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倦见到这个笑意,心头再次轻轻颤了颤。
他莫名发现,谢闲似乎真的不是个小孩子了。
小孩子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小孩子怎么能一个眼神就把他的心魂都勾走了?
果然还是他失算了。
回过神来,闻倦掩饰一般地闭了闭眼,伸手摸上了戒指,正想装作找东西的模样避开现在失态的尴尬,谢闲那清润的嗓音再次静静响起。
“不过前辈,你方才给我包扎的时候,为什么突然那么看着我?”
“是故意逗我么?”
谢闲这句话说出口,闻倦心头骤然一跳,差点没把手中刚找出的一个暖手小炉扔出去。
过了半晌,闻倦瞥了谢闲一眼,见到谢闲清丽的面容上神情十分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沉默片刻,便故作无事地淡淡道:“没有逗你,只是帮你转移注意力而已。”
谢闲听了闻倦的话,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慢慢点点头:“我就猜到,果然是这样。”
明明谢闲这嗓音带了一丝淡笑和浅浅的得意,但闻倦却莫名听出一丝极为轻的失落。
随即,闻倦又抿了一下唇,眸光沉了沉,觉得自己肯定是走火入魔了。
谢闲明明只是随口一问,他却想的这么多。
可谁让闻倦自己方才那个举动确实就心思不纯呢?
心虚的人永远都没办法挺直腰背做人了。
于是闻倦心虚了好一会,只能默默把那个小手炉放满了火晶源石,塞进了谢闲怀里。
“你抱着它,伤口会恢复的快点,这里天气太冷了。”
谢闲怔了一怔,便又冲着闻倦明朗一笑,眸光澄澈温柔:“谢谢前辈。”
闻倦又有点招架不住了。
就在闻倦有一丝丝想找机会撤退的时候,谢闲忽然轻声道:“前辈,我有点困了。”
闻倦怔了怔,立刻就道:“困了就睡吧。”
谢闲捂着手中温热的小火炉,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也没抬头看闻倦,只低低地轻声说:“那前辈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闻倦:……
闻倦听到谢闲这句话,若是按照他往日的心态,定然要怼谢闲两句。
可现在他却怼不出来了,只是沉默着,不知道究竟是该答应还是拒绝。
然而谢闲又在这时抬起头静静看向闻倦,一双眼澄明清澈。
“要是前辈不在,我怕我睡得不安稳。”
一句话,闻倦彻底破防。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扯下披风便在谢闲身边坐下了。
谢闲这时不动声色地淡淡一笑,主动给闻倦让出了一点位置。
闻倦这时迟疑了片刻,只是将自己的披风罩在了谢闲的肩头,手臂虚虚拢了一下,却又收了回来,静静道:“陪着你,睡吧。”
谢闲静静看了闻倦一眼,也没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慢慢凑过来,靠在了闻倦的肩头上,然后闭上了眼。
“前辈,晚安。”
感觉到谢闲修长温软的身躯靠在自己肩膀上,闻倦的喉结微微上下蠕动了一下,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过了一会,一条有力的手臂却悄悄抬了起来,默默从后面揽住了谢闲的肩头。
谢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淡色的薄唇在此时悄悄勾起一丝浅笑,像是有些窃喜,又像是仅仅因为睡着而露出的安静笑意。
·
天命树柔嫩碧绿的叶子片片飘落,回旋在这片寂静宁谧的空间中。
有极为温柔的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淌着。
闻倦抱着谢闲,靠在那块巨石后,就这么仰头静静看着天际透出一丝丝的白云流转而过。
偶尔有几条好奇偷窥的小枝丫悄悄咪咪伸过来,都被闻倦目不斜视地弹出的魔焰给烫得吱哇乱叫,愤愤不平地缩了回去。
母狮鹫一开始看着这点事还觉得有趣,后来自己也困了,于是它就摸摸肚子,趴在了天命树下,静静睡了。
天命树偷袭了好几次都没能得逞,最终也放弃了,就缩回了枝丫,垂在那,也安静地睡着了。
整个空间中的气氛愈发静谧。
闻倦这时仰头看了一会天空,感觉到谢闲的气息深长而平稳,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这才缓缓低下头。
谢闲睡着时候的模样异常温柔安静,纤长的羽睫在眼下白瓷一般的肌肤上静静透出一片淡淡的阴影,薄唇轻轻抿着,狭长的眼尾处隐约带一点方才哭完还未消的薄红,看上去就像一个柔嫩多汁的果子,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咬一口。
凝视着这样的谢闲,闻倦乌黑沉润的眸中那平日里凝结的坚冰一般的情绪也悄悄融了,化为了一顷波涛汹涌的海水,悄悄泛滥蔓延开来。
可愈是看着这样的谢闲,闻倦心头却愈是生出一丝疑惑和不甘来。
他这时抿了抿唇,伸手静静从衣领中摸出了一枚金色的护心印。
他又想起了谢乘月身上的那枚护心印。
跟他一模一样的那一枚护心印,是由那位生得同谢闲极为相似的大能亲手在符文上刻下,又点入了他自己的心头血,再挂到闻倦的脖颈上的。
而此刻,护心印已经用过一次,上面的金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了许多,那一滴血色也几乎看不清了。
他的这枚是这样,谢乘月的那枚应该也是如此,估计剩下的那枚也只能挡下炼虚高手的一击,不能再多了。
可这不是闻倦在意的重点,他在意的是为什么谢闲什么都没有,谢乘月却什么都有?
那位窥天大能即便偏心,也不该做的如此过分。
即便是不给谢闲天级阵法,为什么连护心印也不给他?
明明闻倦一个外人都能得到他的青睐,可谢闲是他的亲人,却什么都没有。
到了那种时候,居然要沦落到剖丹才能摆脱奴契的地步。
想到这,闻倦胸中的怒气便控制不住地一股股上涌,眼瞳也在悄然间泛出一丝血红来。
他替谢闲觉得不值。
同时那位窥天大能在他心目中完美无缺的身形也稍微暗淡了那么一丝。
可纵然是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疑惑,再多的不甘,等闻倦的目光悄然落在沉睡的谢闲身上时,那一切负面的情绪又尽数消失了。
重新变回了那一点淡淡的温柔。
他已经答应过了谢闲,以后不做魔修,以后同谢闲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所以在一切真相还未彻底浮现出水面之前,闻倦不想用自己的揣测去纵容那些嫉恨猜疑的负面情绪在心底疯狂增长——那只会给魔气更多趁虚而入的空间。
而他刚刚还答应了谢闲以后不再用幽昙花,他也不想再喝谢闲的血,所以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克制。
想到这,闻倦闭眼沉默了片刻,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眸中便只剩下的浅浅的温柔了。
这时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谢闲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清丽面容。
至于多的,闻倦迟疑了一下,想着天命树和母狮鹫还在一旁,终究开始克制着没有做出来。
而且,万一谢闲醒了呢?
于是闻倦无奈地笑了笑,只能缩回手,再次静静搂住了谢闲。
反正他们日子还长。
他可以慢慢等。
·
可闻倦没想到,谢闲这次一觉整整睡了一天,都没醒过来。
而谢闲身上的血气也莫名越来越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在逐渐抽走一般。
见到谢闲那逐渐苍白和憔悴下去的清丽面容,闻倦的一颗心简直要拧成一团。
最关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在摘下的天命果也在这时成熟了,闻倦立刻便将果子碾碎了,送入谢闲口中。
可天命果的汁液极苦,谢闲每每只尝了一口,便皱着脸全都咳嗽着吐了出来。
闻倦见了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终他没有办法,只能先自己含住果肉,抱着谢闲,一点点吻上他冰凉的唇,将那汁水渡过去。
到最后,闻倦的舌头已经被苦得尝不出任何味道,麻木了,谢闲的脸色才稍微红润回来几分。
闻倦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闻倦低头,却忽然就看到怀中谢闲那纤长颤动的羽睫,被鲜红的果汁染透的玲珑锁骨和沾染着一点湿漉漉的痕迹温润薄唇,喉头不由得微微一紧。
但最终闻倦还是强忍住了心头那点旖旎的念头,掏出帕子,一点点把谢闲瓷白脸颊和脖颈上沾染的果汁给擦干净了。
可等做完这些,等闻倦再次给谢闲把脉的时候,仍是能感觉到谢闲体内的血气被抽走。
闻倦:……!
不过这次谢闲气血稍微强健了一点,闻倦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谢闲血气流逝的来源。
竟赫然是那块奴契。
闻倦在看到那奴契的时候,眸色骤然就变得血红,满腔怒火顿时灼灼燃烧了起来,接着他便猛地扬手,轰然一掌便击在了一旁的巨石上。
顿时,碎石飞溅,把天命树和母狮鹫都吓了一跳。
母狮鹫这时沉默了好一会,看着双眸通红的闻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闻倦本不想说这件事,但他这时看了一眼母狮鹫和天命树,觉得它们俩毕竟在秘境活了这么多年,见多识广,或许会有办法。
沉吟了片刻,闻倦还是将奴契的事情告诉了它们。
而母狮鹫先前也见过谢乘月的手段,十分讨厌谢乘月,这时听到闻倦这么一说,它顿时眯了眯眼道:“这小子居然能用奴契抽走谢闲身上的血气,肯定就在附近啊,你把他找出来杀了不就完了?”
母狮鹫一句话,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彻底点醒了闻倦。
果然是他关心则乱了。
是啊,只要杀了谢乘月,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个小红包
不虐,很快就解决好了~其实就是为了写恶俗的喂药梗(喂)
第40章
想到这, 闻倦便一把抱起了昏迷不醒的谢闲,沉声道:“我去找他。”
一旁的母狮鹫见状,不由得有些好笑:“你把人留在这,自己去吧。再跟你去折腾, 半路出事怎么办?”
闻倦抱着谢闲的动作微微一僵, 沉默着没有说话。
母狮鹫这时挑挑眉, 有点无语:“你要是不信我, 我可以立誓不伤他。”
闻倦:“那你立誓吧。”
母狮鹫:……
最终母狮鹫暗暗吐槽了一句晦气, 却还是立了誓。
这样, 闻倦才略略安心了一点。
可这还不算完, 接着闻倦又把天命树弄醒,逼天命树也立了誓, 本来天命树还睡着, 被闻倦这么弄醒,一脸懵逼。
可看了看谢闲的样子, 天命树最终还是小声逼逼着也立了誓。
母狮鹫闻倦还不能完全相信, 但天命树这个傻白甜闻倦还是相信的。
所以临走之前, 闻倦就把昏迷中的谢闲静静放在了天命树的下方, 天命树见状, 心头痒痒, 几次都忍不住想伸出小枝丫去挠挠谢闲, 但都被闻倦冷冷的目光给瞪了回来。
天命树:……
问就是委屈。
不过这时偷偷瞄了一眼树下昏睡着的谢闲, 天命树又觉得自己有点赚。
反正它对谢闲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而且这么多年都没个人来陪它玩, 现在来了一个,不说话的,还长得好看的。
嘻嘻。
闻倦临走前看到天命树那兴奋的样子, 总还是有些不安,但想了想,比起天命树来,明显还是解决谢乘月来更要紧。
所以他沉默了一下,再次警告了天命树一声,便纵身跃出了这附近的空间结界。
·
闻倦找到谢乘月的时候,谢乘月正躺在一个山洞里,浑身被厚厚的狐裘包裹住,脸色惨白,山洞周围都设下了结界,但另外三个陪着谢乘月的修士却一个都不在。
闻倦目光动了动,冷冷用灵识扫荡了一遍四周,确认另外三人都不在周围,便一掌拍碎了结界,闯入了山洞。
谢乘月本来还在半醒半昏迷间借用奴契悄悄吸收谢闲身上的能量,用来维持他那越来越暗淡,还被魔气侵蚀碎裂的金丹。
可没想到闻倦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谢乘月骤然清醒,浑身冷汗之下,原本光风霁月的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不浅的惊惧。
这时他张口便想大叫,却被闻倦瞬间给狠狠掐住了喉咙!
接着,闻倦一挥手便在山洞周围重新布下了属于自己的禁制,这才冷冷转头,看向神情恐惧的谢乘月,面无表情地道:“乖乖取血吧,别逼我动手。”
谢乘月脸色扭曲了一瞬,接着他便哑声道:“你先放手。”
闻倦眉头一挑:“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谢乘月整个人瞬间僵硬了。
可过了好一会,他才咬咬牙,颤抖着嘶声道:“你不能动手,取心头血必须本人自愿的才对奴契有效!”
闻倦当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没有在一开始动手,但这时他听到谢乘月居然用这来要挟他,脸上的冷意更深。
人人都道谢家大公子如高天朗月,清傲孤高,谁料是个这么狠毒阴险的恶心玩意。
不过闻倦本就是有备而来,这时他倒也不提奴契的事了,只是所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乘月略显灰败的脸色和微微泛红的眸子。
若是旁人看到谢乘月这幅模样,或许会觉得他是受伤过重太虚弱了才变成这样,但闻倦却异常清楚,这是魔气侵心的前兆。
所以闻倦也不着急,反而在这时猛地松开了掐着谢乘月脖颈的手。
谢乘月骤然被松开,还以为自己的要挟有效了,顿时抚摸着脖子咳嗽了起来,他咳嗽时眼眶微红,睫毛颤抖,楚楚可怜,模样同谢闲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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