就欺近他,“身体哪里不舒服?该不是在变相责怪我床上不够温柔?”
对方竟开口就提那晚性是,连委婉都懒得施与。白鹿咬了咬嘴唇,选择沉默。
秦冕一鼓作气,咄咄紧逼,“还是因为秦蔚回来了,你怕他发现我们的关系?”
温热的气息挑拨着纤细神经,白鹿眼睑内缩,推开他一点,“什么关系?”
秦冕不合时宜的挑眉动作教人心慌,“你说呢?”
“公关卖的是服务,不是感情,更不是心。我想我们没有关系。”白鹿故意翘高下颌,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敷衍。
而秦冕不想听他再说下去,使坏似的冲对方敏感的耳朵吹了口气,打断他,“可我看不止吧。”
“……”
白鹿先是不告而辞,好不容易逮着却是这番淡漠。秦冕的耐心几乎被他耗尽,“那晚床上你可不是这个态度,我以为你更想把自己卖给我。”
白鹿怔住,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拳。可眨眼间又调整好语气,“酒后乱性人之常情……或者说,对方就算不是你,是谁都一样。”由于焦躁,说话同时眉毛不经意上扬,揪在一起,虽然只一瞬间,仍被眼尖的秦冕抓到破绽。
他在说谎。
秦冕并没拆穿,反而前倾身体更贴近他一些,“可是我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说着,就低头势要亲人。
男人已放下身份,将台阶一阶阶平在他脚下,只等这人从天上跳下来,落进自己怀里。
可白鹿却偏头伸手抵在他胸口,一副宁死不从的受辱模样。
他眼前分明是秦冕这张磨人至深的脸,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几分钟前看见的那个陌生男孩,和那一声清脆好听的,老师。
“他就在外面。”声音哽咽,苏得人心口一软。
“他不在。”秦冕敷衍出口时甚至以为白鹿口中的这个‘他’是指秦蔚。好不容易见面,他根本不想放过他。擒住白鹿手腕的那只手越发用力,霸道将人梏在怀里,不顾男人慌张的眼神又低头去寻那双诱人的唇。
这是秦冕第二次失控。
白鹿受惊,几乎同时就推开他,“秦先生自重。”他眼眶发红,楚楚可怜又倔强。他从不伤人,也不愿受伤。
“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是钱给的不够多吗?”秦冕嘴唇绷紧,眼底生出怒意,他真是不晓得该拿他如何才好。
白鹿倏地觉得这一幕眼熟。
他想起来了,上回秦冕生气也是在这里,那个被自己激怒的秦先生至今令人心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钱无关。我们私下本就不是需要频繁交流的关系。合同的买卖不高兴做了,也就没有义务接谁的电话回谁信息。况且书面上并没规定不能中途退出,秦先生向来通情达理,总不会这时候强人所难吧。”
这段时间两人关系进展太快,毫无原则又毫无道理。白鹿无时不刻都在害怕,与日俱增的爱意和遏制无能的疯狂想念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终究有掉下来的那一天啊。
秦冕作为这段关系稳占优势的主导者,自然察觉不到对方心思。他从没想过游刃有余的白鹿也会不安,只以为在闹脾气,“你之前不是想要讨好我吗?我现在就给你机会。”
白鹿怔愣不足一秒,眼神就沉下来,“秦先生是不是误会了?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喉咙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尽管他已竭力克制,“我不是那个想要爬上你床的人!”
开门声突兀,像终场的号角。
又有人进来厕所,秦冕不得不先松开手。
白鹿趁机挣脱,尽管看起来有些难以描述的狼狈,“那一晚是我失态,秦先生忘了吧。”
刚与秦冕错身,又险些撞上来人。“啊,抱歉。”尽管及时闪身,仍然擦到半个肩膀。白鹿一怔,与对方眼神交错只一刹那,随即低头快步离开。
又是他。
男孩的目光尖锐得晃眼,让人无处遁逃。他无辜的表情里分明多了东西,惊讶,埋怨,轻蔑,还有什么?不论方才的对话被他听去多少,仅仅那一眼,就足够清醒自己已被人记恨。
白鹿跌跌撞撞跑下楼梯,像个在牌桌上输得精光的倒霉蛋。一如这段关系中失意的自己,毫无立场,从始至终都卑微到泥土里。
身份摊开在桌面上,他和秦冕的关系从一开始就画地为牢。男人只是不介意在他身上花钱,他竟还奢望自己可以去爱他?
配不配得上,这个道理如今不应该懂不起。
会所外白鹿神情呆滞,立在瑟瑟风里。他没穿外套,有好几分钟都忘了冷。
“白鹿鸣。”
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他循声而去,不知何时出现的杜覃生正站在身后不过几米远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从没有人像白鹿这样闯进来
秦蔚回国后一直在找房子。
离地铁车站市中心太远不要,没有独立停车位不要,一梯超过三户不要,不是南北朝向不要,楼层太矮不要,没有精装新风不要,交房时间高于五年或不足一年也不要。
他打算先租个两室一厅,重置家具安顿好后就忽悠白鹿把他那小破四十平退了来跟自己合住。为什么是两室,当然是方便高扬来时能有个地方落脚。
房产中介的分店长认识秦蔚,他不放心把秦少爷交给别人,就自己揽下来全程陪同。等了半个下午,隔壁超市临时买的罐装咖啡都喝完五六七八罐,好不容易挨到跟房主约好的看房时间,秦蔚却接到一通秦夫人的电话。
“回家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
秦蔚眉头一皱,“回家干嘛,我这边还忙着呢。”
“你大哥都有空回来,你能忙什么?”秦夫人平时虽然温和,少数时候也不容置喙,“你现在在哪儿,我让小何来接你。”
秦蔚不禁纳闷儿,秦冕这个时间怎会闲在家里?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没少忐忑。听秦女士口气,肯定不只是回家吃顿饭那么简单。
临走时还没忘吩咐店长,“你替我去看看房子,多拍点照片。比如卧室窗帘的透光度如何;厕所的洗手池长宽高怎样;客厅还有没有空地够我放个划船机……”
“是是是。这两天我多看两个,录成视频晚些时候一并发过去。”
“噢对了。”秦蔚已经上车,又摇下车窗,“记得打听一下楼上和周围住的人吵不吵。我朋友有轻度睡眠障碍,晚上听不得太吵的动静。”
“是是是。一定都打听好。”店长见窗户逐渐摇上,突然也想起什么,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秦蔚扣下遮光板,将墨镜摘下,“又怎么了?”汽车已经发动,一松刹车就能窜出去。
店长不好意思笑笑,“先前秦老板让找的那个地址,公司内网里确实找不到记录,估计对方不是通过我们中介租的房。当然这些话我们已经传达过了,不过如果秦老板今后还有其他要求,我们一定竭诚……”
“什么地址?他要找谁?”秦蔚第一反应是秦冕的某个摊子可能被人坑了钱跑了。可不待店长解释,何亦的电话又拨进来,他让秦蔚给自己发一个定位。
秦蔚噘着嘴,不耐烦冲窗外的人挥挥手,“行了行了,传达过还跟我磨叽什么。现在重要的是我的房子啊,我想尽快定下来。”话一说完,车屁股就冒着青烟飞出去。
“我哥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回家?除了被我爸打断腿绑家里,我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何亦你老实告诉我,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没伙同着炸我吧?”秦蔚点开车内蓝牙,揪着何亦不肯挂电话,也不发定位,就同一个问题翻来覆去重复问他,跟审犯人似的。
“不是炸你,你回去不就知道了吗。”
“你要不说我自己猜还不行吗?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可惜何亦嘴巴扣得比棺材板还严实,根本无视秦蔚激将。无论对方如何试探,他始终音不改色,回答的都是那一句话,“你到家自然就知道了。”
跟个自动回复似的,秦蔚翻了一路白眼。
一小时过后。
秦蔚以同一个生无可恋的姿势瘫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秦夫人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端坐沙发一头。她正低头品尝今年新买的黑茶,真丝旗袍镶边的下摆几乎落在木地板上。杜芷若就乖巧坐她身边陪她聊天,聊茶叶聊年货聊国外生活,甚至聊到小时候来家里做客时一眼就看上的秦冕的某个玩具。
而主人公之一的秦冕却心不在焉,不搭理身边美人,反而面无表情盯着临时回家的秦蔚看。秦蔚转头也瞪他,两人各怀苦衷无言相对,难兄难弟,心情复杂。
这场相亲,进行得并不顺利。
秦蔚突然就明白过来,先前在机场时杜芷若说‘过两天见’的真正含义。原来对方有备而来,来跟自己的大哥进行这场被秦女士单方面期望已久的,仪式般的‘深入交流’。
秦蔚心中叫苦不停,难怪何亦打死不肯透露。若是提前知道自己是回来替大哥‘活跃’相亲气氛,就是半路跳车他也不会坐在这里。
真是躺着也能中枪。
在此之前,他真以为‘一人相亲,全家上阵’这种情景只会出现在段子里。
秦蔚受不了秦冕的注视,掏出手机发信息过去:别看了,渗人。你相亲还拉上我?
秦冕也很快回他:你极力促成的相亲你问我?
秦蔚:我想走了。
秦冕:一起受着。
秦冕全程冷脸不配合,杜芷若似乎也不在意,聊着聊着还能不留痕迹把话题往秦蔚身上扯。
比如。
当秦夫人问秦冕,“后天晚上西街公园有个新年灯会,你带芷若去看看,好不好?”
秦冕刷着手机连头都没抬,“承包灯会的那个老板先前疑似洗钱被查,好不容易托关系出来了还不消停。以灯会的名义,估计也没少洗,指不准哪天吃个举报又进去。”
秦夫人叹气,杜芷若却表现得饶有兴致,“国外见不到这种灯会,我还真想去看一看。”她身子微微前倾,估计是保持淑女的坐姿并不轻松,“秦蔚你后天有空吗?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吧?”
秦蔚听见自己被点名,极不情愿抬了抬眼皮,声音怏怏,“骗小孩子的,我才没兴趣,你们爱去不去。”他故意把话说得讨人嫌,心里同时没少抱怨,求你们说话别带上我,我一点都不适合活跃气氛,求求你们快让我滚。
秦夫人不料秦冕对相亲这样排斥,甚至对杜芷若这样出众的女孩都提不起心思。她语重心长,“你就真的没有想了解的东西吗?就没有话想问问芷若吗?”
秦冕这时竟抬起头来,目光终于舍得从手机上挪开,“有。”
秦夫人眼中一亮,以为秦冕突然开窍,“你想问她什么?”
秦冕终于转头看她,可脸上的表情过于严肃,“美国佬究竟怎么想的,贸易战还要打多久?满世界都在玩儿经济账,去年你父亲看好的边境投资项目还有没有重新考虑的必要?这半年国家政策看不清楚,经济形势长期低迷不说,地区房地产限购政策还各地推崇,杜叔叔先前建议的韬光养晦并没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期限。”秦冕说到这些才勉强多了分精神,“你爸爸码头那边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他老人家要是有时间,我倒是真想飞过去跟他本人聊一聊。”
秦夫人:“……”
秦蔚:“……”
所幸杜芷若走神片刻,接话倒还自如,“我爸爸那边的生意目前还可以。他人最近一直都在欧洲,出去快一个月了。等他下次回家,我一定跟他提一提这个事情。”
秦冕点点头,“美国那边的事情,以后少不了让杜叔叔多担待一点。”
折腾大半个下午,秦冕终于正常和姑娘对上话。没人陪秦蔚大眼瞪小眼,他的心思也渐渐飞走。
飞到前天晚上。
他在花店买完三百朵玫瑰把后备箱装满,本想给白鹿一个俗气霸道的surprise。可他刚开车返回会所,看见等在门口的白鹿还没来得及欣喜,又看见站在白鹿身边的杜覃生。
那人见到自己时似乎不怀好意笑了,像冷血的壁虎顺着袖口爬进身体,令人浑身不自在。
不过那天杜覃生也有活动,并没烦人多久,留下一句‘白鹿鸣,咱们后会有期’便离开了。
可秦蔚并不能就此释怀。
如今对方显然还不打算放过白鹿,他到底想做什么?那天在机场说的那些不明所指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秦蔚真恨不得将白鹿藏在手心,再不给人欺负的机会。
“可要怎么做呢。”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一个下午毫无进展的人际关系令秦夫人大失所望。兴许是想通强摘的瓜不甜,也不再坚持,“你们年轻人都重视感觉,实在没想法就算了。”末了又多问秦冕一句,“你在外边跑了这么多年,就没遇见过心动的女孩子吗?”
杜芷若一扭脑袋,也盯着他看,“是啊是啊,之前我爸爸还说,不少姑娘和姑娘她爹都跟他打听过你,我也好奇秦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她倒是一番事不关己的模样,仿佛今天来相亲的人真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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