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等他们。
“我们……下车。”丛郁率先打开车门。
小队的大家一个个紧随其后也走了下来，想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冷静地面对面。
可惜有三个人已经不在了。
“最近来的有些频繁了。”何融天没看他们，而是一手抚摸着工厂墙壁喃喃自语。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当初我一人造出这座工厂的时候，科研所那群小傻子还不敢置信呢。”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
何融天叹息一声，把目光投向了丛郁：“尤其是你，丛郁。没想到，仅仅是几个小时，我们就又见面了。”
“……”
“喔，我看看——还少了两个人？”
“……”
丛郁忍不住阖了阖眼睛。
“我猜你在想，怎么才能让我出手攻击你们之中的谁……对吧？”
“不会的，我现在只想去把里边的器材毁掉。”
他笑眯眯地，一转身，踏入了工厂之内。
那扇门之内黑漆漆的没有声音，在何融天踏入之后也迅速地关上。
“就是今天了。”
陆然撸了撸衣袖，不过这寒冬天气的，羽绒服他也撸不上去，最终只能作罢。
他们几个守了丛郁这么久，一个没看住就让丛郁跑去跟何融天对线，甚至被何融天注射了病毒、经历了那么多煎熬。
想杀死何融天的欲求愈发强烈，但他们杀不掉，也对此没有半点头绪。
怎么做？
左万皱眉上前，伸手就要直接毁掉这间工厂外部的墙体，把何融天逼出来——像是之前那样，只要将其中的金属提取出来，剩余的部分就会变成分离崩析的碎块。
“不不别——”丛郁跑动着跟上去，一把抱住了他的手臂：“你把这里毁了，我们就只能放任何融天离开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隐约感受到这工厂内部的光线有所变化，旋即又往前踏了一步。
里边那扇封闭的铁丝网门，就像司风说的一样，自动为他们敞开了。
“……”
他呆滞地退出工厂，那扇门便自动合上，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后边的几个人还在商量对策，唯有丛郁和左万两人发现了这异常。
丛郁忍不住手抖。
他和左万对视一眼，收获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随即左万往前踏了一步。
——铁丝网没有反应。
“……我……”
“……”
不会吧。
不可能吧。
丛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他茫然反复去尝试里边的铁丝网是否会为他敞开，然而无论他踏入工厂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的异能也还在。
或许不如原本的他强悍，但比起他刚刚苏醒时的异能也明显强悍了许多。
“怎么回事儿？”
任辰卓看出这里的不对劲，领着其他几个人一起上前，“丛郁？”
这小家伙这会儿满脸茫然好像丢了魂，他连着叫了几声才终于清醒过来些。
“……我不知道怎么说……”丛郁试着去控制工厂四周的植物。
像他曾经做过无数遍的动作那样，用那些植物去感知四周的变异动物和丧尸。
果真，它们都像是受到了吸引一般正缓缓地向着工厂的方向移动。
“……我好像，变成司风了……”
他不仅像司风那样成为了拥有个体意识的丧尸，甚至他同时拥有了司风的精神“天赋”——
就算他什么都没做，低等一些的丧尸也会被他的精神所感染，向着他围聚过来。
“我……想到了……”
是喜是悲？
他忽然之间就想到了该怎么去解决何融天：“虽然这听起来很好笑……”
“但是我竟然，感谢他让我变成了丧尸一次。”
谁能想到十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想如果有司风他们就能杀死何融天，而十几分钟之后，他自己就成为了司风。
是司风的血清啊。
他们手里唯一的一管药剂，是用司风的血清造出的。
司风，也是唯一的。
“……”
左万牵了牵他的袖口，见人毫无反应，这才把他带得离工厂远了些。
“咦？”
工厂的门，再次打开了。
“你们还没走啊。”何融天歪了歪头，似是有些疑惑，“我说了，没用的。就连科研人员我也可以再换一批，你们几个还在这里傻站着……”
他表情一变，挡下了来自任辰卓的突袭。
“还不放弃？”
“不可能放弃的。”丛郁吸了吸鼻子，一开口竟然已经成了哭腔：“何融天，你刚才真的应该杀死我的。”
“……”
何融天皱着眉头，根本不理解他在说些什么。
“你的攻击范围不远、能够同时攻击的人数也不多，至少不超过五个人，不能一次性将我们杀死。”
丛郁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现在我们一共不过七人一狼，还要包含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所以你不能攻击。”
“可那又如何？”何融天还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只要我不出手攻击……你们能怎么样？”
“……哈。”
丛郁回头，向大家温柔地笑了起来。
他声音很小：“我试试让他放弃防御吧。”
“你们做好攻击准备。”
几乎所有人都听令地做好了攻击姿态，唯有左万忽然浑身紧绷，“丛郁……丛郁！”
他猛地抱紧了丛郁，但在对方的目光下根本无法说出更多。
他知道把丛郁的意图说出来只会让大家都陷入危险，因而只能含糊地试图阻止怀里的人：“别……别！！”
“左万你什么毛病。”陆然不懂他们在干嘛，但紧迫的攻击节奏也容不得他分出心神去想。
丛郁却是一边用着来自司风的“天赋”，一边忍不住揣摩左万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情绪，还能有这么大的波动起伏。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
何融天皱眉，脑子里忽然响起来的嗡鸣让他眉心一跳。
这样啊。
这个丛郁，果然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多了。
也比他想得要强地多。
至少司风都不能直接做到让他心神动摇……但是，“还不够。”
他扶了扶额头。
精神控制也要看控制的对象是谁。
所有人都在想尽了方法地攻击何融天，一刻也不能停下，生怕错过了何融天放弃防御的一瞬间。
“放弃防御这个指令，你无法传达给我。”他眉梢一挑，少见地丰富了表情，“丛郁，虽然你真的很有趣——”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忽地紧缩。
下一个指令是，攻击。
精神控制成群丧尸攻击他人很容易，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丧尸的本能，就是攻击人类。
直接让他对空攻击是天方夜谭，但一旦有了人类作为目标，他很轻易就能被破防、放弃防御动手攻击。
这也是何融天先前必须杀死司风的原因之一。虽然当时的司风还没有直接控制他的能力，但他无法确信成长过后的司风可以控制他多少。
何融天不可置信地去看丛郁的表情，对方还腾出空来给身后愈发起劲的队友投以安抚的笑容。
但除了他，谁都不知道丛郁对他下达的指令根本不是放弃防御，而是——攻击他。
攻击丛郁。
“你疯了？！”他大喊一声，但还是无法自控地顺着丛郁的命令，将全部的异能用于攻击悄悄离他近了些的丛郁：“你他妈绝对是疯了！丛郁！！”
他不想杀死这个人。
他也不想死！
他为什么被感染了丧尸病毒，为什么要被迫接受这些他不想要的？
如果……他不是丧尸就好了。
“那就杀死我。”丛郁用口型向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这句曾经让他一口回绝的话。
“丛郁！！”左万根本没攻击，全程都在注意着何融天的攻击，时刻准备带着他躲开。
可空间系异能来得太快了，那根本不是人能够反映过来速度！
他咬牙使劲想要把丛郁从怀里推出去。带人逃跑的速度不够，推人的速度却是够的，只可惜他还没道别——
“呜——”
身侧一重，丛郁被左万带着，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而左万还记得翻了个身垫在下方。
旁边传来噫噫呜呜的哀嚎，顾不得更多，丛郁头脑空白一片，爬起来，看向身侧，跪趴着膝行过去，扶起灰狼。
他和左万一起，被灰狼用前腿踢开了。
“……”
他怀里抱着灰狼的脑袋，苍白如纸的面容毫无血色，眼神呆滞地看着灰狼。
“嗷呜——”
灰狼乖巧地又把耳朵压平，任由他抚摸两下。
“你……”
丛郁含了许久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
他摸着灰狼逐渐因为失血变得冰凉的半身，目光接触到灰狼被整齐斩去的腰腹，盯着地上蔓延开的血淋淋一片不愿眨眼。
“……为什么啊。”他看着自己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灰狼的眼睛上、鼻头上，最后还是只能简单地张口，只剩下了泣音。
他从前，不该喂它的。
是他的错。
第67章
“死了。”
任余贡走上前, 踢了踢脑袋开花的何融天。
确认这家伙死亡后，他才回过头来看这边的几个年轻人。
心情有些复杂。
每一场战斗总免不了伤亡，他嘴上说着要适应它接受它，但事情真正发生在了自己身边时, 谁都不是冷血动物, 都会痛苦会难过。
丛郁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为谁而哭。
他看着周围大家七手八脚试图把他搀扶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担忧和关怀, 自己能想到的却只剩下一个疑问：
他做对了吗？
司风、辛允、顾秋, 现在就连灰狼也是这样。
他们打赢了一场荒唐的仗, 四座却无人为之庆贺。
甚至他们在几小时之前还是全民追击的“反叛组”。
是该善后的时候了。
左万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为自己的无能羞愧。没想到他们所有人最后还是要靠丛郁拯救。
但他也不得不尝试着开口说点什么, 三番两次开口，最后也只能说些无力又苍白的安抚：“他们都不会希望你这样伤心的。”
“……别说了。”丛郁低头，推开他，“我去工厂里边看一下。”
他犹豫着抬脚踏入, 里边却没有任何一扇暗门打开。
这座工厂毫无障碍地接受了他。
丛郁想自嘲都做不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现在像是坠了一块石头。
里边像是司风先前所说，走到尽头之后是几扇能够自动打开的门。
显然这里的门全部是为丧尸设计的——只有丧尸才不会触发关押怪物的暗门，才能触发让人通过的自动门。
他们早就该从司风口中明白这件事的，而不是等司风已经为此付出生命才后知后觉。
最左边是实验室的门。
里边的全部器材都被何融天销毁, 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右边那些门——
他一个一个进入，最终在角落里寻找到了几个拉杆。
这里边全是连接着各种管子的长方形舱体, 丛郁盯着拉杆基座上写着的“off&on”字样，最后还是没有拉下它。
里边……只可能躺着那些已经成了实验材料的人。
“丛郁，我们在想……”
丛郁走出门，见到任余贡搓着手在门口等自己，面上的表情沉重：“要不要把灰狼……”
“葬了吧。”他走过去, 最后抚摸了一把灰狼已经变得冰凉的耳朵。
手感一如从前，只是这小家伙再也不会眯着眼睛给他回应了。
“我们要在这里等着科研人员。”
他忽视大家踌躇着想和他说话的模样，自顾自在灰狼旁边的树下蹲坐，用了破土而出的植被顶开水泥地，旋即竟然用手一捧一捧地挖起了土壤。
“药剂全被何融天毁掉了，需要科研人员重新制作……然后给大家分发。”
“……别看我，何融天之前已经掌控了最高层，小小的科研所他会放手不管吗？”
丛郁还是在挖着土，顾不得自己两手的脏污。而众人在沉默之后也还是上前，跟着他一起为灰狼做出墓穴。
直至天空已经被夕阳烧得火红。
明明已经是新年，寒风却还是刺骨凛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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