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怎么样?”顾清寒问江河,“刀口疼吗?”
江河轻轻笑了一下,“有一点,不过可以忍受。”
“这是正常的,不用担心。”顾清寒检查了一下仪器的数值,又核查了床头的病例,并没有过多理会江期。
“多谢你,顾医生,江期告诉我是你救了我。”
“应该的。”顾清寒从一堆记录里抬起头来看着他回答。
“念念呢?”江期问。
“护士站。”
“他……”
“顾医生,不如把孩子接到这里来吧,”江河打断江期的话,“我这边宽敞,也有人能照看他。”
江期点点头,跟他哥想的一样。
“多谢好意,”顾清寒回道,“不过就不麻烦你们了。”
“你今晚值班,他一个小孩子自己在护士站,万一护士忙照顾不到怎么办?”江期微微皱眉,“让他在这睡一晚,我看着。”
“哥,我去接念念。”江期没有给顾清寒再次拒绝的机会,只看了他一眼就起身往外走。
“顾医生,你不要见外,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江河笑着对他说。
顾清寒清浅而疏离地笑了笑,“我去看看。”说罢也要离开。
“顾医生,我们能谈一谈吗?”江河却再次喊住了他。
顾清寒转过身来看他,见他眼中目光有种莫名的坚定与光亮。
“谢谢你。”江河低声道。
“你已经道过谢了。”顾清寒平静地回答,心里却隐隐觉得紧张。
“那是谢你救我,这次感谢的,是别的事情。”
顾清寒望着他,神色一点点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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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期去接顾念的路上就收到江河的信息,说顾念还没吃晚饭让他带去外面吃一点。江期先给顾清寒发了条微信问可不可以,片刻后收到一个“好”字,也没多想,带顾念到一家菜色不错的餐厅,吃好后又打包了几个精致的菜式回医院。
顾清寒已经不在江河这里了,江期抱着顾念进来,只看见江河靠在床头发呆。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对着江河怀里的小朋友微笑,“到我这里来好不好?”他向顾念伸出手。
顾念望着他,没有说话,但江期抱他过去,他也没有反抗,只是乖巧地坐在江河身边,静静地望着江河。
江河握住他的手,目色温软地看着他。小朋友与他对视片刻,也安静地笑了。
江期也莫名觉得心情愉悦,揉了揉顾念的发顶,“叔叔给你找动画片看好不好?”
“嗯。”
“我来吧,念念喜欢看什么动画片?”江河接过江期手中的iPad,问小朋友。
“佩琪……”
小朋友看动画片看的出神,江河一只胳膊揽着他他也没有任何抵触。
“这孩子在我们面前一点也不怕生。”江期低声和江河说,后者只是笑。
江期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念念,我去给爸爸送吃的,外面很冷,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好,”小朋友很乖地回答,“不要爸爸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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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值班室找到顾清寒,后者靠在椅背上,安静沉默没有一点动作。
江期走近,发现他既没有在看电脑,也没有在看病例,只是空空望着前方某一处出神。眼神空茫没有一点光亮,面色苍白,连嘴唇也不见一点血色。
“买了晚饭,吃一点。”江期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喊他。
顾清寒闻声侧过脸去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去,神色平静而疲惫,“不想吃。”他说。
江期望着他,能感觉到他此刻心情郁郁低落到了极点,于是也不逼迫他,只静静坐在他身边。
“江期。”
两相沉默许久,顾清寒忽然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我在。”江期低声回应他。
他看见顾清寒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什么。”他的声音比之前更轻。
“顾清寒……”江期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臂,皱着眉注视着他。
顾清寒转过头来,对上江期担忧的眼睛,极轻地笑了一下便再次侧过了脸。灯光下,他漂亮的五官虚幻地像是要消散。
江期心中瞬间一片惶然,他觉得这人如同一件从高处坠下的精美而脆弱的瓷器,就要散开一地碎片。
第三一章
那一晚的顾清寒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江期守在他身边,只觉得他整个人都被疲惫紧紧包裹着,连落在他肩膀的一点稀微灯光,似乎都能将他压垮。可第二天来临,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正常工作照顾顾念,对自己的情绪闭口不提。
但江期笃定,他一定是遇见了什么觉得无望迷茫又束手无策的事情。
好在江河恢复地不错,也经常催江期帮顾清寒照顾小朋友,明里暗里有意让他们两个多多接触。照看顾念,江期自然愿意,但顾清寒向来不想麻烦别人,这件事上却不拒绝他的帮助,他愈发确信,顾清寒是真的累了,需要有人替他分担。
下午,交班过后顾清寒带顾念回家。开车的路上,夕阳将沉,天际一片瑰丽而温柔的晚照映在他沉寂的眼眸里,他从后视镜里看后座宝宝椅上的小孩子,心中深深茫然。
“念念,你喜欢医院里那个叔叔吗?”晚饭时,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声问顾念。
小朋友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我觉得他和江期叔叔都特别好。”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嗯……”他皱着眉想了想,“我觉得一点也不冷。”小朋友始终无法找到更加贴切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感觉,但顾清寒清楚,他是觉得温暖舒心。
“那很好呀。”他说。
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奇妙而无法断隔的牵绊呀,他低眸落寞地笑,筷子在碗里夹了几下也没能夹住一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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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的情况已经慢慢稳定,江期在医院守了几天终于能回去睡一个觉。但到了住处,远远望见林辰在花园里溜李二狗,他也没下车,坐了片刻便调头往市里去。
临江花园那套房子一直没转出去,他开车直奔那里,但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他很清楚。即使他不愿正视自己心中的隐秘期冀。
到小区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江期乘电梯上了楼,走到门口时还是转身往对面看。顾清寒家的门没有关严,里面的光从缝隙里投在门外的地面上。
这么晚还没睡?
江期心里疑惑,那个人最近脸色愈发病态的苍白,眼看着随时会倒下一样,现在还在熬夜?他犹豫着开了门回家冲了个热水澡,还是觉得不太安稳,急匆匆换了衣服又打开门,对面的灯还亮着。
“顾清寒?”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门,低声喊。门内玄关处亮着灯,客厅里却昏暗沉沉。没有人回应他,他走过玄关,一眼便望见那个人靠着沙发背坐在落地窗前,借着今夜清朗的月光,他看清顾清寒身边倒着一支空了的红酒瓶子,手里还握着剩下一半酒水的另一支。
疯了?江期看清差点一口气呛得上不来。深夜了,这个人不睡觉不休息,竟然还喝了这么多酒。他上前去,在顾清寒面前站定,眼中浮起薄薄的怒意。
顾清寒迟钝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他有些醉了,素日苍白的脸浮着一层浅浅的绯色,漂亮的双眸在月色里显得朦胧迷离。
江期盯着他的脸,心跳渐渐加速。
“怎么喝这么多酒?”他蹲下来,轻声问。
顾清寒还是只望着他,目色迷茫又失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江期从他手中去拿酒,一触到他冰凉的手指不由地皱眉。但顾清寒没有抵抗,顺从地放开了手。
“是不是有什么事?”江期再次问道。
这次顾清寒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轻轻喘了一下,颤声道,“江期?”
“是我。”
顾清寒的眼睛明明像是落进了晶亮的光芒,但眼底却是一片雾气迷蒙。他冲江期伸出手,江期急忙回握住。
“在这里会着凉的,回卧室好不好?”江期的心脏又钝钝地疼起来,这样的顾清寒像是一捧易碎的琉璃,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穿过腋下想将他扶起来,但姿势一变,顾清寒的身体就一颤,捂住嘴面色痛苦。江期知道他这是要吐,担心惊扰到已经睡熟的顾念,干脆将人一把抱起回了自己家。
顾清寒到了洗手间便吐的直不起身,江期在身后揽着他颤栗的肩膀,看他吐空了酒水还是忍不住干呕,自己心里也在发闷。
等平复下来,顾清寒没了力气,他自己站都站不稳,江期接水给他漱了口,将他抱回到主卧大床上盖好被子。
醉酒的人很乖,靠在软枕上不吵不闹,任由江期给他擦净面庞。
“你是不是不开心?”江期问,他怕太亮的光线让顾清寒不舒服,只开了门口的落地灯。
昏暗中,顾清寒看起来有些昏沉又迷茫,但他缓慢的摇了摇头。
江期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坐在床下的地毯上忧心忡忡看着顾清寒。
顾清寒也静静地望着他。
两人在对视中静默许久,他看见顾清寒忽然皱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泪便掉下来滑落在脸颊,在昏暗中被清冷的月光照的微微发亮。
“......”江期喉咙发紧,心里发涩,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难受……”他听见顾清寒声音极小地哽咽,“江期,我心里好难受……”
这么多年过去,江期始终最见不得他掉眼泪,看着他这般,自己也心疼地发颤鼻腔发酸。他慌乱地靠上前,轻轻抚住顾清寒消瘦苍白的脸颊,胸口凌乱地起伏。
酒意昏沉中,顾清寒把脸往江期的手心里贴地更近一些,无声地流泪。
他蹙着眉尖,泪眼朦胧望着江期,月色中,像是一颗美丽的琥珀。江期觉得这个人是那样难过,连呼吸都是委屈的。
他心里酸软地一塌糊涂,颤抖的眼睫也湿润了,捧着顾清寒的脸,虔诚地一点一点吻去他面庞上从炙热到冰凉的眼泪。
“你是不是没有放下过我?”他低声在顾清寒耳边问。后者只是声音极小的哽咽。
“你难道没有想过要挽回我?”他忍着心痛再次颤声问。
怀里的身体只是在颤抖。许久,江期以为他不会有回应时,顾清寒抽泣道,“我去找你了——”他说,“我去找你了,我追到伦敦去,你身边有了别的人,你们抱在一起……”他说不下去,喉咙里尽是压抑的呜咽,眼尾通红。
江期睁大了眼睛看他。江河说过匿名给顾清寒发过自己的地址,他以为顾清寒决绝并不在意,但他去了,他去找自己了。
“没有别人,”他说,“只有你。”满心惊喜与酸涩。
醉了的顾清寒虽然意识不清醒,但终于能宣泄经年压抑的情绪,攥着江期衣服在他怀里痛快地流眼泪。
月色下,望着自己的眼睛溢满晶亮的泪水,那般漂亮动人,江期看得出神,直到意识朦胧的顾清寒仰起头,颤抖着长睫在他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这是一个浸着泪的吻。
江期大脑一片空白,他再次俯下身去,压抑不住满心的酸痛,温柔地亲吻怀里的人。从眉心脸颊到微凉的双唇和耳后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再流连到顾清寒修长苍白的脖颈与纤细的锁骨,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人的身体。
借着月光,江期发现他的颈上有一条细细的链子,串着那枚他视若珍宝的戒指。
他只停顿了一下,便不再去看。他嫉妒,愤懑,瞳孔收紧扣住顾清寒细白的手指,向他索取更亲密深刻的亲吻。察觉到顾清寒也回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吻中沉重喘息,江期脑子里最后一根清醒的弦终于断了。
顾清寒迷蒙美丽的眼眸像是一池温软柔绵的湖水,江期沉溺进去,便再也无法清醒了。他再次吻住顾清寒血色贫瘠的双唇,扣住他清瘦的腰不许他挣脱,向他更深的索求。
时隔多年,他们依旧是最契合彼此的人。
第三二章
清冷皎洁的月华铺满了床,寂静的深夜里有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江期低沉地喘息,将顾清寒细白的手指紧紧扣在柔软的被褥上。他就是要这个人在他身下颤栗,皱眉,让他嘤咛,眼尾氤氲绯色,无法逃脱。他的念头这般野蛮,却又心疼地去吻顾清寒的纠结的眉心和滚烫的眼泪。
久违的亲密无间,江期莽撞却又温柔。
一切归于平静后,江期抱着顾清寒,握着他凸出的肩胛骨,在他的额头脸颊落下细密的亲吻。他不知道顾清寒是否是清醒的,只是觉得自己从心脏到鼻腔都在强烈的发酸。
“清寒……”他只是低声喊了一声这个名字,便再也压抑不住哭腔,千言万语只剩一声哽咽。顾清寒没有回应他,轻轻喘息着翻身,被江期再次从背后抱住,牢牢圈进自己的怀里。他们像是两个彼此取暖的人。
江期这些天也是累得狠了,下半夜撑着给昏睡的顾清寒清理干净,疲惫而厭足的抱着他回到床上便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江期在睡梦中听到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声,他猛然一惊,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在身边摸索。顾清寒的身体紧绷而冰凉,江期翻身坐起来拍开灯,看他已经抱着胸腹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后背还在簌簌发抖。
“怎么了?清寒?”江期急忙托着他的肩背将他抱起来,这才看清他的脸一片寒白湿冷,云雨翻覆时的那一点血色早就褪的一干二净。
顾清寒疼得发颤,过度饮酒的后遗症没有放过他,胃腹像是起了火一般的痛,疯狂地烧灼着胃壁。他只能死死按着作祟的痛处,意识一片漆黑空洞。昏沉中,江期的声音似乎隔着千山万水无法听真切。
江期抱着他的手被冷汗浸的一片潮湿,他看顾清寒皱着眉在自己怀里气息紊乱,知道顾清寒又在胃痛。他急忙翻身下床找了自己备着的布洛芬,又烧了一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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