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一般用户，他完全可以从后台拉IP地址，通过定位IP、比照地图的方法来大致推断出对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但这招，在使用了代理服务器的学生身上，行不通。
不管钱衷一怎么摸查，最后定位出的都是国外的地址。
起初，钱衷一就是因为这个才加学生为好友的。目的是想看看对方到底是真的国外用户、还是什么用着假地址招摇撞骗的诈骗集团。
经过这段时间的聊天和彼此熟悉，钱衷一已经将学生从诈骗集团的队列中排除。
一个会对素不相识的网友、用“网友先生”这样正儿八经又古板生硬的称呼的人，一个会默默接受“学生同志”这样明显玩味调侃的称谓的人，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会敛人钱财的诈骗团伙。
——这根本就是个不经常上网冲浪的单纯学生嘛。
钱衷一执意要问地址，倒不是怕被学生欺骗，而是好奇和担忧学生的生活情况。
从这段时间的网聊中就看得出来，学生非常纯真懵懂，同时教养极好、个人素质水平也很高，和“年长”的他聊天时总无意识地使用敬语。由此推断，学生应该是在非常不错的高校中就读。
可奇怪的是，聊天这么久以来，学生从未跟钱衷一说过什么什么时候要去上课、有没有作业有没有社团活动。
钱衷一原本还以为学生是在一个课少的专业，但和学生聊天的过程中，学生话里话外透出的孤独感又让钱衷一感到非常奇怪、也非常难受。
从作息和日常生活习惯上看，学生不像是留学人士。留学在外不适应外国生活的情况，基本可以不谈。
一个性格单纯得足够可爱的男Omega大学生，平日里不去上课、不出门社交，身边朋友稀少、无人在身边关怀，又动不动就生病、心理脆弱和不自信到需要靠网聊来缓解寂寞？
钱衷一总觉得这其中有哪里不对，想不明白正值青春的学生是生活在一个怎样扭曲的环境里、而后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学生同志：也没什么……只是胃病而已。]
[学生同志：我已经吃过一些药啦。这是我的老毛病，我可以好好解决的。]
在钱衷一疑惑和担忧时，学生来了新消息。
饮食不良导致的胃病吗？这倒是跟钱衷一刻板印象中的大学生形象对得上。钱衷一更加坚定了对方的学生身份，语重心长地回复道。
[网友先生：不要仗着年轻就胡吃海塞。你们大学生，总是为了这个和那个就不吃饭，这样不好。]
[网友先生：身边有药吗？有药吃了就好。日常多喝热的暖胃的，早餐也要坚持吃，才会有改进的效果。]
面对钱衷一罗里吧嗦的关系，学生发了个卡通猫猫说“好”的表情过来，并道。
[学生同志：我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学生同志：说起来，明天不是工作日吗？网友先生怎么这个点了还不睡觉呀？]
被如此一提醒的钱衷一，这才记起来自己“工薪族”的身份。
[网友先生：今天加了一下班，明天可以晚点去。]
钱衷一不慌不忙地找了个借口，骗了过去。
[网友先生：你呢？明天没课吗？]
[学生同志：嗯。]
[网友先生：那正好，明天可以去看医生了。]
[网友先生：附近应该有医院吧？去挂个号看一下，安心一些。]
[网友先生：我下单一些暖胃的麦片和冲调饮料，想给你寄过去。可以方便给我地址吗？]
钱衷一还不死心、还是想要知道学生的地址。
他以为学生会思考一下，然后将地址发来，却没想到学生的第一反应是——
[学生同志：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呀？]
[学生同志：我真的没关系的！网友先生，您每日上班赚钱也很辛苦，请千万不要为了我破费！]
这个意料之外的回复让钱衷一禁不住地噗嗤一笑，心想着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可爱的大学生啊？网友说要寄东西，第一反应不是有好处就薅、而是怕破费所以干脆拒绝？
可爱，实在是太可爱了。
[网友先生：小笨蛋，几包麦片而已，能破费到哪去？]
[网友先生：好说歹说我也是个工薪族，再怎么样都比你一个学生有经济能力吧。]
[网友先生：别想太多了，地址给我。]
怕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觉得负担，钱衷一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备忘录，将购买清单里几样早就选定好要买的贵重进口保健品和护肤品、替换成了更受学生推崇的品牌。
等他更换完商品，学生也正好思考犹豫完，将收件地址连同收件人名字、和联系方式一块，整理成几行文本发送了过来。
收到地址的钱衷一大喜！赶紧将信息复制下来、在备忘录上备份，生怕一个不小心APP崩了信息就没了！
备份好，他又将地址拉到地图上搜索，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学生的大概方位。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亢奋——明明学生给的，也只不过是一个快递代收点的地址。甚至乎，他自己都觉得这样扒人地址的行为有些太过变态了——像个中年痴汉。
可现实世界里，过于让他不满的婚姻给了他太多打击。他那无处宣泄的委屈和悲愤情感，迫切地要到找一个发泄口。
他认为，天真纯良的学生就是很好的发泄口。这个单纯的大学生是那么懵懂无知、干净纯粹，像教堂里为人洗礼的一瓶圣水，只是稍微靠近就足以被洗涤整个心灵。
在放下所有戒备之前，他还是要确认学生的身份——确认学生真的如他所想那般纯洁无瑕、真的如他寄愿那般善良无害。
地图搜索结果显示，学生给的代收点地址附近、不出一公里的地方，确实是个高等院校的分校校区。所有信息，基本都跟学生交代的情况一致！
这种扒开了网络虚拟面皮、探求到对方真实面目的感觉，让钱衷一高兴得心神荡漾，轻飘飘地继续陪聊。
[网友先生：收到了。现在下单，快递大概明后天会到。]
[网友先生：要好好吃、好好养胃，听到了吗？]
学生继续弹来一个卡通猫猫的表情包。
人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原本对表情包并不感冒的钱衷一，这会竟然觉得这个系统自带的卡通表情包挺可爱的？心里又记下了一笔，准备回去给设计涨点薪。
洋洋得意的钱大总裁光顾着看学生的地址、就着胃病的问题和学生大谈饮食养生之道，全然没留意到，学生给的收件名字，是一串非常可疑的字母代号。
YAN.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母里，藏着给钱衷一的第一颗后悔药。
第3章
[网友先生：快递，收到了没？]
钱衷一在缘见上打字发信息的同时，眼睛还一直往车窗外瞟，生怕不留心看漏了学生拿快递的画面。
开车的Beta男秘书王洋有些无奈，爬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回头道。
“钱总，咱特地开车来送个快递也就算了，能不能请您别像个变态一样盯着人快递站看？我怕警察一会儿找过来。”
钱衷一嫌烦地啧了一声，朝王洋甩了个黑脸。
“我没让你在这陪我干坐，嫌烦你就下车买个冰淇淋吃去——允许你用公款报销。”
老板都黑脸了，王洋哪里还敢发表意见？立马乖乖闭嘴，不再说话。
作为钱衷一最忠诚、最得力，年纪也最相仿、最懂钱衷一想法的男秘书，王洋可太清楚自家总裁最近在搞什么幺蛾子了：不就是借着测试体验软件的名义、暗搓搓地搞网恋嘛。
王洋知道，这是总裁的私事儿，他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管不着。可从同龄好友的层面上说——王洋多少还是良心不安的，不愿意看钱衷一这么精神出轨下去。
“钱总？”内心争斗了许久，王洋还是决定开口提几句，“那个……衷一啊？”
又要盯手机又要看窗外的钱衷一头也不抬：“嗯？”
“前几天，周家的人过来谈合作条例时提了总裁夫人几嘴。说最近正值换季，流感多发，少夫人体质本就偏弱，不注意饮食的话容易胃病复发，让你多抽时间盯——”
“让我干嘛？”
王洋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被钱衷一不耐烦地打断。
钱衷一不满地暂且放下了手机，轻咳了一声坐直了一些，冷哼一声接着道。
“让我多抽时间照顾那娇贵少爷？最好当牛做马、把他当博物馆展示柜里的珍藏品养着？
“——周家的人，无非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王洋又怂了，没敢回话，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呵，就他们家少爷最金贵？”
钱衷一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透出的讽刺不带任何掩饰。
“说要请佣人，我请了——三个，轮番伺候他们家少爷一个。说要有大婚房，我买了——三层复式别墅，他们家少爷独属。
“对一个我不喜欢的、他们强塞过来的人，我已经够仗义的了，要什么给什么。都这样了，他们还想挑刺？
“可见，他们也不是真心想要来寻求合作的，就是趁机插手我钱家的事业罢了。”
钱衷一将周家彻头彻尾地阴谋论了一番。
王洋叹了口气，略显为难道：“这……他们强求联姻，确实是他们不对。但一码归一码，他们再不对，钱总你也不该搞婚外出轨吧？”
“啊？”钱衷一莫名其妙，“什么婚外出轨？”
“就你现在干的事情啊。”王洋侧了侧头，斜了一眼被钱衷一放下的手机，“网恋、送礼物，下一步该是奔现了吧？
“衷一，我不是想插手你的私生活，我是真的觉得这种行为不太——”
“等会等会，”钱衷一越听越懵，“什么网恋不网恋的？我只是给网友送个东西而已，没到那种程度——你别乱猜乱想好吧？”
“啥？”这下轮到王洋懵逼了，震惊地转过头来，扶着椅背瞪大眼睛看自家大总裁，“网友？——你确定是普通网友？
“不是吧钱总？都特地准备爱心包裹、大老远地开车送来了，咋还能是普通网友呢？”
“……”
钱衷一无言以对，不知这个槽该从哪吐起。
“感情你还失望了？”钱大总裁无语，“你是巴不得我出轨了好教育我吧？”
钱衷一说完，见王洋张了个嘴，还没发声呢，放在他腿上的手机就忽地一震。是学生在缘见上回复他了。
[学生同志：我拿到啦！]
在锁屏页面上看到回信的钱衷一，连主页都没来得及划开，条件反射地就往马路对面的快递货架上望——
“他说拿到了？”钱衷一扒着车门，使劲儿地往街对面看，“哪里啊？”
为了能偷摸地看学生一眼，钱衷一研究了一晚上A高校的排课时间，并结合学生日常的作息推断出16点半至17点半这个时间段，然后特地在今天排开工作日程、将包裹伪造成快递亲自送来快递站。
为确保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并看到学生，他让王洋将包裹放在最外最显眼的货架上。
哪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学生居然——已经拿到包裹走了？
“拿到了？”王洋跟着扭头去看车窗外，“真的诶，货架上的箱子不见了？”
“不对啊……”
钱衷一皱眉。
心有不甘的他赶紧开门下车，企图靠心电感应捕捉到学生最后的身影。
只是这会子正值傍晚放学时间，成群结队来快递站拿快递的学生一波接着一波。要从这么多人头中凭感觉找出他从未谋面过的学生，根本就是比大海捞针还难以做到的事。
精心谋划的行动，最后却因一念之差而没有达成目的。在钱衷一丧气的同时，不远前方的一辆出租车也像是嘲笑那般，喷了喷汽车尾气，带起一阵尘灰扬长而去。
猝不胜防被糊了半脸灰的钱衷一轻咳两声，抬头看了眼开远了的出租，略带失落地转身上车。
-
“森森，谢谢你！”
出租车上，周起颜开心地抱住好友李森推过来的大快递箱，满足而又感激地对李森笑笑。
“谢谢你帮我收件呀，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好吗？”
好友李森捶了捶肩膀，无奈却又宠溺地戳了一下周起颜的眉心。
“好好好——必须得是米其林大餐！
“好家伙，这快递里是塞了块砖吗，这么大这么重？还好放得显眼容易找，不然我得累死。”
周起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快递箱抱得更紧了：“说是有一些保健品什么的……可能是保健品比较重吧？”
“应该吧。”李森扭了扭脖子，“你说这是国外寄来的包裹？我怎么也没在上面看到什么寄件人情况啊，就贴了个取件号码？”
“是吗？”
懵懵懂懂的周起颜，这才记起来要看一眼货件上的收寄信息。
是网友先生给他取件码、然后他才赶紧打车来取的。能收取件码，是不是意味着收件电话是网友先生自己的？
周起颜兴致冲冲，将四四方方的快递转着看了一圈，却也还是没看到什么手机信息；这个包裹真就像好友说的那样，除了取件号码以外没有任何信息。
不熟悉国内快递流程的周起颜有点纳闷：“什么也没有诶……”
“对啊，好奇怪。是不是最新的隐私保护措施一类的？”李森拍了拍周起颜怀里的快递，满脸好奇，“拆开看看呗，别是拿错了吧？”
“不要啦，”周起颜抱紧快递，笑着摇摇头，“取件号码都没错，应该没问题的。我想回家之后再慢慢拆、慢慢看。”
“嗬，”好友挤眉弄眼，故作嫌弃地斜了周起颜一眼，“瞧你乐得，还不舍得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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