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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越转笔的手停了，水笔尴尬地横在他指间。
他转过头，和林栖对视。
林栖眼瞳很黑，近乎纯粹，仿佛什么都装不进去，平时这双眼总是笑着的，似乎覆盖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温柔。
但现在，这双眼里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池越声音渐渐虚弱下去：“关、关你什么事……”
第6章
林栖和池越对话的声音不高，大概也只有前排的同学能听见，听到校霸那句不耐烦的回复时，前排两个男生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紧张地搬起椅子往前挪，想要离开危险范围内。
但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预料。
校霸不是和会长闹了一年吗？他俩不是不死不休的情敌吗？现在怎么……怎么会长一生气校霸气势就弱下去了……？
过于迷幻，两个男生不敢相信，纷纷感觉是自己听错了，同时捂住耳朵，害怕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是不关我的事啊，”林栖弯起唇角，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以同学的身份象征性的关心你一下，你要是不想被关心，那就算了。”
池越一顿，还没想好要怎么回这句话，苏绣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示意底下的同学们不要再讲话了，考试要开始了。
试卷从前排依次往后传，池越心不在焉地接住试卷，手指捏住单薄的纸张边缘，捏出一圈皱纹。
第一场考的就是语文。
教室里果然没有人再讲话，只能听到沙沙落笔的声音。
池越瞥向林栖，看到他翻开试卷，看了一眼作文题目，这才不疾不徐地动笔。
表情很平静，他在学校永远都是这么平静，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大动干戈地生气。
但池越知道他生气究竟是什么样，也知道他根本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温柔，明明他才是大魔王，不知道为什么明世的学生都这么崇拜他，被下蛊了吗？
大魔王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说他的坏话，眼皮轻轻一抬：“？”
“……”
池越把目光移向眼前的试卷。
第一道诗词古文填空，看着都很眼熟，他昨天晚上都死记硬背过。
可是经过刚刚那一下，他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勉强填了几题，心情越来越烦躁，闷得厉害，又找不出原因，只能迁怒到试卷头上，觉得每个字都面目可憎。
上午考完，同学们拖拖拉拉站起身，几个男生无所顾忌地伸了个懒腰，哈欠声打得震耳欲聋。
“走咯，吃饭去。”
“带我一个！”
两场考下来，虽说不排榜，但也足够打击暑假玩嗨了的学生自尊心了，柯峥被打击得体无完肤，颓废地嚎了一声：“林栖哥哥！我要吃饭！”
林栖把椅子推进桌子：“走啊。”
“我不想动，爸爸，你能让你的迷弟迷妹们给你送个饭顺带慰劳一下可怜的我吗？”
林栖施舍地看他一眼：“那你就饿着吧。”
“呜呜呜！”柯峥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没骨头似的倒在林栖的肩上，忽然敏锐地察觉到另一道目光，他一转头，只看到池越目不斜视地从窗外走过，侧脸看起来有点冷。
……刚刚是自己的错觉吗？
明世有钱，且身体力行地将“老子有的就是钱”这一点渗透到学校方方面面，不光是把校园绿化搞得可以当场入选国家五A级风景区，食堂也装修得富丽堂皇，在门口拍张照就可以成功混入朋友圈欧洲教堂一日游大部队。
食堂菜色丰富，全部由学生自主选择，只要时间充足，吃火锅都可以。
虽然为了气氛，没有多少人会在食堂吃火锅，真吃也多半是在宿舍，不为别的，就是享受几个人一起偷偷摸摸吃饱喝足的满足感，大概和迅哥儿看戏回家偷豆子煮吃的感觉相似。
他们俩去的算晚，好在食堂大，这么会了也没坐满，两个人端着打好的饭菜，找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来。
“哎，”柯峥吸了口可乐，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爸爸，你和校霸又吵架了吗？”
林栖：“怎么这么问？”
“你们俩坐在一起谁也不理谁，像划了道三八线似的。”
“考试怎么理？”
“可是还有休息时间啊，休息时间也没见你们俩看对方一眼。”
“……你观察得还真是细致入微，”林栖心情复杂地说，“你怎么这么关注我和池越的事？”
“不只是我，我们全班都很关注。”柯峥强调，“我们都很好奇，你和校霸到底有什么仇，又为什么对他那么有耐心。”
林栖不是只有美貌，同届和更老的学生都知道他是怎么一步步登上现在不可撼动的会长地位，池越这种不断找他茬的校霸，以前的他是不会让对方活下来的。
林栖沉默一会，难得有些困难地组织语言：“我以前。”
“嗯？”柯峥立刻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准备聆听独家绝密新闻。
“……对他做了件很过分的事。”但很遗憾，林栖没有具体说明，只是简略地回道，“我当时真的挺过分的，所以就，随便他闹吧。”
“操。”柯峥怎么想都想不出是什么过分的事，能让一个男的坚持不懈地找另一个男的麻烦，“你真把他绿了？”
莫非学校论坛上那个投票数最多的帖子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实情？
“不是。”林栖漫不经心地否认，“除了这个，你脑子里能装点别的吗？”
“能啊。不是这个，那就是你把池越甩了？”
这一点来看，柯峥和乔煜竟也有共通之处。
这种弱智对话，林栖不想回。
就在这时，有人走过来，笑着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林栖头也没抬：“不行。”
周绍目光落在他校服领口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上，眼底晦暗，声音也低了下去：“这里又没有人，我为什么不能坐？”
林栖懒得再说第二遍，他很少讨厌什么人，只有周绍，听到他说一个字都会觉得厌烦。
柯峥看了看林栖的神色，怕他突然发火和人打起来，连忙说：“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周绍没移开目光，继续追问：“谁啊？”
柯峥：“……”
你妈的，你真的好烦。
柯峥忍不住在心里骂人，他们坐的是四人桌，位置偏，这么一会儿还真拎不出来两个同班同学过来填位置。
他开启显微镜模式疯狂寻人，忽然看到两个端着餐盘准备找位置坐的人。
巧的是，他俩正好是同班同学。
不巧的是，他俩是乔煜和池越。
柯峥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举起手喊了一声：“乔煜，池越，我们在这里！”
他这一嗓子差不多把食堂一大半人的目光都喊过去了。乔煜不明所以，还有点好笑：“虎哥怎么回事啊，说得好像和咱俩预约好了一样。”
乔煜没注意到其他人，反倒是池越，若有所思地看向站在林栖旁边的男生。
虽然那男生低着头看不清脸，可池越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周绍慢吞吞地说：“虎哥，你这就不厚道了吧，到底是不想让我坐这里……还是真的有人了？”
全校哪个人不知道，林栖和池越是死对头，他们俩会约好了坐在一起吃饭？同班一天就能让他俩的关系发生飞速质变吗？
鬼才会信。
柯峥也很尴尬：“呃……”
“是不想……”林栖不耐烦地开口，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断了：“这位置就是我的。”
池越把餐盘放在林栖旁边，波澜不惊地问：“你有什么意见？”
池越比周绍还要高一点，他的视线是往下看的，冰冷漠然，没有丝毫掩饰自己敌意的意味。
气氛紧张到仿佛动作片最后决战，来个火星就能一触即发。
“行。”周绍后退一步，深深看着林栖，“我没什么意见，祝你们用餐愉快。”
周绍走了之后，柯峥重重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池越居然真的会来给他们救场，感激之余又觉得，校霸和会长之间的爱恨情仇更扑朔迷离了。
男男之间，真的好难懂。
“那个，谢了啊。”他以前没怎么和池越接触过，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学校疯狂流传的凶残校霸上，硬着头皮道了句谢，结果人家还没听。
池越在林栖身旁坐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柯峥的错觉，他总觉得池越的姿势有点僵硬，像是在紧张。
错觉吧？对比起来，还是和校霸同桌吃饭的他比较紧张。
乔煜习以为常地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柯峥：“？”
不是，等等，你把话说清楚，我应该习惯什么？
林栖眨了眨眼，轻声说：“谢谢。”
池越语气很差，回话的速度却很快：“不客气。”
柯峥：“……”
隐约明白了什么。
一顿寻常的午饭，四个人吃出五味杂陈的效果，林栖先吃完，伸手想要拿饮料的时候，池越刚好也伸出手。
两个人的手背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碰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像羽毛轻轻拂过。
林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咬着吸管，喝了几口荔枝汽水：“快点吃，我要回宿舍了。”
他没点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喔，”柯峥加快吃饭速度，猛虎刨食，“等等我。”
明世住校生相对来说比较少，宿舍的主要用途是学生午休，选择也比较自由，单人间双人间多人间随便选。
林栖住的就是单人间。
值得一提的是，他隔壁邻居今年飞升大学，新换来的正是某位赫赫有名的校霸。
他作息规律，躺在床上不需要多久就能睡着，迷迷糊糊之际，他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从他门前路过时，似乎还刻意放轻了脚步。
睡意来袭，林栖的思绪彻底断了。
而在他隔壁的宿舍，池越翻来覆去也很难入睡。
他昨晚差不多一晚没睡，今天又熬了一上午，按理说是很困的，偏偏倒在床上又没什么困意。
好不容易睡着，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男孩子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垂下的眼睫毛像是不小心坠落人间的虹弧。
“……”
池越惊醒了。
提示午休结束的铃声也刚好响起。
他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下午考的是池越最擅长的理科，闭着眼也能做对，每场考试他都用最快的速度做完，然后趴在桌子上补觉。
因为考试，放学的时间延迟了一小时，交完试卷，晚霞也将天空染了大半。
“放学咯！解放咯！”
同学们欢呼着，争先恐后跑出教室，身影融进远方灿烂的云霞里。
池越从车库推出单车，刚跨上去，就听到乔煜问：“你这一天怎么回事啊，满脸不高兴，又有谁惹你了？”
“没有。”池越懒洋洋拨了拨车铃，漫无目的地看着涌向校外的人群。
“还是因为会长？”乔煜边解锁边问，“越崽，你对会长到底什么想法？今天还去帮会长解围，你其实根本就不讨厌会长吧？”
“……没想法。”池越捏住手刹，声音有点索然无味的低沉：“我就是看那个周绍不顺眼。我总觉得，迟早有一天，我会和他打一架。”
第7章
刚开学的早读课都比较没精神，学生读书读得像老和尚念经，嗡嗡嗡嗡，一排教室走过去，会以为自己进了蜜蜂养殖园。
同学们身体被禁锢在座位上，灵魂却还沉醉在无拘无束的假期，十分钟不到，后排好动的男生们纷纷竖起语文书当遮挡，躲在书后玩手机、以及畅想自由自在的课间活动。
班里只有三个位置还空着，会长大大、一班班长，以及学生会成员乔某。
“咱们班班长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忘了他身为班长的责任？”商量完待会下课去不去超市的人生大事，男生们开始东拼西扯。
“难道你更想被校霸盯着读书吗？”
“那也不是！”
女生们虽然也不太想读，对比起来还是比较守纪律，只有靠窗的几个女生偶尔转过头，向校门看去。
林栖正在和人一起检查纪律，着重抓迟到人士。
明世校园辽阔，维护美好校园环境，学校的学生们承担了起码一半的责任——一旦违纪被抓，就得扛起扫把搞卫生。
开学第二天，一个暑假养出来随心所欲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会长的迟到名单上已经写满了一排，且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
早上七点多，温度还没有攀升到骄阳似火的程度，只是站久了还是会觉得渴。
“会长，我去买瓶水。”一同查纪的许听月盖上笔帽，顺口问，“你喝水吗，要哪种？”
林栖目光从校门口处收回来，微微垂眼，对她笑了一下：“矿泉水就可以，谢谢。”
“不客气。”许听月摆摆手，轻盈地跑开。
没多久，又有几个显然是睡过了的学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进校门，他们本想就这么冲进学校糊弄过去，奈何会长眼力太好，一眼就辨认出这几个跑出狂野表情包的学生是谁。
“姚致，尹泽辰，丁盛枫，”林栖习以为常地在名单上记下名字，提高了一点音量，“明天去打扫篮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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