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皇帝恨铁不成钢道:“岐儿身为皇子,未来的君王,居然里通外国,和夷人相互勾结!”
赵宸指了指南夷追兵阵前一个全身包裹在盔甲里的胖子道:“父皇,那位是乌络的族长,殿下少时在骊都游玩时就与他交好了,宸儿以为战后两人便没了交情,没想到居然一直暗通款曲。”
文景皇帝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盛怒之下反倒说不出话来,还是一旁的张帆问道:“六公主,现在当如何?”
两方敌人加起来三万余,而他们一行不过百人,途中还折损了许多,被尴尬地夹在中间。随行的人,包括张帆自己,都隐隐觉得这一劫大概躲不过了,而赵宸却意外地沉着,好像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所以她带着的那些侍女虽然看起来诡异,张帆也没说什么,甚至有些相信赵宸能带着他们冲破死局。
赵宸道:“张统领,御林军是你一手培养的,你应该最清楚,他们只有一个忠诚的对象,就是父皇,此次冒险跟着太子殿下南下,也是笃信太子一定会继位,他们为新皇而战,自然也算不上叛乱。所以,我们只要让他们看到太子殿下通敌暴露、继位无望,他们自然能为我们所用,再联合淮阳的城卫军,击退夷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赵宸又转向文景帝,道:“父皇,为了您的安全,只能委屈您在众人面前撒个慌了。”
文景帝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赵歧挑开龙撵的帏帐,发现龙袍中裹着的并不是文景皇帝,而是一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内侍,气得直跳脚,一剑刺穿了那内侍的喉头,阴沉着脸道:“他肯定没跑远,给我搜!”
赵歧身后的御林军校尉钱广看着染血的龙袍,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却没敢说什么,派人去到周围搜查去了。
少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冷风自赵歧身边经过,他寻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黑影倏然蹿了出来,冰凉的剑刃直抵他的颈间。他低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剑穗,看着来人道:“宸儿,你这身功夫还是我教你的。”
赵宸笑了一下:“是啊,正好用来杀你。”
她笑的时候,赵歧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和平日里清心寡兴的六妹不太一样,她那双清澈的美眸中满是妖冶与邪佞,像一只惑人心智的妖狐,而她的背后,御林军的尸体之中,站着十几个双目血红的侍女。
赵歧被赵宸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怵,一边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一遍大声嚷嚷:“钱广何在?还不快保护本宫!”
赵宸倒没追过去,不慌不忙地用手指了个方向,赵歧顺着看了过去,立即打了个寒噤——只见钱广被一个身材娇小的侍女用一只手掐着脖子高高举着,手脚并有愣是没能挣开,那侍女直接用另一只插进了钱广的胸口,鲜血溅了她一脸。片刻后,钱广没了动静,那侍女从他胸中一把扯出心脏,将还在颤动的心脏扔到围在旁边不敢上前的御林军中。
“你……你……”约莫是视觉震撼过大,赵歧左右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还是他身边的幕僚率先反应过来,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六公主,太子殿下听闻圣上遇袭,第一时间赶来救驾,您这是在做什么?”
赵宸的指甲在剑刃上轻轻点了一下,挑眉道:“哦?圣上遇袭不过是一个多时辰之前的是,一日千里的神驹都不能这么快把消息送到,敢问殿下是怎么‘听闻’父皇遇袭的事情的?”
“这……”那幕僚也知道他们的行动太快了,会让人生疑,但行动太慢又会错失立功的良机,只能莽一把了,反正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就能顺利登基,也无所谓有没有人质疑了。他没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赵歧,额头上直冒冷汗。
第96章 风花雪月(4)
赵宸和太子及幕僚的一番交流周围的御林军都看在眼里,他们本来就是被太子以救驾为由调出皇城的,这会儿看见赵歧和幕僚心虚的神色,结合方才那染血的龙袍,部分明白人已经回过味来,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偏偏这时,远处的南夷追兵敲响了一声锣,一个汉子用生涩的汉话高喊道:“明成小弟,你好了没有?”
明成乃是赵歧的表字,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见一斑。
御林军已经折了一个校尉,这会儿太子殿下通敌叛国的事实已经呼之欲出,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愿意再为他卖命了,在几个将士的号召下,开始结队往右退,只有一小部分人还留在赵歧身边。
见此情景,赵歧彻底绷不住了,原形毕露,歇斯底里道:“喂,你们退什么?把她给我杀了!说不定就是这个妖女杀了父皇!”
“闭嘴,歧儿,宸儿她是你亲妹妹!”
赵歧惊疑不定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见文景皇帝在张帆的护卫下拨开御林军走了出来,平时温和的三角眼里满是冷意。
“完了。”赵歧心道,抓起旁边的幕僚,耳语道:“去找乌络,让他赶紧攻过来,除了我以外格杀勿论!”
幕僚连连点头,在几个残党的护送下连滚带爬地跑了,赵歧站定身子,低声唤道:“父皇……”
“朕宣布,”文景皇帝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张帆的搀扶下稳了稳身形,“太子赵歧仁德有亏,素行不端,又私调兵马、里通外国,无治国之能□□之贤,负于朕更负于民,即刻起废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城。”
这话惊雷般轰在赵歧耳畔,他脑中嗡嗡作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以为文景帝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把他废了,毕竟除了他之外就只有一个一无是处的赵襄了,皇帝根本没得选择,不会一步就把后招全堵死了,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文景皇帝居然一道圣喻当场将他从天上劈到地下,还封死他爬上来的路,难道皇帝还有别的选择?
可一夜之间多出一个继承人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赵歧正恼于自己不着边际的猜测时,文景帝却印证了他的猜测。
“六公主赵宸,日表英奇,天地合德,奋扬灵武,贤才良善,虽为女子之身,然姿态英武,巾帼不让须眉,又救朕与绝境之中,身先士卒,兼人之勇,朕愿敬禅于赵宸,尊其为大澧第一女帝!”
片刻的沉寂后,张帆率先跪在赵宸面前,随后御林军跪倒了一片,一遍遍地高呼“万岁”。文景皇帝在这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中愣了片刻——这戏未免也太足了。
很快,御林军在“新皇”赵宸的指挥下收拾了赵歧残党,远处那位看戏的乌络族长也不知收到消息没有,赵歧被五花大绑的时候仍旧带着一帮人马候在原地。
精疲力竭的文景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也顾不上龙撵帏帐上溅的血迹,掀开帘子一把躺在软塌上,一个眼尖的内侍立马跟了上去,手脚麻利地伺候皇帝更衣脱鞋。
没一会儿,赵宸就带着一卷黄布进来了,她将黄布在桌案前铺开,亲昵道:“父皇,玉玺您没带在身边,就来按个手印吧。”
文景皇帝浑身乏力,倦得不行,闭着眼含混道:“宸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父皇实在没力气了……啊!”
他突然感觉到指尖一阵尖锐的疼痛,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坐起身来,发现自己的手指被赵宸拿匕首割破了,又被她拽着手腕在那张黄布上印了一个血指印。
“宸儿,你这是干什么?”文景皇帝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一张普通的黄布,而是一张圣旨,上面已经拟好了赵宸继任新皇的昭文,就差盖上玉玺了。
赵宸嘟了嘟嘴,不悦道:“父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可当着所有御林军的面宣布了,难道要反悔不曾?”
此时门帘动了一下,文景帝本能地往后一缩,见是一个侍女提着茶壶进来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道:“宸儿,不是说好只是演戏吗?”
赵宸低头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好看的眸中尽是杀气,她阴阳怪气地说道:“父皇啊,撒谎的人可是要受惩罚的哦,反正手印也按好了,您似乎没什么用了呢……该怎么说呢?说您被夷人杀死?还被叛变的太子暗算?看在我们多年的父女情分上,让您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方才进来的侍女让到跟前,那侍女为赵宸沏了一杯茶,缓慢地放下茶壶,接过赵宸手中的匕首。
文景帝这时才看清那侍女的双目泛着血红,惊道:“宸儿,她……她的眼睛……”
赵宸悠闲地打开茶壶盖,道:“父皇,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蒙住你的眼睛了吧,因为她们都不是人,是邪神婆娜的分神,而且只会听我爹爹一个人的话——别看了,张帆忙着清理剩下的夷人呢。”
她说话的同时,那侍女拿着匕首丝毫不客气地朝文景帝刺过去,文景帝根本顾不上理解赵宸话中的深意,匆忙往旁边躲避,狼狈地撞到了方才那内侍身上,两人一起滚到了角落。
侍女追过去再接一刀,文景帝已退无可退,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却没等来想象中的疼痛,睁开眼时,发现身旁的内侍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竹笛挡了上去。那内侍和侍女正面拼力量虽然不敌,可借着一股巧劲,攻击她最脆弱的脚踝,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侍女轰然倒地,小內侍赶紧抓住机会在她胸口补了一脚,约莫是一路杀下来的战损太大,她眼中的红光闪了闪,而后彻底灭了。
赵宸倏然站起来,拔剑指着那内侍,怒道:“不过一个小太监,还想玩儿什么救主的戏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折了我爹爹的鬼蜮士兵,就用你那肮脏的人头来慰藉她吧。”
文景帝趁机躲到离赵宸最远的角落,纳闷道:“这小乔子在慈安宫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没听说他会功夫?”
“小乔子”笑了一下,道:“六妹,过奖了。”
“你……”赵宸和文景帝同时瞪大眼睛看着他。
只见那弓腰驼背其貌不扬的小乔子撕掉了脸上的一层皮,掏出后背的填充物,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风流的公子——喜好男风的那位公子。
赵宸咬牙切齿道:“赵!未!”
赵未手中的竹笛打了个旋,“抱歉啊六妹,我房中卧病不起那个其实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什么?”这回是文景帝和赵宸一齐出声。
“哈哈哈……”赵未朗声笑了起来,拔开竹笛居然是一把软刃的剑,直接向赵宸招呼过去,“当然是骗你的——父皇,我先把她收拾了再跟您解释,没意见吧。”
文景帝一晚上经历的变故太多了,先是国之砥柱镇南军突然叛变,将五万南夷大军放了进来,渝州知府季宵也和他们不清不楚,然后是存在感薄弱的六女儿突然出现,带着自己奔逃,一路上击退了数不清的追兵。后来发现竟然是自己钦定的太子引狼入室,和夷人相互勾结,一心想着早点把他这个爹送去见阎王。之后配合赵宸演了一出戏重新掌控局势,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赵宸又叛变了,原来她的目的跟赵歧一模一样,其真实面目是隐藏在赵歧这只螳螂背后的黄雀。所幸文景皇帝这只蝉还没被谁捕到,又突然冒出一个“重症不治”的赵未来保护他。
文景帝冲赵未点了点头,放弃整理今晚这一切,只是比较纳闷赵未怎么又能出来蹦跶了,毕竟当年虽然对外宣称赵未得了不治之症,但其实是赵未在外面乱搞男男关系,得了那方面的隐疾,文景帝虽然想去探望,但最后只隔着幔帐看了一眼,其他知情人也对赵未避讳不及。
其实赵未和赵宸正儿八经打起来实力应该不相上下,赵宸说不定还厉害些,赵歧说赵宸的功夫是他教的并不是完全扯淡,他俩师从同一个剑术老师。小时候赵宸长得可爱,人又安静乖巧,赵歧很疼爱她,经常瞒着大人们偷偷接她过来一起练剑,每到这时候,赵未就要被赶到门口放哨,只能从门缝中偷学个一招半式,只是他多年来被明杀暗杀无数次的经验才积起了一些底子,但对上赵宸就好比旁门左道遭遇江湖正派,明面上看来没什么胜算。
只是他刚才杀侍女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赵宸,她招招出手狠戾,节奏却有些乱,失了些章法,每每都被赵未躲了过去。两人缠斗了好一会儿,赵未身上虽然添了些伤口,却没有什么大碍,反倒是赵宸体力有些跟不上了,出招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多时,外面响起一阵铜锣声,赵未道:“六妹,你的人已经料理干净了,收手吧。”
赵宸瞪大眼睛:“什么,这不可能……”
这是,一个穿着夷人铠甲的胖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赵未拱手道:“四殿下,按照您的方法,所有鬼蜮士兵已无还手之力。”
赵未得意道:“我就说攻击脚踝这招有效吧。”
文景皇帝紧张兮兮地盯着进来的人,那人正是方才赵宸所说的乌络,一时有点懵了——难道勾结夷人也有赵未的份?
来人约莫是察觉到了文景帝的情绪,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中原人特有的正派的脸:“陛下,是我。”
正是镇南军统帅梁瀚。
第97章 风花雪月(5)
另一边,相隔三十余里的二月湖上,温乾也觉察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些南夷人本该冲进来大杀一通,做足存在感,毁了二月湖,把姿丽堂地下的石室炸了消灭证据最好,可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大部队进来绕了一圈就走了,只留下一小撮人,光听到他们大声嚷嚷,却没见谁拔刀杀人,炮火轰炸也彻底停歇了,二月湖短暂地恢复了平静。
温乾趴在三楼栏杆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端倪——那些夷人不仅没有杀人,还在帮着灭火,而且互相交流说的是流利的汉话。更重要的是,季宵身边那个夷人的将领,侧面看起来有点像梁皓。
发现这支南夷军队有异的时候温乾立马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但料想赵宸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丝毫没有慌张,嘬指作哨唤出几名红衣舞女,打算带着温初月先溜,和赵宸汇合后再作决断,只要那边成功封了皇帝,解决一个梁家根本不是问题。
此时温初月手背上的婆娜神印记还没完全形成,仍然处于受控制的状态,乖乖从轮椅上站起来,跟在几个舞女背后。
温乾从背后盯着温初月行走如常的双腿,抚了抚唇上的小胡子,满意道:“黄韫没有骗我,果然已经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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