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整个上旬,顾清寒都是病恹恹的,前两个月好不容易被江期养出的一点气色,仿佛都被不久前那一摔给摔散了。
眼看着桃花都要开败了,顾清寒也没能下床带顾念去公园里看一看。
无星无月的夜晚,房间里一片静谧,灯光也被调得十分柔和。江期确认顾念已经睡熟了,回到主卧里,半抱着顾清寒在怀里吸氧,他没什么精神闭着眼睛,漆黑的眼睫无力地垂着,侧脸雪白,嘴唇淡淡发青。江期握着他微凉的手,心都像是拧了几圈一样的疼。
“对不起......”
朦胧间,江期听见他极为微弱的声音。
“胡说什么?”江期将他轻轻往上抱了一些,让他睁眼就能看见自己的脸。
顾清寒的面孔在灯光下白的黯淡,竭力半睁的眼眸疲惫不堪,“知道你担心,可真是拿这副身体没办法......”顾清寒在他怀里虚弱地笑,“我也想......早点好起来。”
江期听得心酸,但仍然对他灿然的笑,“顾清寒,顾大医生,你治了这么多病人,难道还不知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道理吗?”
顾清寒闻言只是笑,却慢慢皱紧了眉头,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加惨白。江期一直观察着他,此时立刻发觉了不妥,“清寒?怎么了?”
“......头晕......”他艰难地回答,但又不只是头晕,胸闷、心悸、耳鸣,还有不知源于何处却侵袭每一根神经的疼痛,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他紧紧捆束起来,他觉得呼吸都非常困难了。
“叫......叫救护车吧。”他抓着最后一点清明,对江期说道,随即无力地偏过头去,在他怀里无声无息地晕厥过去。
江期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简直也要跟着昏过去,他觉得脊背发麻头脑空白,但还是坚持镇定着拨打了120,挂掉电话之后他强忍着心中不安,捧起顾清寒偏过去的脸,这才发现殷红的血不知何时从他的鼻尖一直在汨汨的往外流,不过片刻在他手心里蓄积了一小片,扑鼻的腥腻。
“醒一醒,清寒?清寒!睁开眼睛看看我!”江期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又不敢贸然摇晃顾清寒,竭力保持镇定半抱起他,让他的脸微微侧着不被血回流呛到。
“他今晚这个样子也不是一个病两个病的原因,”深夜医院安静的走廊里,宁泽推了推眼镜安慰江期,“终归是前几年身体损耗的太厉害了。前两个月我还觉得他恢复地太快了些,现在病情反复几次其实也是正常的。”
“江期,说实话,你已经把清寒照顾地非常好了。”这是宁泽的真心话,他曾一度认为顾清寒熬不过前几个月那一生死关。
江期就在他面前,仿佛也与抢救的医护共同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疫,他疲惫颓然地坐在冰凉的长椅上,低着头,双手无力地插进头发里一言不发。
宁泽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还穿着睡衣,大概是出门的时候慌乱中踩了一双皮鞋,袜子都没穿,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违和。在雪白的灯光下,他好像冷的发抖。
顾清寒昏迷时间不长,黎明时分便恢复了一些意识。江期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仿佛这人是一件已经生了裂痕的珍贵瓷器,稍有疏忽就会散成一地碎片,必须慎之又慎地宝贝珍藏着。
“还有没有不舒服呀?”江期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哑。
“......没有,”顾清寒半睁着眼睛,捏了捏他的掌心——是他惯用来安抚江期的小动作,“我再睡会儿就好,你回去......念念......”
“我已经给乔姨说过了,请她这两天帮忙照顾一下念念,我陪你在医院做几天氧疗。”
顾清寒思忖了片刻才微微点了点头,“你来,”他精神不济,声音有气无力的,“上来陪我再睡一会儿。”
“我不累。”江期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想让自己休息一会儿,但还是担心挤在一起让他睡得不舒服,“你睡,我看着。”
顾清寒终于轻轻哼了一声,虚弱地皱起眉来,“我自己躺这里,总觉得冷。”
江期这才无奈地低声一笑,不再说什么,利落脱了鞋上去,避开那些管子将人小心环抱在自己暖烘烘的怀里。虽然紧紧依偎在一起,但他心中却千思百绪,难发一言。
“我一定......”
“什么?”片刻后,江期听见怀里人在喃喃说些什么却又没能听得真切,于是低头去看,只见顾清寒面孔雪白而眼睫漆黑,嘴唇形状精致皎好,耳后那颗小小的朱砂痣颜色愈发深刻,这么久的病榻缠绵也没损销了美好的皮囊,此时蒙蒙灯影下,看着就让人神思恍惚。
“我一定好起来。”顾清寒没扎针的手攥着他的衣襟,平静重复道,“就算好不完全也不放手,纠缠拖累你一辈子,好不好?”
江期始终没有疏解过的眉心终于展平了,“好呀——”他吻着这人乌黑清幽的发顶,“求之不得。”
“你真是......”
“真是什么?”顾清寒听他一笑却没说尽,于是追问道。
“真是越来越会说情话了。”江期亲吻他的额角。
“喜欢吗?”
“喜欢极了。”
“开心吗?”
“太开心了。”
“那就好,”顾清寒嘴角轻轻往上扬了扬,“毕竟下半辈子还要靠你养着呢,我得嘴甜一点儿,哄你的财骗你的色,等你变成一个又穷又丑的老头子砸在我手里。”
江期的脸上这时终于能有一个真心的笑容了,他觉得顾清寒真是可爱极了,怎么也亲不够,“都是你的,钱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丑了老了也不许不要。”
第六一章
五月微风温润,阳光也一日比一日煦暖。顾清寒的身体终于从上一次病发被江期呵护备至地慢慢养了回来。
这一天午后,刚好宁泽休班过来看顾清寒,三个人聊了会儿天,一时来了兴致决定来一局精彩绝伦又有益身心的活动——斗地主。
“我和清寒斗你,”江期见宁泽晾了红桃三,“宁大地主。”
“没怕的。”
因为顾清寒眼睛看不清太细微的事物,所以由江期帮他摸牌梳牌,到了出牌更是江期做主,但他这一局手气不太好,两副牌都是些不连号的单牌,凑在一起最大也就是一个灰色的小王。但即便如此,为了表示公平证明江期不能猜到宁泽手里的牌还是将顾清寒的那一副随便抽去了一半不作数。
“所以我坐在这里有什么必要吗?”
江期正冥思苦想怎么接牌的时候,顾清寒没什么情绪地问道。
“这不二缺一嘛!”宁泽正要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头脑,举着牌眉飞色舞。
“你俩怎么不玩小猫钓鱼让我当裁判呢?我倒水喝去。”顾清寒似乎有些无语。
“我帮你。”
“不用,我能看得清。”顾清寒制止了江期,对他轻轻挑了一下眉。然后自己起身走向宁泽身后的长桌拿起保温杯拧开,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靠着桌子喝。
“还是清寒有自知之明,在失败之前就先跑路了,”宁泽嘿嘿笑了两声:“那就由你这个贫民来接受本地主的剥削吧!”
江期第一次觉得妙手回春的宁大医生有些欠,他望了顾清寒一眼,见顾清寒也正望着他,晶亮的眼眸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江期:“???!”
顾清寒点点头,冲他做了个手势。
七八分钟后,宁泽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那对三,看着江期得意洋洋地出尽了手中最后一张小王。
“我怎么会输?”他抬头愣愣地问,“不可能,我会输!?你是不是耍赖偷看我牌?”
“没有。”江期正经回答道,但渐渐脸上开心愉悦的表情就有些搂不住,笑容阳光灿烂。
“?”宁泽回头看身后不知何时拖了个凳子过来坐着,近在咫尺的人,见顾清寒悠然地喝着保温杯里泡着的蜂蜜水,但在宁泽看向他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分明有0.01秒的闪躲!
他能看清?!
“我只是......忽然视线清明了一些。”在宁泽质问之前,顾清寒无辜道,“真的,其实你手里的牌我得特别努力才能看大致看清。”
宁泽:“......非常好,”他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本医生为你的恢复感到非常开心、欣慰。”
“谢谢。”顾清寒彬彬有礼道。
宁泽又回头去看江期,后者早就笑的春风满面,眼角都要出褶子了,“我就说溜肝尖儿补气血。”
“真好......”夜深人静,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柔和的灯,窗外是温柔深沉的夜色,江期抵着顾清寒的鼻尖,“清寒,真好。”
“好什么?”顾清寒捏着他的两只耳朵。
“你终于能再看清我这张俊眉朗目的帅脸了。”
“我都担心真的有一天你眼睛好了,我都变成满脸褶子的老头了。”
顾清寒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不说好了就算变成老头子也砸我手里么。”
“现在在你手里的可是一个风华正茂、身强体健的英俊小伙,顾大医生,你可捡着便宜了。”
于是这一夜,风华正茂的的江姓小伙子就身体力行的让顾医生感受了一下他的身强体壮。
顾清寒在他细细密密的亲吻里有些失神,一双眼眸像是笼着轻烟薄雾的潋滟春水。
“啊......轻点!”锁骨一疼,顾清寒的意识被拉回来,拍了一下身上的人,“念念在睡觉!”
江期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喘息不平,“你这里隔音真的不行......走!”
“去哪儿?......”顾清寒还来不及问完,已经被用毯子一裹,打横抱起,径直走向了对面江期的房子。
翌日清晨,顾念小朋友吃早饭的时候没见到他的爸爸,“叔叔?爸爸呢?”他问一边给他抹面包酱的江期。
“爸爸还没有起床,”江期如实回答他,“还在睡觉呢。”
“哦哦。”于是小朋友吃完饭就哒哒哒跑向卧室,想在去幼儿园之前跟爸爸说再见,但卧室里空空荡荡的,柔软的被子下根本不见人影。
江期这时在厨房里洗碗,一边还看着灶上熬了许久的山药粥,没注意小朋友已经从卧室跑去了对门。
片刻后小朋友疑惑重重地跑了回来,“叔叔?你家里是不是又有老鼠?”他皱着眉头问。
“什么?”江期一心都在想着那锅粥要不要放点红枣,虽然顾清寒不喜欢,但是补气血啊。
“你的胆子太小了,”小朋友失望地摇摇头,“上次你家里有老鼠,你也不敢睡让爸爸和你换房间。”
江期终于恍然大悟,“那...那个......”他吞吐道,“叔叔不是......”
“要不然让狗狗来抓老鼠吧......你家里还有蚊子!”小朋友打断他,“上次就把爸爸咬到了!这次爸爸的脖子又红了!你为什么不拍蚊子?”小朋友想着爸爸被咬的脖颈锁骨痛心疾首。
“我......我下次一定拍,”江期僵硬地笑,“但是宝宝,蚊子吧是打不完的,抓老鼠也是猫儿的工作。”
顾念似懂非懂地望着他,却见他偏过头一直在忍不住地笑。然后小朋友就被来接他的乔姨送去幼儿园了。
“......”姗姗醒来的顾清寒刷牙时看了一眼镜子,见自己的领口处若有若无露出两块淤痕来,昨晚那只蚊子是怎么哼哼唧唧啃的他猛然记起来,素白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今天天气好,要不要陪我去趟公司?”餐桌上江期问他,“然后我们找个地方晒晒太阳?”他拿水时一抬手臂,露出袖口下被“猫儿”抓得几道细细的红痕。
“可以,”顾清寒视若不见,细嚼慢咽了一块炖的软糯的山药,“不过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前几天在招聘面试助手,今天复试我得过去看看。”
“那去吧,一直在家里也挺闷的。”
第六二章
上午八点半。
厨房的窗户开了一扇,清润的微风透过透过纱网轻拂进来。江期头发微乱,套着睡衣踩着拖鞋站在炉灶旁看他炖了一早上的红枣山药粥正在咕噜咕噜热气腾腾冒着泡。
确定火候到了,米粒软糯才关了火,随即热了电饼铛烙鸡蛋饼。这些他已经做的很熟练了,不过十几分钟一切准备妥当。
卧室的窗帘拉的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去顾清寒这时还在睡觉,江期并不开口喊他,只是在床沿半蹲下来,摩挲这人白玉一样的脸,片刻后,顾清寒漆黑的眼睫抖了抖,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睛。他气血太不好,即使醒来意识也是昏昏沉沉,迷蒙许久才清明一些。
“早安。”江期见他的目光清澈了些许,低头亲了一下他微微泛白的唇,趁他恍惚攻城掠地片刻。
“......”一吻结束,顾清寒轻轻蹙着眉。
“什么?”
“......你刷牙了没......?”
江期简直昏倒,“没刷!”他恶狠狠地说,又重重亲了一下,“明明在床上这样那样的时候说好了老了丑了都要我,这才几天就嫌弃我不刷牙,果然下了床就不作数了......无情的男人!”
顾清寒不忍再听,从被子里探出白生生的手,纤长的手指指向他,悠悠阻止道:“老了丑了可以,不讲卫生绝对不行。”
果然,医生都是有洁癖的。
江期冷笑一声捉住那只手用他自己没洗过的脸蹭,余光中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于是刷牙洗脸,不急不缓的享用了江期精心准备的早餐,两人这才准备出发去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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