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冬日的暖阳真的很舒服。
他走过去,将手悬在纪淮脸上面一些的位置,细碎的光影被大片的阴影代替。
“烟囱还冒着烟呢,你怎么坐在外面晒起太阳来了?”他手悬着乱晃,看光变换着位置打在纪淮的脸上。
纪淮单睁一只眼眯着看他,瞧不出什么高兴来,只告诉他石头就是喜欢冬天晒太阳。
他觉得好玩,变了个躺椅在纪淮旁边,却不凑巧地没有树荫遮罩,闭上眼睛还是觉得光太刺眼了。
只能再施个术法变个大叶子挡在头顶。
“今日煮了什么饭?”
晒暖儿确实舒服,他想着话同纪淮闲聊,后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他.
闲聊间他问到了纪淮今日换地方摆摊的事儿。
“哦,原来那条街看的人越来越少了,只能换一条街了。”纪淮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知道一些,凭他每场都去看的经验来说,纪淮这么多天,每天只表演那几个戏法,从没换过新花样,不怪人看腻。
反正变戏法用的都是妖术,何不换几个花样?他这样问过纪淮,得到的答案是纵是用妖术,纪淮也只会那几个戏法。
纪淮着实是个奇怪的石头,能化成人形的妖通常法力都不弱,妖龄也该很长。
偏纪淮不是,算上今年,妖龄一百年都不到,法术更是……“不甚精通”。
对此纪淮的解释是:化形实非他所愿,虽是块稀有的石头却天资愚钝,连精气都没形成,是旁边的一颗成了精却没法活动的老树,没人说话,渡了精气给他,没想到精气在他体内一转,他直接化成了人形。
化形后纪淮也没走,陪着那老树说话,后来有几个觊觎他原身的妖怪,老树为了护着他,树根都化成灰了。他这才一路走一路变戏法活着,现在会的戏法还是当初练了许久才会的。不是没想学新的,是压根学不会。
至于纪淮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大概是因为原身是石头,命硬皮厚。
他当即拍板,扬言要教纪淮新的戏法,像开屏的孔雀,迫切地想要向纪淮展示他的神通。
纪淮摇头似要拒绝,他没管,动动手指头变出许多花样来。
许是不错,纪淮看的很认真,他将术法要诀都一一仔细告诉纪淮。
纪淮照着施法时,瞧着没问题,可就是没效果。
两人琢磨半天,他才意识到大概是纪淮的法力不够,达不到效果。
法力不够好办,渡点给纪淮就成。
纪淮由着他将手掌叠在一起,感受到从手心丝丝缕缕周转在身上的仙气。
又摆弄了半晌,效果依旧甚微。
“大抵是因为你是神仙,我是妖怪,你的法力在我身上没用。”
纪淮这样劝慰他,他却执拗,陷进去似的,同这法力较上劲。
“你的妖丹在哪里?”
他一问出口便后悔了,怪他自己嘴快。
妖丹是妖的命脉所在,亦是调度妖全身法力的地方。通常来说妖都会将妖丹藏在身体最安全隐蔽的地方,他这样问,其实根本没有把握纪淮会告诉他。
问完方才清醒,在纪淮心里,他们大抵不太熟,藏妖丹的地方,怎会告诉他。
纪淮看他一眼,眼里是他摸不透的情绪,像是在确定他是否安全。
“这儿。”纪淮将手掌放在自己的锁骨下处,“在最靠近锁骨的胸骨处。”
纪淮将妖丹……放在骨头里面?
妖丹被骨头束缚,不疼吗?
他惊讶之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纪淮竟将妖丹的位置这样轻易的告诉他。
他一时间支吾住,挠挠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回应这样的信任。
那日他带纪淮上香时,纪淮在神像前许的愿是好好活下去,即便没什么盼头。他当然不会认为纪淮这样惜命的妖怪会将妖丹轻易告诉别的很多人。
太阳在头顶照着,他伸在外面抓住纪淮的那只手被晒的太暖,泛着痒。
话都问出去了,纪淮也答了。他自然顺着原先要做的事,将法力直接渡到纪淮的妖丹。
两人都躺着,他自认手臂没那么长,又不想短暂地做一个独长臂怪,便蹲到纪淮躺椅边,将手放到纪淮锁骨下心口处,感受妖丹的具体位置。
掌心怦然感受到的律动,不知是纪淮的心跳还是妖丹。
更不该是他的,他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跳是扼住的。
他的视线移到纪淮交叠在小腹处的手上,又移到纪淮闭着眼睛的脸上。
好近。
他的鼻尖先碰到了纪淮的脸。
是柔软温热的触感,同他猜想的一样。
早在他得知纪淮的原身是石头时,他便总猜,纪淮那看着白嫩软滑的脸,到底是什么触感。
纪淮睁开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他看。
他回视过去,带着无畏,而后蜻蜓点水地迅速啄了一下纪淮的唇。
纪淮还在盯着他看,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别的动作。
见着纪淮这反应,他笑得嘴角咧到最大,凑近纪淮的耳边,“闭眼。”
同鬼使神差没关系,他是蓄谋已久。
他早知道纪淮学不会那些法术,早想好要问纪淮妖丹位置在哪,若是纪淮告诉他,他便大胆放肆一把,看纪淮的反应再决定后续如何。
纪淮这般反应,便是天生迟钝让他占了便宜他也甘认。
这样的便宜,他可占的高兴。
起初他想的是纪淮寿命长,同纪淮做个朋友,常说说话便好了。若论对纪淮什么时候有的心思,他说不上来。许是纪淮煮的素面味道不错,抑或是纪淮刚来阳城变戏法时,他远远看见一闪而过的火光后,露出的是纪淮看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心安的脸。
再或许也是别的。那许多的相处瞬间,不论是单个拎出来还是叠加在一起,都令他心动不已。
他不在乎纪淮的身份男女,天上的神官大都打光棍,天帝没规定男神仙必须和女神仙呆在一起。再说神官都忙,没人会多说什么,他也不在意。纪淮……他权当他也不在意。
纪淮没听他的话乖乖闭眼,他便随他。
就在他的唇触到纪淮鼻尖时,躺椅上的纪淮毫无征兆的变回了原形——一块紫色的圆石。
没成想方才渡去的法力派到了这个用场上。
他没忍住,将石头抱在怀里笑得直不起腰。
烟囱还冒着烟,两人都将此忘的干净,灶房的饭大概要重新煮了。
☆、来日长伍
他近日来在筹谋一件“大事”。
连着观察好些日子,纪淮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对吃喝都不上心。
唯一喜欢的,大概就是住的房子。
毕竟纪淮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花掉几乎所有积蓄买地契造房子的石头妖。
他不想用法术变一个多漂亮的房子出来,他一惯觉得那样没什么意思,却又不能顶着这张脸赚钱,还是用法术换了张脸。
普通做工的地方按月发工钱,这样太慢,他便凭着拳脚功夫在街头卖个艺,像纪淮一样,赚个即时钱。
两人也算是某种奇异的绝配了,一个在西街变戏法,一个在南街耍大刀。
时间紧,他没足够的钱买砖,便跑到城郊的林子里,砍了几棵粗壮的树,东拼西凑连夜赶工。
房子初具模型时他去纪淮家蹭饭,闲聊时纪淮道一句:南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耍大刀的,好像耍的很不错,近日少了许多看客。
他一口面差点噎在嗓子里没咽下去。
房子落成那天,他斥“巨资”买了块门匾题了字。
他想着纪淮见到这房子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日后同纪淮一起住在这里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想想他便克制不住地开心,嘴角压都压不下来。
他同往日一样,隐去身形看纪淮变着一样的戏法,日头到头顶时收拾东西回家。
纪淮还是没学会什么新的戏法,这大概同他没正经心思教有关。
他跟在纪淮后面看纪淮在集市上买了青菜,今日大概还是吃素面。
石头变的都喜欢吃素吗?他不知道,只是纪淮很喜欢。
他去纪淮家蹭饭时,纪淮不是吃素面便是吃些素菜,其中最多的便是青菜。
他不是没问过纪淮为何不烧别的菜,纪淮一句不喜欢便将他打发了。
也许有一部分原因是纪淮不会。
他想着若是住到一起,他可以给纪淮做饭,虽然他会的并不多。
“去哪?”纪淮同他坐在院中吃面,他提一嘴吃完带纪淮去个地方看看。
他呼啦吃一大口面,含糊支吾道:“到了就知道了。”
纪淮没再问,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面。
虽是初冬,风也是凉的,碗里的面很快会凉。
“你不好奇再问问吗?”他将碗中的面汤喝完,纪淮还在吃着,他忍不住想跟纪淮透露些什么,偏纪淮不再问了。
纪淮抬头看他一眼,也不讲话,脸上明显写着:你要说就说,不说不要打扰我吃饭。
他哑住声,自觉闭上了嘴。
——
“这是做什么?”纪淮问。
他领着纪淮到新房院门口时,纪淮面带迷茫的问他。
他脸上烧起来些红,迅速在纪淮唇上啄一下,道:“以后我们一起住吧。”
盖房子时没觉得有多让人害羞,倒是看着面前的人说出来时,让人紧张。
他还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稳住,不要慌乱”时,纪淮道一句:“我有自己的房子。”
他:“……”
纪淮还是跟他进去看了,为着他一句:我没地方住。
他确实没地方住,神仙嘛,他不太在意这些,找个自己的庙窝着就行了。
于他来说,在哪里都不过是一个修习法术的地方罢了。
可他跟纪淮在一处,纪淮喜欢有家住的感觉,他便也喜欢。
至于为什么不住纪淮之前的房子……
他在新房子里打了个大些的床,纪淮的小屋子好像放不下……
两人绕着屋子各处都走了一圈,围着一个香案停下。
原因无他,只因那香案上供的是牵着纪淮的那个人。
纪淮瞥他一眼,他便意会纪淮的意思,舌头打结道:“这……这是。”
他还没解释出个什么,纪淮已然懂得的样子,点点头松开被他拽住的手,取了三根香,自己便上去拜一拜了。
他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念着纪淮同他之间没什么羁绊,怕纪淮有危险时他不能及时到,每日给他供次香或许能有用。
每日供香多添羁绊这种法子大概只有他能想出来。
他领着纪淮到卧房时,纪淮看见那张大床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他垫着后脑推到在床上。
“我们先试试这床舒不舒服,不行我去找个木匠改一改。”他凑在纪淮的耳边,红着脸。
纪淮相比他平静许多,看着他极近的脸淡淡道一句:“南街那个耍大刀的便是你吧。”
他不知纪淮怎样猜出来的,这样被戳穿,他当即将头埋在纪淮的肩窝里,用轻轻的舔舐回避这样的问题。
毕竟,南街那个耍大刀的抢了纪淮的生意。
他将纪淮推到在榻上,扯开交叠的衣物,舔咬纪淮的脖颈时,纪淮没推开他。
他想纪淮该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没推开他,他便当纪淮同意了。
他总是这样,占纪淮淡漠迟钝的便宜。
热度攀升间,他恍惚听见纪淮嗫嚅一句:我要走了。
他含糊着问纪淮去哪,纪淮又沉默了。
纪淮喜欢到处游走他是知道的,阳城不过是纪淮路上随意碰到的一个城镇罢了。
他问过纪淮为何不寻个地方一直留下来,纪淮只道他是妖,同一个地方待太久百姓会起疑心。
他记得他当时信誓旦旦告诉纪淮阳城的百姓很好,便是知道纪淮是妖也不会如何。
如今他恍惚间听见的一句,他只当是过于紧张听错了,毕竟后来纪淮再没提过要走。
——
黄泉,孟婆庄。
门外的风沙已经停了,只是门内的风云刚起。
孟何站得远些,看忘冥为那名唤候期的人施法疗伤。
候期身上不知如何弄的,一身全是血,却没见伤口。见到忘冥情绪过于激动,一直不停的冲忘冥喊着什么,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只能发出声音,说不出话来。偏他还不愿意消停,忘冥只得施法定住候期,再为他疗伤。
为了不让孟何被情绪失控的候期伤到,忘冥让孟何离的远些,又施法将他罩住。
孟何也是候期来了才知道,原来忘冥会的法术这样多,还很厉害的样子。
他从前只以为忘冥同他一样,是地府苦命的小喽啰,要在这冥界受这几百年的孤独。
原来忘冥是神仙,同他不一样。
等候期的情绪终于稳定些时,忘冥才将罩在孟何身上的术法解除。
“池上……”候期一开口便是喊忘冥。
相较于“池上”这个名字,孟何还是更喜欢“忘冥”,尽管那只是冥府职位的代称。
候期的伤势想必很重,忘冥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说吧,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忘冥对候期道:“你一个守护神如何做到入了魔?”
入魔?
孟何不知这其中关窍,只从忘冥的神色来看,这似乎很严重。况且,妖魔一向被世人放在恶人一方,同神仙这样高高在上的位置相比,堪称天壤之别。
“我……我,”候期迟疑片刻,道:“我重塑了自己的肉身,要保留法力还能用,只能入魔。”
孟何听见忘冥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疯了!”忘冥声音陡然大起来,孟何从没见过忘冥生这样大的气。
忘冥指着候期骂道:“守护神重塑肉身,一个不慎便可能魂飞魄散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候期扬着头,想争辩些什么,最终也只是低下头任由忘冥骂:“方才我为你疗伤,你身上看不见伤却浑身是血伤的极重,想必是重塑肉身造成的吧?且不说万一塑体失败会怎样,守护神剥离本体,那可是要受剥皮抽筋,生剜灵魂出体之痛的,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受这样大的苦,冒这样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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